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岁,决定孩子的一生Ⅱ-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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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敢保证‘3％’肯定会跟你联系的，可能他还会来找你呢。现在你什么都不要想，好吗？”
难道昌熙还有预测未来的本事？因为后来郑宇真的出现在我的面前了。
吃完汉堡后，我一个人回姨妈家，不可思议的是在半路上遇到了郑宇。一开始我还没认出来那个人就是郑宇，平时那么爱干净的郑宇，现在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穿着又皱又脏的夹克，头发油腻腻地粘在头皮上，白色棉裤都快成黑的了，旅游鞋像是在泥坑里浸过一样，一只鞋的鞋带也断了。
让我最吃惊的是他的眼神变了，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球一刻都不停地在打转，这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在首尔车站见到的一个露宿街头的老大爷。等我回过神认出那个男孩就是郑宇的时候，我也没有主动去靠近他，只是愣愣地站在那儿。看我这样，郑宇还是先开了口：
05恶臭（3）
“你不要死……我想见你一面再走，可是……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我该怎么办？怎么办？该死……”
我的头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一样。“该死的”？真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从郑宇的口里说出来。我感到事情有些不妙，我意识到自己已经犯下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我急忙抓住郑宇的胳膊，硬拉着他走进了公寓。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力气居然这么大。
“姨妈！对，找姨妈。姨妈曾经说过不管什么困难，只要我说出来，她都会帮我的。”
坐在客厅看电视的姨妈，看到我和郑宇站在门口，赶紧关了电视机。她打量了郑宇一眼，说：
“快进来，进来说。不要担心，我会尽力帮你们的。你叫郑宇，对吧？我看郑宇还是先洗一个澡，好不好？洗完澡，你就先换上我的衣服，一会儿我拿给你。你先去泡个热水澡，具体怎么回事我让仁瑞跟我说。”
刚才还很紧张，现在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顿时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觉向全身疏散开来，同时耳边还不停响起刚刚姨妈说的“我会尽力帮你们的”的话。也许郑宇也是听了姨妈的这句话才松了一口气，他乖乖地进去洗澡了。利用这个间隙，我把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姨妈。
听我说完整件事的经过之后，姨妈没有任何责备和怪罪我的意思，只是默默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望着姨妈，我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这时郑宇也洗完澡出来，看起来是变瘦了，但还是以前那个我熟悉的郑宇。见郑宇洗完澡出来了，姨妈终于开口问道：
“知道车主的联系方式吗？”
我摇了摇头。郑宇低着头跑进浴室，从脏裤里掏出一张纸走出来，那是一张折了又折的寻物启事。见到那张纸的一瞬间，我的心痛了。离家出走以后，不知道郑宇曾经看过多少遍那张寻物启事。
姨妈看完寻物启事后，对郑宇说：
“那个摩托车是被藏起来了，对吧？你跟我一起去一趟那里，好不好？就现在。”
郑宇满脸惊慌，吞吞吐吐地说道：
“但是，要是我……我妈知道了，还有，还有……”
“郑宇，你放心，接下来的事情由我来处理。你只需跟我去一趟，把摩托车骑回来就可以了，因为我不会骑摩托车。还有，以后的事情，都由我一个人来处理。”
就这样，姨妈带着郑宇离开了。
06为什么？
天已经很晚了，但是姨妈还没有回来，我焦急地坐在客厅里，耳畔不停地响起郑宇说过的话。也许是因为内疚吧，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这时妈妈在身边，她会怎样呢？记得妈妈以前经常跟我说这样的话：“交友要慎重。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交错朋友，也许会毁掉人的一生。”
妈妈，你知道吗？我就是那个“坏朋友”，足可以毁掉郑宇的一生。我把头埋在两腿之间，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把自己藏起来，不再见任何人。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可能是姨妈忘记带手机，用别人的电话打来的，于是我赶紧接了电话。
“仁瑞？是仁瑞吗？我是妈妈啊……”
顿时，我觉得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已经几个月都没有听到妈妈的声音了，此时妈妈的声音是如此陌生。我没有因为妈妈给我打电话而高兴，反而觉得有点恨她，我静静地挂了电话。 其实这些日子，妈妈也曾经打来几次电话，都是往家里打的，每次都是姨妈接电话，我并没有跟妈妈讲电话。
我打开手机，添加了这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把对方名字记录成“巴黎”。我决定以后再有这个电话打来，就不再接听。我刚一添加，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是“巴黎”打来的，我索性取下了手机电池。
突然我的心开始怦怦直跳，我知道我心里的愤怒需要某种方式去发泄，于是我走进房间，开始摔东西。
发泄过后，整个房间好像是一个打完仗之后的废墟。气撒完，我哭着躺在床上。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姨妈终于回来了。姨妈扫了房间一眼，一边叹气，一边说：
“事情已经处理好了。幸亏摩托车还在那儿，车主也算通情达理。我已经把郑宇送回家了，反正这件事情就我们知道，绝不会泄露出去的，你不用担心。”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我激动地抱住姨妈，此时此刻我对姨妈佩服得五体投地。我跟郑宇束手无策的事情，才不过几个小时的工夫，姨妈却处理得如此妥当。但是我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一个心结没能解开，姨妈会不会帮我收拾房间？
05恶臭（4）
我甚至开始有些妒忌郑宇，因为姨妈尽力帮了他。也许姨妈看透了我在想什么，于是轻轻地关了房门，走了出去。
我冲出房间，叫住了姨妈。
“姨妈。”
姨妈回过头看着我。
“帮我收拾一下房间吧。”
姨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随后走到门口，扫了房间一眼，扭头看着我问道：
“为什么？”
我哑口无言。姨妈在问我为什么？这是什么意思嘛？是问我为什么要收拾房间还是问我为什么要让姨妈帮着收拾房间？我呆呆地看着姨妈，姨妈再次问我：
“为什么？”
顿时聚在我心中的所有愤怒都爆发出来：生气、委屈、冤枉、无奈……我开始大吼了起来，那既像是一种挣扎又像是一种哀求。
“为什么不给我收拾房间？为什么把我扔在一边，不闻不问？郑宇是外人，你都那么尽力帮他，为什么你就不帮我？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对我？为什么都不管我？到底我做错什么了？到底我怎么了吗？你们都这样对我，为什么，为什么？啊，姨妈，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是什么感受，你明白吗？我像是生活在地狱里一样，这些你知道吗？”
眼泪很快涌了出来，两腿发软，我扑通坐在地上，开始放声痛哭。爸爸、妈妈，还有眼睛里布满血丝的郑宇，他们的影子如闪电般在我眼前闪过。
我哽咽着，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见我放声大哭，姨妈这才过来轻轻地把我抱在怀里。这个举动很意外，我的身体顿时缩了起来，但姨妈更用力地抱住了我。没想到冷酷的姨妈的怀抱竟会如此温暖，因为这一抱，我哭得更加厉害了。
就这样，我在姨妈的怀里哭了很长时间。姨妈抱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说：
“我知道，姨妈怎么会不知道你的感受呢？”
即使那是一个谎话，我还是很高兴听到有人这样说，压着我胸口的一堵“墙”就这样倒塌了，一阵“清风”迎面而来。我松开姨妈的胳膊，擦干脸上的眼泪，问姨妈：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收拾房间？我的房间这么乱，姨妈怎么能够置之不理呢？不是说理解我吗？”
姨妈真诚地看着我说：
“你的爸爸突然去世了，妈妈也离开了你，你很痛苦，你也不可能轻易从这种困境中走出来。然而谁也无法替你承受这一切，你只能自己一个人去承受。你的房间是你痛苦挣扎的表现，所以我没有帮你整理，因为我不想去打扰你。”
突然我想起以前姨妈颓废的模样。
“姨妈以前也像我这样痛苦，对吗？”
姨妈笑了笑，点了点头回答道：
“也许吧。”
“难道姨妈也跟我一样被人抛弃了？”
姨妈点点头，回答说：
“……算是吧。但是有一点，我们不一样，你是被父母抛弃的，而我是被恋人抛弃的。”
我握住姨妈的手说：
“当时姨妈肯定很痛苦，对吧？”
“但姨妈现在很好啊。”
“那你是如何振作起来的呢？”
“那你为什么要收拾房间呢？”
姨妈没有回答我的提问，反而问起我来了。我不知道如何作答，只是盯着姨妈看。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收拾房间？”
“这个问题有那么重要吗？”
“是的，很重要。”
我想了一会儿，随意回答道：
“因为乱嘛。”
姨妈摇了摇头。
我再想了想，然后说：
“我从来没有收拾过房间，以前都是妈妈帮我收拾的，所以我想让姨妈帮我收拾。”
姨妈再次摇了摇头。
“屋里好像有股腐烂东西的味道，所以……”
这一次姨妈还是摇头。
对啊，我为什么要收拾房间呢？为什么，为什么？
我又看到了坐在“黑洞”似的房间里的我，我对自己感到很陌生，觉得那不是我自己，而是另外一个我不认识的孩子。那个孩子蹲坐在凌乱得寸步难行的房间里，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他非常渴望得到别人的帮助……
我抬头看了一下姨妈，然后说：
“我不想就这样死去……”
这回姨妈没有摇头，只是在默默听我把话说完。
“我太可怜了，我不想自己抛弃自己。”
姨妈望着我，然后仰头看了看天花板。姨妈抬头之前眼睛里满含泪花，但我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就这样过了很长时间。
姨妈低下头，若无其事地说道：
“现在我们开始收拾房间吧，但这是你的房间，你比较熟悉，主要是你收拾，我只是帮忙而已。阳台上有装废纸的盒子，还有分离丢弃塑料袋和塑料制品的袋子以及装食物残渣的袋子，我们先收拾废纸。”
按照姨妈的吩咐，我开始收拾废纸。我在姨妈家住了好几个月，直到今天才发现阳台上有分离丢弃垃圾的袋子和箱子。
姨妈用吸尘器清理地板。看着吸尘器把灰尘和破碎的玻璃杯碎片吸进去，就如同我凌乱的心绪被吸走一样，感觉非常痛快。
堆放在桌子上的漫画书也被整齐地放回书架，此时的房间看起来洁净明亮。姨妈对我说：
“仁瑞，公寓入口有垃圾箱，等会你有时间了，就把刚才放在阳台上的垃圾都倒掉。”
“嗯，知道了。”
最后整理床铺。
姨妈总是提醒我要注意听她说的话，从第一次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生活，到去她家的头一天的谈话以及后来交代我做任何事，姨妈总是那样提醒我。
姨妈没有给我收拾过房间，也没有帮我收拾过碗筷，更没有监督过我的学习。仔细想想，姨妈其实并不是在放纵我，而是在履行当时给我许下的承诺。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听姨妈的话，更不要说执行与姨妈达成的“协议”了，所以才对姨妈产生了误解，其实姨妈根本就没有做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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