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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黑暗的另一半-第3章

小说: 黑暗的另一半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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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动消失为止。”
    “好吧,”他微笑着说,“我爱你,丽兹。”
    “我也爱你。”她照看双胞胎去了,泰德。波蒙特又开始翻他的传记。
    和《大众》中大多数文章不同,泰德。波蒙特的传记并未以整幅照片开始,而是一张不
到四分之一页的照片。它很引人注目,因为设计的很独特,场景是泰德和丽兹在一座墓地,
穿着黑色衣服。下面的一行字非常瞩目,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照片中,泰德拿着一把铁锹,丽兹拿着一把锄头。旁边是一辆手推车,上面放着各种墓
场用的工具。坟墓上放着几束花,而墓碑上的字清晰可见。
                乔治。斯达克
                1975…1988
            不是一个很可爱的家伙
    和这个地点和行为形成明显对照的,是两个假教堂司事在新坟上握手——还高兴的笑
着。
    当然,这都是故意做给人看的。配合文章有许多照片:埋尸体的、那巧克力糖的、泰德
在一条林中小道上独自散步的,所有这些,都是故意做给人看的。这很好笑。五年来,丽兹
一直在超市购买《大众》杂志,他们俩都嘲笑这本杂志,但是,他们又都轮流在晚饭前翻阅
它,有时在厕所也看它,如果他们手头没有别的好书的话。泰德和常常思考这本杂志成功的
原因,是由于它热衷于名人的生活琐事而显得这么有趣呢,还是由于它的编辑风格:大幅黑
白照片,有简单的宣言式句子构成的文章?但是,他从没有想到这,这些照片都是经过人为
导演的。
    摄影师是个女的,叫菲丽斯。麦尔兹。她队泰德和丽兹说,她曾拍过许多躺在棺材里的
玩具熊的照片,这些玩具熊都穿着儿童的衣服。她希望把这些照片都辑成一本书,卖给纽约
一家出版社。拍照和采访进行到第二天时,泰德才发现这个女人在试探他,看他愿不愿意为
她的影集撰写解说词。她说,《死亡和玩具熊》将是“对美国死亡方式最终的、最完美的评
论,你不这样认为吗,泰德?”
    泰德认为她有一种可怕的嗜好,从这个角度看,麦尔兹为乔治。斯达克定制了一块墓碑
并从纽约带过来一事就没有什么好惊讶的了。墓碑是混凝纸做的。
    “你们在这前面握握手好吗?”她微笑着问,这笑容几谄媚又自负,“这回是一张极棒
的照片。”
    丽兹惊恐的看了泰德一眼,然后他俩一起看着这远道运来的假墓碑,他们的眼神很复
杂:惊奇、困惑、不可思议。泰德的眼睛总是反复落到墓志铭上:

             不是一个很可爱的家伙

    其实,《大众》要告诉广大美国名人崇拜者的故事非常简单。泰德。波蒙特是个很受尊
敬的作家,他的第一部小说《狂舞者们》获得1970年国家图书奖提名。这类事对文学评论
家有影响,但美国广大的名人崇拜者们对泰德。波蒙特毫无兴趣,他在那以后只用自己的名
字出过一本书。名人崇拜者们关心的是另一个人,一个完全不存在的人。泰德以另一个名字
写过一本极为畅销的小说,以及三本极为成功的续集。当然,他用的那个名字就是乔治。斯
达克。
    泰德的经纪人里克。考莱在征得他本人的同意后,向《出版家周刊》的路易斯。布克透露
了乔治。斯达克的秘密。随后,出版协会的杰里。哈卡维有进一步传播了这一消息。但是,无
论哈卡维还是布克都不了解全部情况,因为泰德严禁他们提起那个自负的王八蛋费里德里克。
克劳森。出版协会和出版行业周刊的影响有限,所以这个秘密被认为值得在更大范围内传
播。泰德告诉丽兹和里克,克劳森是迫使他们公开这一秘密的王八蛋,在报道中别提他。
    在第一步采访中,杰里问他,他认为乔治。斯达克是个什么样的人。“乔治,”泰德回
答说,“不是一个很可爱的家伙。”这句话成了杰里文章的标题,它也给了那个女摄影师叫
麦尔兹灵感,使她真的定制了一个假墓碑,并把这句话刻在上面。不可思议的世界。不可思
议、不可思议的世界。
    突然,泰德又爆发出一阵大笑。


    在泰德和丽兹墓场照片的下面,黑底上印着两行字。
    第一行:死者与此二人极为亲密。
    第二行:那么为什么他们在笑呢?
    “因为世界是一个奇怪的鬼地方。”泰德。波蒙特捂着嘴笑道。
    对这次突然而至的宣传,丽兹。波蒙特不是唯一感到不安的人。他自己也感到一点不
安。尽管这样,他仍觉得无法停止大笑。他停下片刻,眼睛一看到那句碑铭——不是一个很
可爱的家伙——就又忍不住大笑起来。尝试停止笑,就像去堵一个千疮百孔的堤坝,你刚堵
住一个洞,马上又在别处发现一个新的漏洞。
    泰德怀疑这种抑制不住的大笑有点不对劲——它是一种歇斯底里。他知道这种发泄与幽
默无关。实际上,个中原因往往毫不有趣。
    也许,是害怕什么事。
    你害怕《大众》杂志上的一篇该死的文章吗?那就是你所想的吗?愚蠢。害怕你在英文
系的同事看到那些照片后,认为你已经丧失理智了吗?
    不。他根本不怕他的同事们,甚至其中资力最老的那些人他也不在乎。如果他愿意的
话,他可以成为一个专业作家,他有足够的金钱作保证,这一点是值得欣慰的。当然,目前
他并不想这么做,因为虽然他不喜欢大学生活中的官僚气和事务性工作,但却很喜欢教书工
作。几年前,他是很在乎他的同事们怎么看他的,现在已经不了。的确,他很在乎他们的朋
友们怎么想,他的朋友,丽兹的朋友,以及他们共同的朋友,其中有些人恰好是他的同事,
但他认为这些人不会把这件事看得太认真。
    如果有什么事要怕的话,它是——
    到此打住。他在心里以一种冷淡的、严厉的语气命令自己。这种语气曾吓得他班里最调
皮的学生脸色苍白不敢吱声。马上停止这种胡思乱想。
    他再次低头看那张照片,但这次他没有看他的妻子和他自己的脸,照片上他们像两个做
家家似地对视而笑。

                乔治。斯达克
                1975…1988
            不是一个很可爱的家伙

    那才是使他不安的东西。
    那个墓碑。那个名字。那些日期。最主要的,那酸溜溜的墓志铭,这墓志铭使他大笑不
止,但是,由于某些原因,笑声的下面一点儿也不可笑。
    那个名字。
    那个墓志铭。
    “没关系,”泰德低声说,“操他妈的他现在已经死了。”
    但是,他仍感到不安。
    当丽兹一手一个抱着刚换好衣服的双胞胎走回来时,泰德又低头开始读那篇文章报道。
    “我谋杀了他吗?”
    泰德。波蒙特反复问道,陷入沉思。他曾被认为是美国最有前途的小说家,他的小说
《狂舞者们》曾获得1972年全国图书奖提名。他看上去有点儿困惑。“谋杀,”他有一次
轻声说,好像从没想到这个词。。。。。。虽然乔治。斯达克所写的几乎全是谋杀,而波蒙特称他
为自己“黑暗的另一半”。
    老实的打字机旁放着一个大口陶瓷瓶,他伸手从中抽出一只黑美人贝洛儿牌铅笔(波蒙
特说,斯达克就用它写作),开始轻轻咬它。从瓶中十几只铅笔的外表判断,咬铅笔是他的
一种习惯。
    “没有,”他把铅笔扔回瓶中,终于又开口了,“我没有谋杀他。”他抬起头,露出微
笑。波蒙特三十九岁,他那么爽朗的微笑时,看上去像一个大学生,“乔治是自然死亡
的。”
    波蒙特说乔治。斯达克是他妻子的主意。伊丽莎白。斯蒂芬斯。波蒙特是一个沉静、可爱
的金发女人,她不认为应该归功于她一人。“我所做的,”她说,“是建议他用另一个名字
写另一部小说,看看回有什么结果。泰德在写作上遇到了阻碍,他需要新的突破。而且实际
上”——她笑了——“乔治。斯达克早就在那里了。我从泰德断断续续所写的一些未完成的
稿子中看到了他的迹象。这不过是让他从暗处走出来罢了。”
    波蒙特的许多同行认为,他的问题不仅是写作上阻碍。至少两位著名作家他们不愿透露
自己的姓名)说,在他第一本书和第二本书之间的那段艰难时期,他们担心波蒙特是否心智
健全。一位作家说,《狂舞者们》出版后,批评多于赞扬,他相信波蒙特曾企图自杀。
    当问及他是否考虑过自杀时,波蒙特只是摇摇头说,“这是个愚蠢的念头。真正的问题
不是被大众接受,而是写作上的阻碍。一个死掉的作家永远克服不了这种阻碍。”
    同时,丽兹。波蒙特不停地“游说”——这是波蒙特的原话——他用一个笔名。“她说
如果我愿意,我能够再次振作起来。写我愿意写的任何东西,别管《纽约时报书评》会怎么
说。她说我可以写一部、两部小说,一部侦探小说、一不科幻小说。或者,我可以写一部犯
罪小说。”
    泰德。波蒙特咧开嘴笑。
    “我认为她是故意把那个放在最后。她知道我一直想写一部犯罪小说,只是没有机会罢
了。”
    “用一个笔名写作,这对我有极大的吸引力。他使人觉得自由,就像一个秘密的紧急出
口,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
    “但是也还有其他因素。这很难说清楚。”
    波蒙特一只手伸向瓶中削得很尖的贝洛儿牌铅笔,然后又撤了回来。他从书房的窗口望
出去,外面是春意盎然的绿树。
    “用笔名写作,就像变成一个看不见的人一样,”他最后吞吞吐吐的说,“我越想这个
主意,就越觉得我会。。。。。。哦。。。。。。再创造自己。”
    他的手悄悄伸向陶瓷瓶,这次很成功的抽出了一只铅笔,同时,他的脑子在想别的事。
    泰德翻过一页,然后抬头看着双人高脚椅上的双胞胎。男孩——女孩双胞胎一般不太相
像,但是温蒂和威廉却极为相像。
    威廉对泰德咧嘴笑。
    温蒂也对他咧嘴笑,但她在炫耀她兄弟没有的附加物——孤零零的一颗门牙,这颗牙齿
长出来时一点儿也不疼,它毫不费力地钻出牙龈,就像潜水艇的望远镜钻出海面一样。
    温蒂把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从塑料瓶上移开。张开小手,露出粉红色的掌心,合拢,张
开。一种温蒂式挥手。
    威廉没有看她,把他的一只手从瓶子上移开,张开,合拢,张开。一种威廉式挥手。
    泰德郑重地从桌子上举起一只手,张开,合拢,张开。
    双胞胎咧开嘴笑。
    他又低下头看杂志。啊,《大众》,他想——如果没有你,我们会在那儿,我们会做什
么?这是美国的明星时代。
    当然,作者把所有的秘密都抖落出来了,尤其是《狂舞者们》没有获得图书奖后四年艰
难的日子,但这是预料之中的,他并不觉得这种暴露难堪。一来是这并不可耻,二来是他一
直觉得真相比谎言更容易接受。至少从长远看是这样。
    当然,这又提出一个问题:《大众》杂志和“长远”是否有什么共同只处?
    哦,现在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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