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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魅生 四部全-第93章

小说: 魅生 四部全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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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鸾擦净了脸,蓝衣少女递上葵花镜。她佯作照镜,瞥见姽婳的举动,不动声色地取下簪花,叫蓝衣少女,“放到台子上去。”姽婳正想拿青鸾的银钗看,闻言立即缩手。毕竟不是来装神弄鬼,思忖青鸾处无甚可玩,勉强又捱了一阵,终于飘出了门。
    “好险,我以为姑娘屋里进贼了呢。”蓝衣少女在姽婳走后,拍了胸口道。
    青鸾沉吟道:“若非看清是姽婳,我差点就要出手。”
    “既是姽婳大师来了,姑娘为何不让我出声?”
    青鸾笑道:“你没见她浮在半空,自然用了法术。我瞧她容止诡秘得意,想是不知道我们已看破,不如随她高兴好了。”
    蓝衣少女偷笑,“姽婳大师真是奇怪,莫非刚开始修炼法术,连露出马脚也不知道?”
    “好在我当时想到了夙夜,”青鸾绞帕子的手忽然停了,“法术……真不可以乱用。”
    蓝衣少女一怔,“姑娘,你是在批评夙夜大师传授法术给姽婳大师么?”
    青鸾拿起绞干的帕子,轻拭脸颊,笑道:“什么这个大师、那个大师的,夜深了,你就当什么也没看见,去睡吧。”心头浮起夙夜神秘的面容,他是否预见到姽婳要做的事,特意如此安排?
    莫测的人心。倘若全部看透了,也是了无生趣。青鸾微笑着摸出针线,挑亮灯芯,凝神缝下了一针。
    藏香房前的月光,如从天而泻的一袭雪白丝缎,姽婳在房外停下,仰头望月光笼罩的房子,有淡淡的欢喜渗出心底。青赤莲、白胶、(又鸟)舌、龙脑、夜月、青木、马牙、堆鸿,诸香自门窗缝隙里扑面迎来,熟稔的香味仿佛在招呼归来的她,带了调皮亲切的笑意。
    回想十师会的种种,那些新鲜刺激热闹,她困在霁天阁时想感受的自由,都不如重回这里,静静地闻她喜爱的香。
    悄然飞身进了房,蒹葭守了一只天青五足熏炉在试香。鸦鬓如云,纱衣如霞,背影娴静优雅,姽婳望得久了,忍不住在不远处跪了,恭敬磕了一个响头。
    香烟曼妙地绕过她的身体,像温柔的手托她起身。姽婳见烟气穿进了符咒幻化出的圈子里,略略一惊,继而嗅出是一种她从未闻过的香气。青涩微酸,品久了舌尖便咂出苦意,但很快就苦尽甘来,有清香矜持地飘至。姽婳的心境跟了一悲一喜,以为到了尽头,却不料悲喜交错夹杂,诸多感受繁复地叠加在了一处,想要说清究竟哪几种香杂糅了,刚有头绪,它已遁去。
    姽婳自叹不如,垂手站在蒹葭身后,竟忘了来时的本意。
    蒹葭站起身,行过姽婳身前,把手中剩余的香放到了镂空雕漆的香盒中,提笔在悬系着的绢上写道:“姽婳”。
    姽婳蓦地愣住,这是她的身命香,师父连夜炼制的是送给她的香品。拼命忍住涌上心头的感动,趁蒹葭走回香炉边,她掀开了香盒。
    香气倾盒而出。
    蒹葭回转头,灵动的眸子直直地凝视姽婳,噗哧笑出声来,道:“是兜香的徒弟给你的灵符?”
    姽婳不知蒹葭是看见了自己,还是她冒失揭开香盒露了马脚,手忙脚乱合上盖子。蒹葭大笑道:“好啦,你过来,你和我当年吃的亏一样,被他们师徒耍了。”
    姽婳大窘,周身透明的泡沫在一念间烟消云散,她老实地向蒹葭行了礼,道:“徒儿回来了,向师父请安。”
    蒹葭一脸笑意,她的容貌只比姽婳大了几岁,双眸清澈,不染点尘。“你进房时我真没看见,想是你那时心思纯良,符咒起了隐身的作用。”蒹葭说着说着,笑了两声,“装符咒的带子留着吗?”
    姽婳讪讪地递上,蒹葭望了“不可说”三字,又是一阵大笑,“这小鬼跟他师父一般有趣,看来兜香是找到好传人了。”
    姽婳回想刚才的情形,恍悟紫颜与青鸾的宽宠,没奈何地道:“是啦师父,是我不对,不该偷看你炼香。”
    “这是你的身命香,按道理说,在给这香的主人前,不能被打开。”蒹葭耸肩,“不过好在你就是这香的主人,今夜机缘巧合,索性就传了你吧。”
    姽婳慌忙拜倒,蒹葭敛了笑意,手扶香盒,喃喃诵了一段祝语,又道:“今后凡遇劫难或是身心不宁,你就点燃此香,当可化灾避祸,澄心静虑。”姽婳肃然领受,又向蒹葭拜叩三下,方才起身,抚香微笑。
    蒹葭伸了个懒腰,舒服地叹道:“大功告成!你这小妮子,出门大半年才想到回来,如今该轮到我快活!明儿起我就收拾行李,外出巡游。你好好做你的阁主,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可是,弟子把阳阿子大师、璧月大师他们都请来了。”姽婳自知理亏,不接师父的话,反大有深意地提了一句。她抬眼偷瞥师父,蒹葭没有察觉,双眼一亮道:“墟葬和皎镜也来了,是不是?”
    姽婳点头。蒹葭顿显欢欣,流转的眼波里透了慧黠,仿佛在飞快盘算。姽婳皱眉暗想,师父向来活泼,毫无为人师表的庄严。今趟赴十师会,山主夫人明明是染疾在床,蒹葭偏只字不提,告诉她见了夫人就明白。若不是拜在师父门下数载,说蒹葭是她同门的师姐妹也不为过。
    “好吧,他们来了,好歹相识一场,我不作理会,说不过去。陪他们盘桓几日,等他们走时,正好一起上路!”蒹葭说到末一句笑意盈盈,像贪玩的孩子。
    姽婳握紧手中的香,师父的心意她看得分明,原本想说的话更讲不出口。她暗暗在心底叹息,师父的好心情此时不便打破,一切烦恼只有留到以后再说。
    与此同时,紫颜莫名地辗转难眠,回想姽婳到霁天阁时耐人寻味的举动,终于披衣起身。推开门走入庭院,清凉的月光照醒残留的困乏,在沉香谷她曾百般襄助于他,此时袖手旁观,不免让他有一丝歉意。
    跟随月光的脚步,没多久,紫颜不知觉踱到夙夜所住的楼外,心上忽有感应,极目望去,看见灵法师一袭墨袍远远静立,如黑夜的使者冷窥世人。
    像是知道紫颜会来,夙夜简单地点头招呼。紫颜走近,顺他先前的视线看过去,一群蚂蚁迅速地搬运一只虫子的尸体。注视的瞬间,浮云苍狗,人间百态,在紫颜心头电光石火般掠过。
    紫颜闭了闭眼,是幻觉还是领悟?他心下疑惑,听到夙夜说道:“法术跟易容术一样,不过是幻术。”
    “或是一种骗术。”紫颜想到夙夜捉弄姽婳,可能连他此来也在对方意料中。低头再看地上,空空一片,什么蚂蚁虫子一概不见,想是他撞破了正在修炼的灵法师。
    夙夜哈哈大笑,道:“说得好,真假难分,假假真真。我们若不机灵,很容易被对手扰了心神。法术易容术,都不过是对人心施术。”
    “可是如果遇上鬼怪,易容术大概无能为力了罢?”
    “若有人求一辈子的美貌,法术也无能为力。”
    “这么说,打个平手?”
    “嗯?你很在意与法术相较呵。”
    “你说了,要我成为你的对手。”紫颜一笑,“无人陪练,应该很无趣。”
    夙夜打量紫颜,俊秀平和的面容背后,是一颗倔强的心。如用法术探知它的深度,会愉快地发觉不可测量。今世有这般对手,再加几个非凡的敌人,日子想要乏味也难。
    “可惜如今的你,尚不够。”
    “我知道。”
    “再有三年,不,五年之后,你会独步天下。”
    “那时候,能与你一较高下?”
    “分不出高下,但可以玩玩。”夙夜伸出手,掐指算了算。
    “推算未来,墟葬大师也有此能耐,灵法师,究竟算佛家还是道家?”
    “非佛非道。”夙夜眉头轻蹙,“咦,将来十年,你的灾祸不小。”摊开手掌在看。
    紫颜道:“你算我的命,为什么看自己的手纹?”
    夙夜递手过来,“这是你的命。”
    紫颜清晰地瞧见一痕断纹,正是他的手相,惨然之色一掠而过,很快镇定地道:“命该如此,不知道改不改得掉。”
    “险象环生。”
    “是么?”紫颜苦笑,“连你也这样说……”忽然想起崎岷山庄上皎镜说的话。你终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到时没了我,未必能保住你的命。一时心灰意冷。
    “九死一生,却尚有一线生机。”夙夜指了他的心,安然地道,“想要对天改命,这里,可不能怯了。”
    紫颜精神一振,如果易容是一种幻术,他要迷惑的是老天的眼。挑尽世间诸般色相,或许真的有一张脸,可以骗过命运,渡去他的劫难。
    “离开霁天阁后,四处走走会比较好,未成气候之前,不宜在一处久留。”夙夜谆谆劝告。紫颜心下感激,他知命多奔波,早打算多方游历以长见闻,听了夙夜的话,生出知己之感。
    夙夜懒懒地躺了下去,仿佛身后有一张卧榻,于半空中斜倚了身子说道:“我明白啦,你当初要学易容术,就是为了要修改你的命运。你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的命,对不对?”
    “是。那你呢,为什么要做灵法师?说真的,要是我能早点听说这个门派……”紫颜怔怔地说道,如果那样,一切会不一样了吧。
    “一半是因为师父逼我学,另一半,因为我懒。”夙夜此刻一脸的笑意,竟没有隐藏他的容貌。紫颜认真地凝视他,忽然笑道:“你连容貌也懒得隐去了么?”夙夜道:“嗯,既然当你是朋友。”
    紫颜大觉快活,道:“我想喝酒。”
    夙夜瞪他一眼,“你比我还懒,竟差遣我。”手一招,捞了一壶酒,往空中倒去。扑鼻的酒香涌出时,半空中多了个玉杯,稳稳地接住了酒。
    “这酒从哪里偷来?”
    夙夜想了想,道:“傅传红那小子,像在找酒壶。”
    紫颜忍不住笑道:“他和谁在喝酒?”心下想的是姽婳,夙夜斜睨他道:“自然是墟葬和皎镜。先不说他们,这酒性子烈,你禁得住么?”
    “有你在,不怕醉。”
    夙夜喃喃地道:“别当我是神仙,我这人,最怕麻烦。”将酒递给他,皱眉道,“要醉,离我远点。”
    紫颜哈哈大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清冽的酒直灌入肠,很快燃起一道烧痕,胸腹间火辣辣地暖着。
    夙夜在空中翻了个身,一手支起头,持了酒杯浅浅地啜了一口。他的样子极为惬意,紫颜不免艳羡,夙夜遂拍了拍身边的空处,道:“不如来这里歇着。”
    紫颜伸手一碰,面露难色,分明空空如也,明知是假,就无法坐上去。夙夜一拉他,“你不怕醉,倒怕摔着?”紫颜的身子凌空而起,恰到好处地挨紧夙夜,悬在了半空。
    紫颜再度伸手,身后仍是虚空,然而并不曾下坠。奇妙的感觉在心底滋生,就像当年初见识了易容术。
    “若说是幻术,我的确是在空中。”
    夙夜莞尔一笑,“被易容者,都认为易容后的那张脸,就是自己的样貌……你觉得是那样的,就是那样了。”
    “乌荻从人的肉身里钻出来,也是幻术?”
    “你看见的,是她想让你看见的。你说呢?”
    紫颜苦笑:“法术太过玄妙,凡人大概都看不破。”
    夙夜看见他犯愁的样子,想起初修灵法时的自己,道:“当你念过一千遍咒语,发觉仍是无效时,你会不会再念?我念到三万六千五百二十八遍时,一点动静也没有。好在我又多念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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