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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西方历史]和肖邦弹风谱月的日子 完结+番外-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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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压越来越低,总觉得有什么风暴正在酝酿。
  本就不安的外来者更是连思维都被忐忑侵蚀。
  神啊,我宁可去把《肖练》从头到尾弹上十遍,也不想坐在谈判桌上如此煎熬!
  果然——
  一张婚契书。
  一句“欧罗拉,作为一个‘沃德辛斯卡’,你便要担起责任,定下一段婚姻。”
  更糟糕的事,来了。
  *
  这是自穿越到十九世纪,少女面临的最大的危机。
  从未想过,佩蒂特所说的投奔亲戚——哦,据说还是“她”自己要求的——竟然和订婚挂上了钩。
  这家人不是“贵族”吗?属于贵族的风度呢?
  欧罗拉完全听得出伯爵夫人的意思:想成为这一家的一份子,就要接受这婚约。
  少女懵在桌前,脑中飞速地分析着时局。
  婚约的对象绝对和她无关——投奔完全是临时起意,那……
  欧罗拉想起方才在音乐室里解救曲谱时,某位女仆透露出的这家小女儿的名字。
  “我听说,您有个叫‘玛利亚’的女儿……”
  “玛利亚已经定过亲了!”
  伯爵夫人高声快答,完全不似方才的沉着。
  似乎意识到不妥,她立马微笑着补救,“我是说……亲爱的,我的大女儿已经结婚,玛利亚也刚许了人家。老实说,我和伯爵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但沃德辛斯基的行为,绝对不能落人口舌。”
  这是要暗改约定条件?
  和沃德辛斯卡小姐有婚约的那位先生,大概不知道他的未婚妻要被换了吧?
  真惨!
  “夫人,毕竟是早就定下婚姻关系……请您原谅,这份姻缘我应该无福消受?”
  “噢,可爱的孩子,你完全不用担心。当时我们许诺的只是‘沃德辛斯卡’,并没有特指谁,所以一切合理。”
  沉默。
  伯爵夫人笑得一脸温和,全然不在意欧罗拉无声的抗拒。
  “请你相信叔母,沃德辛斯基是你现在唯一的亲属了。我们都是为你好呢——这个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仪表堂堂才华横溢。他在巴黎也小有成就,完全适合作为夫婿。错过他真的太可惜啦。”
  少女没有说话,长者很容易就猜透她的心思。
  伯爵夫人一点也不急,甚至拿起茶杯呷了口,是时候以退为进了。
  “当然,亲爱的,我们完全尊重你的意愿。但你要知道,女孩子这一生,婚姻是她最重要的事。”
  “你将我们看做最后的依靠,鉴于我们流着部分共同的血液,叔母绝对不会害你。要不是玛利亚……我们真不会如此委屈你。”
  “如果你真的不愿接受这份婚姻,也没关系,就请你小小地帮叔母一个忙:我了解那个孩子,他的心很好——你只需要签下婚书,到时候一定会是他提出取消婚约。”
  “放心吧,等到他离开去往巴黎,我们就回华沙,叔母再给你找份你想要的、合适的姻缘。”
  欧罗拉听出来了:这家子现在就只是需要一个工具人,合理规避掉他们的过失而已。
  而她,没有谈判的筹码。
  “Aurora”在写信给最后的亲戚时,是不是早就预见了投奔要拿出她仅有的价值做交换呢?
  高烧的原因,或许和这种悲从中来有关吧。
  “夫人,回、华沙?”
  “当然,亲爱的,华沙才是我们的家。不回那我们去哪?”
  少女瞪大双眼的样子愉悦到了长者。
  伯爵夫人放下茶杯,继续漫不经心地敲打对方:“给你找一门合适的亲事就是对你最好的照顾,虽然一时想不起华沙还有哪些适婚的青年……但亲爱的,请相信叔母,叔母一定尽心给你挑选。”
  还有什么听不明白的呢?
  欧罗拉彻底懂了:从她进到这间屋子起,她就变成了这家人联姻的砝码——唯一的区别就是,到底是今天卖掉她,还是再缓上一段日子。这一家的和谐美满,从未和她有关。
  绝对不能回华沙!
  一旦去了波兰,估计大概率再也出不了国境线,一生就是一只笼中鸟的写照。
  更何况,肖邦直至死亡才把心脏运回祖国——留在波兰,想听大师的演奏才是真的痴人说梦。
  这是一份拒绝不了的婚约。
  尽管它几乎没有说服力和吸引力,但欧罗拉就是得签下它。她还必须保证这位素未谋面的“未婚夫”,至少在她名正言顺地脱离家族之前绝不悔婚——这是目前她作为“沃德辛斯卡”,能堂堂正正去巴黎的唯一机会。
  她所有的梦想都在法兰西。
  沃德辛斯基一家的目的几乎已经明摆在了桌面上。他们想要维护脸面,竟然有个免费送上门来的,他们便不会放弃。
  玛利亚已经定亲,说的就是肖邦吧。
  那她,是不是也算间接维护了那个人的爱情?
  欧罗拉握住左手,闭上眼,缓缓地深呼吸。
  心底的波澜逐渐回落、平息。
  放弃某些东西吧。
  这大概就是穿越后,重新拥有演奏钢琴的资格必须支付的代价。
  被规则束缚,没关系。
  那就创造条件冲破枷锁,重新拿到主动权。
  欧罗拉睁开眼睛,她做好决断了。
  “夫人,我想这份馈赠,是现在的我无法承受的——尽管,它是来自您,一份长辈对晚辈的‘善意’,但它实在太过‘贵重’了。”
  取下发髻上那朵贝母珠花,欧罗拉平静地将它轻轻推送到伯爵夫人面前。
  或许是心中有愧,某些词汇在沉默的交锋过后,似乎带上了双关的意味。伯爵夫人一想到它们或许是一种反讽,不禁微微有些脸热。
  但为了她贴心的玛利亚——
  为了小女儿光鲜无忧的未来,为了沃德辛斯基的延续……这位夫人硬下心来,极力维持着她的高傲。
  伯爵夫人正欲开口,但欧罗拉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这样东西我可以签字——”
  少女拖过那张婚契书,并不抬头。食指像是在钢琴上练习高抬指一样,不停地敲落在签名的空白处,也敲在桌对面那个人的心上。
  伯爵夫人克制着内心的雀跃。但她也知道,这个孩子拖长着尾音,定然还有所求。
  “要我贡献我的半生,叔母和叔父准备拿什么慰藉我呢?”
  “你想得到些什么?说吧,亲爱的欧罗拉?”
  话已至此,伯爵夫人眼前一亮,心中的愧疚一扫而光。
  谁会为一场双方都满意的交易愧疚?这样最好,她甚至可以把“慰藉”的分量适当调高些。
  “第一,我需要一份与之相匹配的嫁妆——放心吧,夫人,在我签完婚契之后,我的一切就和你们无关了。我保证,无论我过得如何,我都不会再是‘沃德辛斯卡’。”
  伯爵夫人挑了挑眉,静待下文。
  “第二,我想见他——”
  欧罗拉抖开婚契,指着男方签字处的空白,分外坚决。
  “婚约,我亲自和他谈下来!”
  *
  后花园,玫瑰馥郁的香气氤氲在空气里,时光仿若被永久地停留在盛夏。
  欧罗拉蹑手蹑脚地踱步到一大丛繁茂的枝叶后,看到了那位坐在长椅上的青年。阳光停落在他的头顶,画出隐约的七彩光圈。
  明明是极为养眼的画面,即使在视野里只描绘着一个背影,却被明快的色调倾诉着薄雾般的忧郁。
  少女所有的心理建设形同虚设,逼婚的勇气瞬间烟消云散。
  理性和感性,道德和自我,将她的心搅成一团乱麻。
  随手拽过一枝玫瑰,索性把一切交给上天。
  去,不去。
  每一片坠落的红色花瓣,都是一阵心悸。
  花朵从少女手中脱手。
  可怜的玫瑰花缩水了一大圈,惊恐地弹回远处颤抖着。
  太难了!
  欧罗拉蹲下环住自己,在心里默声地大吼。
  她纠结地抓了抓自己的发,实在受不住意念的拉扯,干脆拔腿冲向长椅上的青年。
  “先生,请您嫁给——啊不,是‘请您做我的未婚夫’,可以吗?”
  哦,真是糟糕,我怎么能这么开场!
  欧罗拉涨红了脸,举着婚契书的手瞬间抖成筛子。
  嫁什么嫁啊——
  我怎么和人谈判的第一句话,就跟在钢琴上把肖邦的作品弹劈叉了一样?
  见鬼,我该不会把这位先生吓到了吧!


第5章 Etude·Op。5
  【朝圣者】
  欧罗拉的耳畔仿佛有一只敲着重拍的定音鼓,合着她弹着跳音的心脏,完美诠释着何为“震耳发聩”。
  巴赫的赋格(Fugue)'1'啊!
  明明冲过来之前,在花丛后饱受煎熬的欧罗拉,脑海中差不多已经规划好了所有说服的步骤。尽管这些条理或许在当下并不能称得上是最优解,但总比一开口就走进死胡同的“求婚”要好得多。
  ——若是按照原定的步骤来,就算被对方拒绝也能委婉些。那样她好歹还能再次厚着脸皮,努力争取一下。
  而现在……
  对第一次见面的先生第一句话就上来求婚,因紧张竟口误成请他“嫁”?
  这算是还未付诸努力,就先自我放弃、自掘坟墓、安然躺进棺椁里,等着被盖土掩埋!
  “我竟自己给自己弹响了终止式(Cadence)'2'……神啊,除了毫无疑问的‘不’,甚至对方还会觉得我脑子有问题呢。”
  一想到这糟糕到无法形容的开场白,欧罗拉双目视野里的全部画面,都像是被高斯模糊处理过似的。
  少女僵硬地维持着举着婚书的姿势。四周安静极了,除了隐约的几声虫鸣鸟叫,就只能听到清风拂过时,玫瑰的花瓣亲吻枝叶的声音。
  青年端坐在长椅上,宛若一尊精致的雕像。只见他漂亮的唇微张,却无法听到哪怕一个字音从他喉间发出。
  “……抬起头来吧,小姐。我想,我们或许能换一个更好的方式对话?”
  沉默漫长得像度过一个世纪那般,轻淡温柔的男声终于扫除静默,教人如聆圣音。
  没有听到预计的拒绝。
  欧罗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缓缓垂下手臂,慢慢直起身子。
  未曾想过,取下那份隔绝视线的纸张后,她竟看到了天使——
  要怎么去描述这个在玫瑰丛中静坐的青年呢?
  如果他是一幅画,那必然是用最温柔的笔触去勾勒的形体,欧罗拉几乎不能在他身上看到尖锐的锋芒。他或许就是一颗珍珠——并非巴洛克'3',而是无限接近正圆,却散发着清淡冷光的蚌中珍宝。
  要挑一支上好的笔蘸取最为沉稳内敛的深棕,才能去描绘他的发。落笔一定要干脆,渲染一定要柔和,发丝排线一定要细密平均——必须保持一种轻柔的、丝绸的质感。末了还要打碎一枚完美的波兰琥珀,揉进他发尾卷曲的末端。
  再去烧制一枚无暇的变色琉璃。底色是天蓝,中间滴一圈墨黑,再用普鲁士蓝蒙上虹膜的纹路,任由两种蓝色侵蚀交融后,点成他的眼。撕下在夕阳沉下前最后一朵粉牵牛的花瓣,将花瓣和它背后含混着夜的霞色重叠定格后,贴做成他的唇。
  五官分布毋须精雕细排,也不用特意去修饰他眉眼唇线。只需取他此刻的恬淡神情,即使在灿烂的阳光下,也具有着力透纸背的致命吸引力。
  他的基调似乎是忧郁的。
  不说话的时候,万物都随之缄默。
  这大概是一个盛满了善良和迷茫的灵魂,却因本质的温柔,延展出如同蒲苇般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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