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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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看《三闲集·辞顾颉刚教授令
“候审”》。
〔11〕“缧绁之忧” 《论语·公冶长》:“子谓‘公冶长,可妻也;虽在缧
絏之中,非其罪也。
’以其子妻之。
”公冶长,孔丘弟子。
缧絏,亦作缧绁,古时
系罪人的黑色绳索。
〔12〕CP 英文munist Party的缩写,即共产党;CY,英文munist Y
outh的缩写,即共产主义青年团。
〔13〕指国民党御用的反动青年组织。
如L.Y.,即所谓“左派青年团”;T.
Y.,即“三民主义同志社”。
〔14〕指所谓“士的派”(又称“树的党”),国民党右派“孙文主义学会”
所操纵的广州学生界的一个反动团体。
按“士的”是英语Stick(手杖、棍子)的音
译。
〔15〕土耳其鸡 即吐绶鸡,俗称火鸡。
头部有红色肉冠,喉下垂红色肉瓣;
公鸡常扩翼展尾如扇状,同时肉冠及肉瓣便由红色变为蓝白色。
〔16〕《民报》 一九二五年七月创刊于北京,不久即被奉系军阀张作霖查封。
关于《民报》的广告,。
陈西滢于一九二六年一月三十日《晨报副刊》发表的《致
志摩》中挖苦作者说:“不是有一次一个报馆访员称我们为‘文士’吗?鲁迅先生
为了那名字几乎笑掉了牙。
可是后来某报天天鼓吹他是‘思想界的权威者’,他倒
又不笑了。
”
〔17〕《闲话》 陈西滢发表在《现代评论》“闲话”专栏文章的结集,名为
《西滢闲话》,一九二八年三月上海新月书店出版。
文学和出汗〔1〕
上海的教授对人讲文学,以为文学当描写永远不变的人性,否则便不久长〔2〕。
例如英国,莎士比亚和别的一两个人所写的是永久不变的人性,所以至今流传,其
余的不这样,就都消灭了云。
这真是所谓“你不说我倒还明白,你越说我越胡涂”了。
英国有许多先前的文章不流传,我想,这是总会有的,但竟没有想到它们的消
灭,乃因为不写永久不变的人性。现在既然知道了这一层,却更不解它们既已消灭,
现在的教授何从看见,却居然断定它们所写的都不是永久不变的人性了。
只要流传的便是好文学,只要消灭的便是坏文学;抢得天下的便是王,抢不到
天下的便是贼。莫非中国式的历史论,也将沟通了中国人的文学论欤?
而且,人性是永久不变的么?
类人猿,类猿人,原人,古人,今人,未来的人,……
如果生物真会进化,人性就不能永久不变。不说类猿人,就是原人的脾气,我
们大约就很难猜得着的,则我们的脾气,恐怕未来的人也未必会明白。要写永久不
变的人性,实在难哪。
譬如出汗罢,我想,似乎于古有之,于今也有,将来一定暂时也还有,该可以
算得较为“永久不变的人性”了。然而“弱不禁风”的小姐出的是香汗,“蠢笨如
牛”的工人出的是臭汗。不知道倘要做长留世上的文字,要充长留世上的文学家,
是描写香汗好呢,还是描写臭汗好?这问题倘不先行解决,则在将来文学史上的位
置,委实是“岌岌乎殆哉”〔3〕。
听说,例如英国,那小说,先前是大抵写给太太小姐们看的,其中自然是香汗
多;到十九世纪后半,受了俄国文学的影响,就很有些臭汗气了。那一种的命长,
现在似乎还在不可知之数。
在中国,从道士听论道,从批评家听谈文,都令人毛孔痉挛,汗不敢出〔4〕。
然而这也许倒是中国的“永久不变的人性”罢。
二七,一二,二三。
※ ※ ※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八年一月十四日《语丝》周刊第四卷第五期。
〔2〕指梁实秋。他在一九二六年十月二十七、二十八日《晨报副刊》发表的
《文学批评辩》一文中说:“物质的状态是变动的,人生的态度是歧异的;但人性
的质素是普遍的,文学的品味是固定的。所以伟大的文学作品能禁得起时代和地域
的试验。《依里亚德》在今天尚有人读,莎士比亚的戏剧,到现在还有人演,因为
普遍的人性是一切伟大的作品之基础。”这种超阶级的“人性论”,是他在一九二
七年前后数年间所写的文艺批评的根本思想。
〔3〕“岌岌乎殆哉” 语出《孟子·万章》:“天下殆哉,岌岌乎!”即危险
不安的意思。
〔4〕汗不敢出 见《世说新语·言语》:“战战栗栗,汗不敢出。”
文艺和革命〔1〕
欢喜维持文艺的人们,每在革命地方,便爱说“文艺是革命的先驱”。
我觉得这很可疑。
或者外国是如此的罢;中国自有其特别国情,应该在例外。
现在妄加编排,以质同志——
1。
革命军。
先要有军,才能革命,凡已经革命的地方,都是军队先到的:这
是先驱。
大军官们也许到得迟一点,但自然也是先驱,无须多说。
(这之前,有时恐怕也有青年潜入宣传,工人起来暗助,但这些人们大抵已经
死掉,或则无从查考了,置之不论。
)
2。
人民代表。
军官们一到,便有人民代表群集车站欢迎,手执国旗,嘴喊口
号,“革命空气,非常浓厚”:这是第二先驱。
3。
文学家。
于是什么革命文学,民众文学,同情文学〔2〕,飞腾文学都出来
了,伟大光明的名称的期刊也出来了,来指导青年的:这是——可惜得很,但也不
要紧——第三先驱。
外国是革命军兴以前,就有被迫出国的卢梭,流放极边的珂罗连珂〔3〕……。
好了。
倘若硬要乐观,也可以了。
因为我们常听到所谓文学家将要出国的消息,
看见新闻上的记载,广告;看见诗;
看见文。
虽然尚未动身,却也给我们一种“将来学成归国,了不得呀!”的豫
感,——希望是谁都愿意有的。
十二月二十四夜零点一分五秒。
※ ※ ※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八年一月二十八日《语丝》周刊第四卷第七期。
〔2〕同情文学 一九二七年春,广州一小撮共产党的叛徒在《民国日报》副刊
《现代青年》上连续发表“忏悔”的诗文,并对他们的叛变互表“同情”;三月间,
又在《现代青年》上发表《谈谈革命文艺》、《革命与文艺》等文章,鼓吹文艺
“是人类同情的呼声”,“人类同情的应惑”等等。
所谓“同情文学”,当指这类
东西。
〔3〕珂罗连珂(Q.J.因参加革命活动,被流放西伯利亚六年。
著有中篇小说
《盲音乐家》、文学回忆录《我的同时代人的故事》等。
小杂感〔1〕
蜜蜂的刺,一用即丧失了它自己的生命;犬儒〔2〕的刺,一用则苟延了他自己
的生命。
他们就是如此不同。
约翰穆勒〔3〕说:专制使人们变成冷嘲。
而他竟不知道共和使人们变成沉默。
要上战场,莫如做军医;要革命,莫如走后方;要杀人,莫如做刽子手。既英
雄,又稳当。
与名流学者谈,对于他之所讲,当装作偶有不懂之处。太不懂被看轻,太懂了
被厌恶。偶有不懂之处,彼此最为合宜。
世间大抵只知道指挥刀所以指挥武士,而不想到也可以指挥文人。
又是演讲录,又是演讲录。
〔4〕但可惜都没有讲明他何以和先前大两样了;也没有讲明他演讲时,自己是
否真相信自己的话。
阔的聪明人种种譬如昨日死。
〔5〕不阔的傻子种种实在昨日死。
曾经阔气的要复古,正在阔气的要保持现状,未曾阔气的要革新。
大抵如是。大抵!
他们之所谓复古,是回到他们所记得的若干年前,并非虞夏商周。
女人的天性中有母性,有女儿性;无妻性。
妻性是逼成的,只是母性和女儿性的混合。
防被欺。
自称盗贼的无须防,得其反倒是好人;自称正人君子的必须防,得其反则是盗
贼。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
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每一个破衣服人走过,叭儿狗就叫起来,其实并非都是狗主人的意旨或使嗾。
叭儿狗往往比它的主人更严厉。
恐怕有一天总要不准穿破布衫,否则便是共产党。
革命,反革命,不革命。
革命的被杀于反革命的。反革命的被杀于革命的。不革命的或当作革命的而被
杀于反革命的,或当作反革命的而被杀于革命的,或并不当作什么而被杀于革命的
或反革命的。
革命,革革命,革革革命,革革……。
人感到寂寞时,会创作;一感到干净时,即无创作,他已经一无所爱。
创作总根于爱。
杨朱无书。
创作虽说抒写自己的心,但总愿意有人看。
创作是有社会性的。
但有时只要有一个人看便满足:好友,爱人。
人往往憎和尚,憎尼姑,憎回教徒,憎耶教徒,而不憎道士。
懂得此理者,懂得中国大半。
要自杀的人,也会怕大海的汪洋,怕夏天死尸的易烂。
但遇到澄静的清池,凉爽的秋夜,他往往也自杀了。
凡为当局所“诛”者皆有“罪”。
刘邦除秦苛暴,“与父老约,法三章耳。”
而后来仍有族诛,仍禁挟书,还是秦法。
〔6〕法三章者,话一句耳。
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
性交,立刻想到杂交,立刻想到私生子。
中国人的想像惟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
九月二十四日。
※ ※ ※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七年十二月十七日《语丝》周刊第四卷第一期。
〔2〕犬儒 原指古希腊昔匿克学派(Cynicism)的哲学家。他们过着禁欲的简
陋的生活,被人讥诮为穷犬,所以又称犬儒学派。这些人主张独善其身,以为人应
该绝对自由,否定一切伦理道德,以冷嘲热讽的态度看待一切。作者在一九二八年
三月八日致章廷谦信中说:“犬儒=Cynic,它那‘刺’便是‘冷嘲’。”
〔3〕约翰穆勒(J.S.Mill,1806—1873) 英国哲学家、经济学家。
〔4〕这里所说的“演讲录”,指当时不断编印出售的蒋介石、汪精卫、吴稚晖、
戴季陶等人的演讲集。作者在写本文后第二天(九月二十五日)致台静农信中说:
“现在是大卖戴季陶讲演录了,(蒋介石的也行了一时)。”他们当时在各地发表
的演讲,内容和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以前的演讲很不相同:政变以前,他们不
得不口是心非地拥护孙中山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