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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水样的女人-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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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定风听见了引擎熄火声,踱到窗边,透过二楼书房的玻璃打量来人,他的背部──想当然,贴着一个捧著书本喃喃念的小女人。

“水笙,你先出去,我等一下必需和助理讨论公事。”

“没关系,你们尽管谈你们的,不用理会我。”

“水笙。”口气有点严厉。

“你们只要把我当成隐形的嘛!”她则有几分委屈。

“水笙。”口气已经非常严厉。

红唇扁起来,泪珠滚了两圈,终于滑下脸颊。

又来了,每次都用这招,偏偏每次都让她得逞,他实在不知道该气自己还是气她。

“好好好,别哭别哭。你到门口等我,我谈完了公事再让你进来。”退到门外已经是他的底线,她懂得把握知足常乐的原则。

“好……吧……”她露出受到强烈不平等待遇的表情,不过大多数时候还是挺识相的,乖乖拎着希腊神话史走出书房。

刚跨进走廊门,正巧看见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年轻人走上楼梯。

“嗨!”她打个友善的招呼。

对方瞥了她一眼,理也不理,迳自走进书房。

哇,何方高人,这么大牌?

“楼先生。”江石洲反手掩上书房门,也掩上身后细微的抗议声。

“坐,我交代你的事情全办完了?”楼定风直接切入正题,毕竟时间有限,难保他们讨论一半,某位章姓小姐就会等得不耐烦,掉头跑进来。

江石洲坐定之后,从公事包里拿出几份卷宗。

“大致上确定了。三年前证券投资公司听众您的吩咐,开始小量地收购施家矿业的股票,最近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自从施家出事的消息暴光,多数持股人大量抛售公司股权,目前我们已经掌握了流落市面上的所有的股票,占总股的百分之三十七,比董事会里最高持股人的百分之三十二更多,可以加入董事会,依法接管施氏矿业公司。”

“很好。”楼定风接过报表来细细观阅,在下属面前,他习惯维持一贯的冷静疏离。

佑大的书房内延续了好一阵子的沉静。

“楼先生,呃……”江石洲欲言又止。

“什么?”

“我刚才上楼的时候遇见章小姐……您还收留着她吗?”

“对。”楼定风淡淡回答。他向来不喜欢别人探问他的私事,无论多亲近的人都一样。

严格说来,他和石洲的关系亦主亦仆、亦兄亦弟。他们相识的过程自有一翻曲折。总之,他出钱供石洲念完高中、大学,之后安排他公司帮忙。两人一路合作到现在。

但是他惯于孤傲不群,独来独往。栽培江石洲只是出于信守诚诺,并不表示他真的将这个人视为亲友或知已,因为他习惯与所有人保持固定的距离。无论在生活上、工作上或称呼上。他不需要亲人,也不需要朋友,他厌烦任何人与他太过接近。偏偏天不从人愿。在他身旁安置了特别粘人的章水笙。

冷漠的口气马上令江石洲了解,任何有关章水笙的话题已经超出他应该关切的范围。“抱歉,我过问太多了。”他聪明地提出新的主题。“另外我已经把纽约总公司举行投标会的通知发出去,只等月底进行竞标。”

“月底?”楼定风沉吟半晌。“月底我可能不太方便离开,既然大事已定,我留在这里遥控就行了,你代表我出席吧!”

月底是水笙回诊的日子,倘若他动轧离开一、两个星期,只怕她又会找借口闹起别扭来。楼定风非常有哲理地暗想,他当然不是担心水笙中断正常的复诊程序,反正她的健康是好是坏,只有她自己受到直接影响,跟他没关系。他只是担心她一旦留下病根子,以后发作起来会给他惹出更多麻烦,与其如此,干脆最近多吃点亏,一次麻烦完算了。反正石洲有充分的经验主持竞会之类的活动,他绝对放心把事情交给他处理。

如此这般推算下来,心里登时舒坦多了。

“可是这种大型投标会,您最好亲自飞过去主持,而且,以往类似的场合您都会露个面……”江石洲试图提出更多申论。

“怎么?我放手让你做事,你反倒畏首畏尾来着?”他不悦地拧起眉。

江石洲登时噤声,无法再坚持下去。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今天的例行会报提早结束,你先回去吧!”

江石洲再度惊异地望他一眼,以往只有自己讨饶、请他结束“质询”的份,今天居然轮到他主动提议退堂。由此可见,章水笙的出现和存在着实替整椿事件带来意外的变数,而且她显然对老板具有某种程序的影响力。

他不确定自己喜欢这样的转变。

“嗨!你们谈完啦?这么快?”水笙发觉书房的门打开,一骨碌地从地上坐起来,第二次尝试向他伸出友谊之手。

“嗯。”他斜眼淡瞥她一眼,与刚才碰面的眼色一模一样,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真是没礼貌!水笙对他的背影大皱柳眉。

“楼大哥,你知道吗?”推门进去,她的口气微带着抱怨。“我觉得你的助理不太喜欢我。”

第四章

“复原情况非常良好。”医院诊疗室里,宋医题满意地拍拍她头顶心。“你的语言和阅读机能已经回复,只需多加练习就能得心应手。生理机能也没有受到影响,至于心理方面──”

“她在打雷的夜晚会作噩梦。”楼定风插嘴。

流金岛正式雨季,上回深夜的雨势替持续而来的风暴揭开序幕,自此之后,每隔两、三天便会倾下一场豪雨,配上音响、视觉效果俱佳的闪电,常常吓得她哇哇叫,半夜溜进他的房间寻求庇护。

倘若她继续出现在他床上,他可不为往后可能发生的“情况”负责。

“真的吗?你梦见什么?”宋医师拿出笔记本,打算登录下来。

“不知道,醒来就忘了。”她困扰地玩弄发尾,“可是我讨厌打雷的声音。”

“或许是以前残留的记忆作崇。”宋医师做出结论。

“她的记忆真的不会恢复了吗?”他不落形迹地询问道。

“楼先生,我解释过了,章小姐的失忆并非出于心理因素,而是病理上的问题。这种情况好比我们将资料写进被破坏的磁片磁区上,很难再救回来了。”

“是吗?”他的眼神高深莫测。

水笙最怕看见他这副模样,仿佛他在计量些什么,却又不让她知道。

她开始揣测楼定风为何会提出这样的问题。有可能他厌烦了照顾她,巴不得她能够获回失去的记忆,才可以尽早摆脱她;也可能担心在某处有个亲戚或朋友正寻找着她,所以希望她多少记得以前的人事物,以便和亲朋好友取得联系,让他们安心。

无论是哪一种结果,他终归想找回她旧时的记忆,然后──送她走。嗯!越想越有可能。

光是脑海里想象便觉得难过。她的眼眸噙着两珠圆滚滚的泪水,迳自走出诊疗室,随他们去讨论她的病情。

“章水笙?”一个惊喜的叫声乍然唤住她。

她愣愣回头,发觉呼喊她的人是个陌生的女子,与她的年纪差不多,急匆匆奔过来的身形像团火焰。

“章水笙?真的是你,好久不见,起码有五、六年了吧?我刚才远远看到你,一时之间还不太敢确定呢?原来真的是你。走走走,咱们去喝杯咖啡好好聊聊天。”陌生女人兴冲冲捉住她的柔荑猛摇猛晃。

“我……”她有些手足无措,看样子对方似乎与她很熟稔,可是她关实不认得这女人,“对不起,你是──”

“什么?你忘记我了?”陌生女人瞪大眼睛,一副承受不了打击的生动表情,“我是姜文瑜哪!就是以前老忘记写地理作业,一天到晚向你求救的那个文瑜哪!我写给校长他儿子的第一封情书还是找你捉刀的,你真的忘得一干二净啦?亏我随同老爸老妈移民到加拿大后,还日日夜夜惦念着你这位高中时期的死党呢!”

这位女性同胞的言行举止极端的夸张。水笙忍不住敬畏地打量她。

“对不起,我最近出了一点意外,丧失了大部分的记忆。”她自认没本事一口气咨出那么长串的话语。

“原来如此。”姜文瑜点点头。“六月的时候我从加拿大回来度假,顺便见见同学,结果上回的同学联欢会你没来。当时我向同学打听了一下你的近况,大伙儿全支支吾吾的,害我以为你发生了什么大事哩!现在看见你倒觉得好端端的嘛!对了,你到底遇上什么意外?怎么这么倒霉?”

“我家被流浪汉攻击,只有我仅存下来,至于其他的细节我就记得模模糊糊了。”跟她交谈简直像打仗一样。

“是吗?真是糟糕,那群罪犯捉到没有?法官一定要判他们死刑才行。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现代社会根本找不到正义了。水笙,我同情你的遭遇,如果有任何我能帮上忙的地方,记得向我开口。”姜文瑜说话的速度比连珠炮更精彩,她几乎找不到插话的空档。“我这趟回来打算旅居上一年半载,所以我们应该打个机会好好聚一聚,你一定很需要朋友的支持和安慰……不对,你现在谁都不记得了,没关系,我们的友谊可以重新开始!”

她被同学轰得头晕脑胀,从头到尾只听进一句“友谊重新开始”。

她也有朋友了!从她离开医院、搬进楼宅开始,除了大宅子里的佣人之外,她没有任何相熟的朋友。而现在居然找到一个认得她的人。

“好呀!欢迎你来拜访我,我目前住在──”

诊疗室的大门轻轻推开,宋医生伴着楼定风走出来,嘴里絮絮唠叨着:“下个月底记得带她回来复诊,以后固定一个月来一次就行了。”

“你等一下。”她奔回去拉扯他的手臂。“嘿!快过来。”

这下可好,既然她找到私人朋友,以后比较不会一天到晚缠着他,他应该很高兴才对。、“等一下,水笙,我和宋医师还没谈完。”楼定风不理会她兴冲冲的神情。“她还需不需要服用任何药物或──”

“快点!我介绍你认识一个朋友。”她硬拖着他走向姜文瑜。“她叫姜文瑜,居然是我的高中同学,你说巧不巧?”

楼定风不耐烦的表情转瞬间凝住。水笙的高中同学?是了,她在流金岛土生土长,当然会遇见熟识的朋友。

他霎时将宁医师抛诸脑后,“姜小姐,你好。”

帅!轮到姜文瑜以敬畏的眼神看向同学。

“水笙,就是他吗?果然名不虚传,那伙死党向我提起他的时候,简直是赞美得天花乱坠,我都快以为他是零缺点了。偏偏她们又咕哝几句天才英才之类的,害我以为他──‘去了’。现在我倒觉得他挺不错的嘛!”姜文瑜吐啦啦扯出一串。

“谁?”她纳闷。

“你未婚夫呀?同学们告诉我你有一个很正点的未婚夫,不是这位先生吗?”

“未婚夫?”她惊讶极了,从来没人告诉过她有未婚夫。

楼定风当机立断接过谈话的主导权,“姜小姐,你和水笙想必很久不见了,可惜我们还有事情待办,先走一步,欢迎你有空的时候来寒舍和她叙叙旧。”他探臂揽住水笙的细腰,“该走了,水笙。”

“可是我同学……”她硬是被他架出医院,带上蓝黑色的克莱斯勒。

在她和以前的朋友取得接触之前,他必须先和她谈过。

“老王,开车。”他命令司机。

“我们才没有急事等着去做!为什么不让我和同学多聊聊天?”平常她缠在他身边,他老是东骂她烦、西嫌她腻;今天她好不容易遇上老同学,他又急呼呼地押着她走。

“你怎么能确定她是你同学?你又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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