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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过龙兵-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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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辈子,我知道是一辈子,一辈子……”华云答应丹露再好好考虑考虑,转身却把一份辞职报告送到人事处,并且不等批准,便坐上了返回东沧的公共汽车。
  回到海牛岛,华云一上来并没有说明为什么回家,只是在楼下为自己单独布设了一方天地。但没几天水娟就看出名堂,一审二问,华云也只得供出了实情。开始水娟还想保密,没几天青岛的消息传进年传亮耳朵,年传亮当即把水娟叫到楼上骂了一个天昏地暗。自从上了大学和与卓守则断了联系,年传亮对华云已经换过了另一副“眼镜”。大学生(工农班毕业也是大学生),大学老师(班级辅导员也是老师),国家干部(大学老师也是国家干部),如果再在青岛安一个家,华云这一辈子也就算是有了一个不错的结局,年传亮和父母也就算是没有白操那么多心、白受那么多牵连。然而……然而……如果不是知道事情闹大对自己百害而无一利,年传亮是会毫不犹豫地把华云赶出家门,赶到太平洋和西伯利亚去的。
  华云因为预先有准备,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只管织自己的毛衣。年打雷因为儿子搬进小楼后就发誓决不跨进家门一步,倒省去了麻烦。问题是筱月月。筱月月每天学跳舞学气功,身体恢复得相当不错,华云回来后不时地向村里跑,总不告诉真情就不行了。那天水娟拐着弯儿地把华云已经怀孕八个多月的情况说了,筱月月倒乐了,说:“好哇,我还正想着抱外孙子呢!”接下就把那腿跑得越发勤了。对外对街坊邻居水娟只说是华云病了,要在家休养一段时间,对内对晨军晨玉也只是把话重复了几遍。街坊邻居和晨军至多问一句什么病、要不要紧也就过去了,晨玉就不那么简单了。晨玉已经是高中一年级的学生,与姑姑朝夕相处无话不谈,华云从一开始也就没想对她隐瞒什么。第一次是华云回家的第四天傍晚,晨玉放学作业没顾上做先跑到姑姑屋里,问姑姑好好的怎么会得病、得的什么病。华云就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腹部,告诉说姑姑有了小宝宝了。晨玉问小宝宝是男是女。华云告诉说最好是个女的,跟晨玉一样姑姑就最喜欢。
  第二次是晨玉外出军训回来,吃饭前赖进姑姑屋里,半真半假地问起宝宝是怎么进到姑姑肚子里的,是不是也应该有个爸爸呀。华云假装呵斥了几句,说宝宝是一个很喜欢很喜欢姑姑、对姑姑特别好特别好的人留给姑姑的,不过那个人已经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回来姑姑也说不清楚。
  第三次是礼拜天做完作业又从英语提高班放学回来,晨玉难得有了一段与姑姑在一起的空闲时光。她问宝宝什么时候才能生下来,我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小妹妹呀?华云说快了快了,不过很可能不是个小妹妹而是个小弟弟了。晨玉说小弟弟更好,小弟弟将来可以下海骑鲸,捉好多好多大鲨鱼小鲨鱼回来养到脸盆里。华云笑得前仰后合,笑过一边让晨玉帮着缠起毛线,一边就讲起了一个黑人留学生的故事:如何如何离开了当酋长和富翁的父亲,如何如何从非洲去到英国又来到中国,如何如何两年之内几乎走遍了中国的名山大川,如何如何为着爱上一个中国女人几次拒绝父亲要他回去接管亿万家财的请求,又如何如何在考察一座名山时不幸坠崖以至于尸骨无还。听到前面,听到从非洲来到中国和两年差不多走遍名山大川,晨玉连声赞叹说:“这么厉害呀!这么厉害呀!”听到后面,听到不幸坠崖和尸骨无还晨玉说:“这么惨哪!这么惨哪!”讲完了听完了,华云才说起那个黑人留学生爱上的中国女人后来也爱上了那个黑人留学生,可很多人都不理解她,问晨玉怎么办才好。晨玉说:“真的呀!那可真够浪漫的啦!”华云说浪漫是浪漫,可黑人留学生临死留下一个没有出生的孩子,那女人非要生下来你说是应该不应该。晨玉摇摇头笑了,她实在想不出还会有这样的事儿,说:“姑,你这是从哪儿看的?不是昨天那张小报上的那一篇吧?俺们老师说那全是胡编了骗钱的!”
  第四次已经是生产期临近的最后一个周末了,晨玉帮着姑姑给青岛师院一位名叫丹露的阿姨发了一封快件回来,姑姑忽然问起晨玉假如姑姑生下小宝宝之后,突然离开这个家和海牛岛晨玉会不会记恨姑姑。晨玉吃了一惊,问那是为什么,是不是爸爸又对姑姑不好了?姑姑说不是,是姑姑怕生下的小弟弟吓坏了晨玉和爸爸妈妈。晨玉笑得直不起腰来了,说姑你可真能胡说,只要是你生下的小弟弟我保准就喜欢,像唐老鸭米老鼠我也喜欢。姑姑说好晨玉,这个话姑姑可是记下了。说着眼前就要落下泪水来。晨玉觉得滑稽,说姑,你记下就记下了呗,还掉的哪门子泪呢,可真够有意思的了。
  预产期到了,因为没有一点临产的征候,因为原本打的是去医院的谱儿,也因为筱月月回城给外孙子准备小衣服小裤子没有回来,事到临头,水娟是在没有任何帮手的情况下进到华云屋里的。她按照华云的要求插紧门窗、拉严窗帘门帘,又把一根用毛线捻起的线绳,一头套在自己手腕上一头套到华云手腕上——华云说那便于紧急时刻两人互相沟通——开始了那项自小就听人说过、从来都没有看过和做过的工作。紧张无可置疑,可毕竟是生过几个孩子的女人,华云妊娠期的表现也一切正常,水娟心里也并没有太大的担心。然而随着骨缝开启胎儿运动,那个黑黑的、跟头发一样黑的脑袋和面部出现时,水娟就给吓坏了。黑脑袋,怎么会是黑脑袋呢?好好的白白的华云哪儿就生出这么一个黑黑的东西来呢?她想起好像听谁说过,在娘肚子里憋死的胎儿生下时全身都是黑的。那就一定是个死胎了!可死胎也不应该黑到这种颜色吧?她吓得不行,转身要出门喊人,那根毛线捻起的线绳拉住了她,华云告诉她不要紧,孩子本来就是黑的,让她只管接生就是。水娟壮着胆子继续,胎儿好歹出来了,黑黑的光溜溜的一个肉团,脐带剪断羊水吐出竟然发出了几声啼号。不知是因为那啼号太过响亮还是原本就胆颤心惊,水娟突然没命似地扯断那根套在手腕上的毛线绳,逃出那个华云专用的房间去了。
  大厅里传来了年传亮的呵斥和询问。呵斥和询问过后水娟回到房里时,看也不看华云,就把那个黑黑的小肉团抱出门外。大厅里随之传来年传亮的惊叫:“还不赶快藏起来,小心让人家看见了!”“快盖好、盖好,一会儿送出去埋啦!”
  那惊叫呵斥一字不漏地灌进华云耳朵。华云仿佛睡着了,一动不动,只把一副苍白的、碧玉雕就的面孔朝向屋顶。但那只持续了不过十分钟,华云就如同惊醒的睡狮似地爬起身,冲出屋门,从墙角的一个柳条篮里抢过那个被包了几层旧衣服的小肉团,朝向屋外奔去。
  水娟看出不好,连忙喊着“华云!华云!”向外追去。她的手却被年传亮拽住了。她哭着骂着咬着挣脱出来,追到院外时,大街上除了一道正在消失的轻尘,已经见不到一个人影了。
  从决定要当一回母亲的那一刻起,华云就预计到可能发生的一切。一个中国女人与一个外国男人生下一个私生子,退回二十年绝对是要以生命为代价的。时至今日,如果对方是黄种人、白种人甚至于棕种人风波也还会有,严重程度却要小得多了;可如果对方换成一个黑种人,等待的就只能是一场风暴:一场足以把女人连同孩子一起淹没的风暴。华云之所以拒绝丹露的好意毅然辞去公职,就是因为明白孩子只要生下来,即使浑身是嘴,她也休想得到领导、同事和学生们的理解同情。同样的情况也可以出现到爸爸、妈妈、哥哥、嫂子身上,出现到丹露的妈妈和家里人村里人身上。生孩子之所以回海牛岛,是因为离开了水娟和妈妈就无法保证安全;而当孩子落地,水娟和妈妈只怕是也依靠不得了——即使她俩可以依靠,年传亮和爸爸也决不会让她们成为依靠的!正是因此,预产期临近时她才特意给丹露发去一封急件,请求丹露看在多年姐妹的份上帮助自己找一辆车(哪怕是牛车驴车也行),从某日某时到某日某时,到海牛岛哥哥家的那座小楼后的空场上等候。丹露虽然对华云自毁前程耿耿于怀,从信的语气上却明白那关乎的是华云母子的性命,不敢有一点马虎。正是靠了丹露和她的那辆大头车,华云才得以在那样紧急虚弱的时刻,抱着刚刚出生的婴儿逃出村子,又经过短暂的休整之后,踏上了远去新疆的路。
  目的地选择在新疆完全是无奈之举。生了黑种私生子的华云,在家乡和亲友面前绝对是难以立足的。那就只有走,远离家乡和亲友,远离城镇和人群。而远离家乡、亲友和城镇、人群,华云可去的地方只有新疆,只有卓美芹和老科学家——她上大学工农班和留校当了班级辅导员之后,曾经两次给卓美芹和老科学家写过信,也曾经两次收到过卓美芹和老科学家邀请她重返伊犁和库尔德林大草原的回信。
  车票是直达伊犁的联运票,因为刚生了孩子还带着婴儿,一路上华云受到了不少人的关照。为了保护婴儿不被外人看见,每次喂奶都是在厕所里进行的,婴儿也从来没有离开过身边半步。那使华云殚精竭虑,如同死去了几个来回。但伊犁到底还是到了。当华云在列车员的帮扶下走出伊犁车站,正要打听去农垦团怎么坐车时,卓美芹自天而降般地出现到面前:按照卓守则打来的几封电报,卓美芹已经在车站等候十一天了。
  华云生了黑孩子和离村的事儿,年传亮、水娟和筱月月绝口没有向任何人说过一句露过一句,消息还是在海牛岛和东沧城里传成了一阵风儿。展重阳是从柳楠的电话里知道的,柳楠的意思没有一点掩饰:那个原本与卓守则沆瀣一气,后来又与乔海运勾结一起的女人从来都不是好东西,都不值得珍视和眷恋!展重阳尽管对华云当年的背叛和后来给上级写信反映情况耿耿于怀,也还是没有想到华云会走到与黑人睡觉、替黑人生孩子的地步。完了!这个人走到这一步就算是彻底完了!他心里说。
  卓守则知道的比展重阳还要早出几天。他是在华云离村的当天就觉察出来的。得知华云回村治病的消息卓守则就几次要去看望。婚姻不成,华云的救命之恩他还是不敢忘记。为此他特地买了几斤阿胶、人参、蜂王浆,瞅准年传亮外出时按响了年家的门铃。第一次出来的是晨玉。晨玉因为姑姑的事对卓守则一点好看法没有,见他登门心里先自生了疙瘩,说:“病?谁说俺姑病了?可真能瞎说!”卓守则说:“怎么,你姑没病?那她在吗?”晨玉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忙说:“得了,你还是问我妈吧!”便朝向楼里喊过一声:“妈!有人来啦!”只管去到院中的小石桌那边去了。
  水娟正在伙房择菜,听到喊声出到门口,心里也禁不住咯噔了一下,说:“哎呀,是他卓伯呀。你这是……”
  卓守则说:“听说华云病了,我来看看她。”
  水娟打了一个激灵。撇开华云与卓守则以前的事儿和自己对卓守则的看法不说,华云这一次回来是说好了不见任何人和不让任何人见的,何况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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