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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投胎(上)-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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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沉的撕扯间,他莫名地觉悟,这是许久、许久之前……

曾经在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

※※※※※※

“永琰!”

皇帝低沉有力的叫声,终于把永琰从痛苦的梦魇中唤醒。

永琰茫然睁开眼,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永琰,是朕!你已经清醒过来了!”皇帝小心翼翼地按住永琰的肩头,以防他如高烧之时梦魇,突然神智不清坐起来狂乱挥舞双手,而撕拉到伤处。

康熙皇帝深浓的眸光盯视著永琰,他的手正按在永琰的心窝,那颗醒目的朱砂痣上。

“皇上……”永琰终于清醒过来,他的气仍然很弱。

皇帝腾出一手,慈爱地覆住他汗湿的额头,此时永琰以为是自己错看了……皇上的眼眶内居然泛出泪水?

“你……为朕,你受苦了。”皇帝嗓音嘶哑,因为他正压抑著……

压抑著心头的波灁万千。

永琰虽为他而身受重伤,几度在鬼门关前槃桓,然而即使臣子为君死,皇帝尽管内心惋惜,却不至于到痛心疾首,然而永琰……

如果不是这一场灾难,一桩埋藏在皇帝心中的憾事,将永远没有昭雪的时刻!

此时,站在皇帝身边的阿南达神色有异。永琰昏迷这三日发生了太多事,然而这许多事只有知情者会为之深深震撼,王帐之外的人,只知永琰贝勒为救圣驾身负重伤,却不明白永琰的负伤,巧巧地揭露了一桩不足为外人道的宫廷秘辛。

“皇上……那行刺者是否已被擒?”虚弱中,永琰仍关心行刺皇帝的刺客是否就缚。

因为这样的关心,皇帝的神色显得激动。“赛卜腾巴珠原已在哈密,被维吾尔族首领之子所擒,丹济拉没料到他竟然乔装为厄尔特部众齐来归降,才会让赛卜腾巴珠有可乘之机,前来行刺朕!当日赛卜腾巴珠已被擒并且立行斩首,你无须挂念。”皇帝的声调仍力持平静。

永琰听见赛卜腾巴珠已就缚,这才放心。

“皇上,为看顾永琰,您已三昼夜未阖眼歇息!如今永琰已经清醒,伤势应已无碍,您应以保重龙体为念。”一旁阿南达出言规劝。

永琰听见皇帝为自己三昼夜未眠,他正要下床谢恩,皇帝已经先他一步-

“永琰不得下床!朕无妨,待今夜永琰病势确定好转,朕自会歇息。”皇帝不所动,声调不若刚才激动,已稍稍平息。

在皇帝身边数年,永琰明白这个主子的性子,一日一决断就不容分辩。于是劝慰的话只到嘴边,永琰没有开口。

“你的身子还弱,尽快阖上眼,好好歇息。”皇帝慈爱地对永琰道。

永琰闭上眼前,清清楚楚看清了皇帝瞧自己的眼神……那并非往昔皇帝看望臣子的目光。

虽不可能,然而永琰确确实实感到,皇帝看著自己的目光……

竟让他联想起,他那已去世十年的阿玛。

※※※※※※

天幕的颜色好浓好黑,这是禧珍生平从没见过的墨浓天色。

“他在这里面,他受了重伤。”那名带领禧珍离开河边的女子,没有表情地对禧珍道。

随后她在禧珍惊骇的目光下,“穿过”王帐。

进来吧!你也能这么做。

禧珍听见,女子在另一头对自己“说”。

惊骇下,她伸出颤抖的手试著穿越帐幕……

起先是她的手指、紧接著是手臂、然后是肩膀……

终于,她整个人穿过了王帐。

※※※※※※

三更天,入夜深浓,阿南达正倚著床榻打瞌睡,永琰已经睁开眼清醒。

他先看到阿南达,然后见皇上睡在床榻边的卧椅上,他坐起来-

“永琰!”阿南达及时醒过来阻止他。

“皇上他-”

“皇上将王帐让给你,在床榻边足足守了你三昼夜!皇上他自个儿累坏了,却坚持不肯卧床。”

“这怎么成?”永琰一听,要坐起来。

“当然成!”阿南达按著他。“只要皇上高兴,寻常卧椅便比龙床还要舒坦。”

阿南达话中有异,永琰虽重病却听得明白。“阿南达,自古君臣有别,永琰岂能逾越君臣之礼?”

阿南达沉默半晌,见皇上仍熟睡,他才压低声道:“君臣之礼该顾及,皇上的心思也该揣度。永琰,你一向比我聪明许多,这个时候就别再固执,此时就按我的意思……”他迟疑半晌才道:“你难道没能体会,皇上待你十分特别吗?”

“阿南达,把话说清楚。”永琰沉下声。

阿南达一窒,紧抿著嘴开不了口。

“让朕来说清楚吧!”皇帝早已清醒,两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皇上!”阿南达立即跪下。

永琰要下床,被康熙阻止。“你胸口这颗朱砂痣,太特别了!”皇帝突然道。

永琰一愕。那是一颗泪滴型的红痣,就长在他左胸正上方,若按著那颗痣,恰恰就能感觉到红痣下方他强而力的心跳。

皇帝的话,忽然令永琰回想起这连日怪异的梦魇内容,一幕幕逝过眼前……他忆起梦中那名女子的眼泪,仿佛坠落后就烙印在他的胸口,成为他胸口上的朱砂痣。

“这颗痣让朕想起了一名红粉知己……”皇帝盯著永琰的眼,眯起眼道:“她体有异香、容貌妍丽非常,朕……十分疼爱她。然而她的身分特别,虽在宫中服侍多年,因其先人为有罪包衣,因此世代入为辛者库罪籍,是故以她的出身只能操持宫中贱役。然而朕著实……著实非常的喜爱她!”皇帝在永琰面前,毫无保留坦露这段往事。

永琰听说过这个传说。而阿南达,当年他已是皇上身边一等侍卫,这件事对他而言自然不是“传说”,而是他亲眼目睹。

“你感到十分奇怪,朕何以要告知你这段往事?”皇帝道。

“皇上能对臣畅所欲言,是为臣的恩宠。”永琰敛下眼,答得谨慎。

他隐约感到,这段“往事”与自己有关,然而这能与他有什么关系?

“宫中规仪有绝不可逆犯之处,名分攸关,一名包衣宫女与宫中嫔妃绝不可混淆。”皇帝接下道:“当年她怀了朕的孩子,不为太皇太后所允,她性格刚烈,朕万万料不到,她竟于产下皇子后在椒房内一头撞死!”

永琰猛然抬头,阿南达屏著气垂下眼。

皇帝决心透露秘辛,他看著永琰,对他道:“那孩子生下后朕不曾见过一眼,便被圣祖母命太监送往宫外,不久那公公忽然暴毙,朕当时不能保住自己的骨肉,更从此断失这孩子的音讯!待圣祖母升天后,朕只能逼问当年接生的宫女。然而接生宫女也只知道,朕的皇子胸口正上方,有颗泪滴模样的朱砂痣!然而多年来朕明察暗访,却始终没有消息……却不知道,朕遗失的皇子竟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王帐内的气氛陷入沉滞……

永琰瞪著皇帝,一时间他震撼于这惊人的讯息。

“你不信,是吗?”皇帝黯然。“今夜朕说明往事,却不能对你做任何处置。圣祖母思虑绵长,她已防范到我找出你来的那一天,因此当年便将你送交到安亲王府,让天下众人皆知,你永琰贝勒是安亲王三子!这样即使有一天我知道你的存在,也不能将你纳入宗室,否则将永会是皇家的笑柄!”

永琰一迳沉默著,他垂下眼咀嚼这番教人震撼的言语。

“朕承认,这一生唯一对不住的女子只有她!永琰,无论你信然与否,在朕而言……你与她,都让朕毕生心痛!”皇帝的话已说得再坦白不过。

“皇上!”阿南达不忍。

皇帝握紧拳头,然后又松弛。接著皇帝不再言语,仅看永琰一眼,便转身步出王帐。

阿南达张大了口,却欲言又止,叹口气后终于跟随在皇帝身后走出王帐。

留下永琰,独自咀嚼这突来的震撼!

※※※※※※

禧珍看到那带领自己前来的女子,已然泪流满面。

你与她,都让朕毕生心痛。

“他疼惜我和孩儿吗?我还以为,他早把我们母女俩给忘了……”女子幽幽地道。

听见这话,禧珍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竟然是永琰的生母!

经过方才这一幕,禧珍已经知道,那个看起来气势不凡的黄袍男子,竟然就是当今圣上!她更没想到今夜在帐内,竟会听见这一段讳莫如深的宫闱秘辛。

皇上步出帐外后,禧珍看见女子已穿出王帐。

禧珍回头看了永琰一眼,然后暂时抛下他,急忙紧随女子出帐。

一出帐外,禧珍就看到女子“飘”近皇帝身边,她正迟疑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著那与自己分离了数十年的爱人,忧愁的脸庞……

我再不怨你了。女子的声调如在空谷中回响。她凝望著爱人的目光由起初的浓浓眷恋,而渐渐转为平淡。

就在这个时候,禧珍看见女子阴黯的身体突然明亮起来,接著女子竟然飘到半空中,同时虚空里突然冒出其他光点,伴随在女子左右,一起往上冉冉升空……

女子垂首对禧珍微笑,她苍白的脸孔柔润起来,慈爱地对禧珍道:回去吧!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禧珍瞪直两眼,眼睁睁看著女子身上所发的光与周遭光点渐渐融合,然后渐行渐远,最后一同没入黑幕中。

不知经过许久后她愕然醒来,回头想进入王帐不料却撞到额头-

禧珍疼得紧闭双眼……

等再睁开眼时,她却看到自己仍旧盘腿坐在大石上,天还未暗,她来到林子里坐在这块大石上歇息,仿佛才经过一眨眼的时间。

※※※※※※

永琰自清醒后,伤势已无大碍。

班师回转京城后,对皇上,他仍恪守君臣之礼。皇帝与永琰,君臣閰存在一股微妙的、两人都不愿戳破的,表相上的礼数。

永琰仍为皇帝身边一等侍卫,然而他因长年追随皇上征战沙场,致使他十八岁那年父亲为他与简王府订下的亲事,迟迟不能行礼。就这样年过一年,眼见漠北战事没有平息的迹象,简王府的大格格不能再等,不得已下两家婚约被迫解除,时至今日永琰竟然尚未娶妻。

然而恪瑶与简福晋情同姐妹,简王府的大格格既然娶不成,她便有意永琰娶进简王府的小格格,今年芳龄十六岁的瑞娴。

“怎么,你不喜欢她吗?”当恪瑶听见儿子第三次以不同理由拒绝,她再也忍不住问道。

这几日只要她一开口提及简王府提亲之事,永琰便以各种理由拒绝,恪瑶三番两次被拒,开始怀疑起儿子的动机。

“她年纪与我相差太大,不适合。”永琰冷淡地道出原因。

他刚回府内,便在厅前让母亲拦下。

“你的大哥马尔浑承袭安亲王爵位前,早已娶妻生子,你却拖到今日尚未娶妻,要等到什么时候,你才能让额娘放心?”恪瑶柔声对她的小儿子道。

对永琰,她一向不曾说过重话,遑论打骂。连她的大儿子马尔浑都曾跟她私下抱怨,额娘向著永琰的心是偏的。

“额娘操心的事太多了,”永琰对恪瑶道:“孩儿的婚事我自有盘算,额娘不必忧愁。”

瞪著儿子英俊的容貌,恪瑶恍惚回想起,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儿时的情景……

“怎么能不忧愁呢?”恪瑶眯起眼。“你整日在宫中,不曾听你提过哪位格格的事-”

“我要的女人,怎见得一定是个格格?”

恪瑶一愣。“你这话什么意思?”她问的谨慎。

“额娘,我累了,明日还要进宫当值,不能陪您多聊了。”他站起来,打算回自己的屋内歇息。

他忽然想起,自己既然为安亲王福晋所收养,当年太皇太后所行之事,王府福晋必然全数知情。

“皇上打算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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