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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翡暖翠寒-第15章

小说: 翡暖翠寒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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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日  孝一日   岂可远游
  不得已  为家贫   不得不走
  游有方  急早回   以解亲忧
  我中华  开缅甸   汉夷授受
  冬月去  到春月   即早回头
  办棉花  买珠宝   回家销售
  此乃是  吾腾越   衣食计谋
  为什么  到今日   不回故旧
  出门去  把亲思   付之东流
  离家乡  十数年   还不算久
  住瓦城  似登那   凤阁龙楼
  舍家乡  如敝履   话不虚谬
  住瓦城  纵不久   也在数秋
  你父母  虽有子   如同无有
  无子的  还不消   日夜担忧
  你的妻  望与你   百年相守
  谁知道  似孤寡   独卧孤愁……
  老艺人的说唱声情并茂,每一句说唱,都如断肠之句,让出门在外的游子心如刀绞,一时间,欢乐变成了哀愁,整个戏场子里抽泣之声不止。常敬斋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也痒痒的,泪水止不住就流了出来。老艺人说唱到动情处,像鹅一样干瘦的脖子上青筋突兀,喉咙里像被什么卡住了一样,他抱着月琴犹如抱着自己的情人,像小孩子一样大放悲声。顿时,受老艺人的感染,那些低声的抽泣,全变成了肆无忌惮的哭声。
  只有月光,依旧那么沉静,把清辉泼洒在断肠之人耸动的肩背上。月光下的忧伤最是忧伤,常敬斋想。
  看完演出,马锅头们聚在一起划拳喝酒,这是他们整个旅程中最惬意的时候。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才能够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大声地吆喝着酒令,大口地喝着烈酒。常敬斋不能饮酒,加上受伤后身子虚弱,就自个避开了。他本是要回高黎贡客栈去的,但他在回客栈的路上看到了月光下的伊洛瓦底江,于是他被其吸引,来到了江边。
  伊洛瓦底江也许是世界上最温顺最安静的河流,缓慢流淌的江水,无声无息,沉静如处子。在月光下看江水流淌,就像是看一条皎皎洁洁的白练。在这样的夜晚,常敬斋发现自己是如此地孤单。陌生的人,面对陌生的河,连月光也变得陌生了。
  在江边的大青树下,常敬斋听到了女人的抽泣声,他停住脚步,在朦胧的月色中,他看见一对相拥在一起的情人。他听到男人安慰女人的声音:“等我挣了钱,我就回腾越城去修房子,体体面面地娶你。”常敬斋觉得这声音好熟悉。接着,是女人的声音:“你赶马,要赶到猴年马月,才挣得够修房的钱?等你挣够修房的钱,我怕是早老了。”
  女人的声音常敬斋听出来了,是高黎贡客栈女老板的声音。
  “我会挣够的,一定会挣够的。”
  常敬斋这下听出来了,那是大锅头的声音,他想把话说得肯定些,但常敬斋从他的故作肯定中,还是听出了他的心虚和无力。
  “我开客栈攒了些钱,你把它们带回去,等修房时用。”女老板说。
  “我不要你的钱!”大锅头这下说得既果断又底气十足,“我不能让你爹妈看笑话。”
  “谁笑话你了?”女老板说,“当年你在我家做帮工,我爹妈对你还是不错的。”
  “那是对帮工不错。”大锅头摇了摇头说,“你还记得你爹当年怎么说的,他说,要娶我姑娘可以,但你得先把宅子修起来,我不能把姑娘嫁给穷光蛋。我听了你爹的话,在心里下了狠,这辈子我一定要气气派派地修一个大宅子,风风光光娶你!”
  “你呀!”女老板的语气中充满了埋怨,“大宅子真的那么重要吗?难道我的青春还不如你们男人的虚荣心?”
  两人似乎抱得更紧了,月亮也渐渐地向江对岸沉下去。常敬斋不愿惊动这对苦命的恋人,他轻手轻脚地离开,一个人走回了客栈。
   。。

第三章 亡命夷方(8)
第二天一早,马帮又要回腾越去了。常敬斋被大锅头叫醒,起床后,他又看见了自己昏迷后醒来的那一幕。不同的是,这次的巫师不是女巫师,而是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一身肮脏不堪的男巫师。他不用木剑,而是提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他一刀将一只大公鸡的头剁了下来,他卜的是鸡头卦。当他举着血淋淋的菜刀说是吉象的时候,马锅头们从地上站起来,各自忙活着准备出发了。
  大锅头走到常敬斋的身边,塞给了他几枚铜钱。他指着雾气笼罩的伊洛瓦底江对常敬斋说:“兄弟,去瓦城吧。今后,无论如何都给为兄的捎个信来。”
  他说完转过身,领着马帮启程了。常敬斋和客栈女老板站在门口,目送着他们走远。当最后一声锣声散去,常敬斋又听到了一声冷冷的叹息。
  那是客栈女老板的叹息。
  从八莫开往瓦城的是英国人造的小火轮。臭气熏天的船上,挤满了旅客。从肤色上常敬斋就能看出来,船上八成是中国人,他们挤在船上,一脸茫然。常敬斋也茫然,目的地只是一个叫瓦城的词,在他的心中既没有印象也没有概念,整个旅程,他深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随波逐流。
  缅甸的太阳那才叫太阳,光芒就像钢针一样,让你看一眼就会泪流满面。在过于亮丽的阳光下,伊洛瓦底江闪耀着深不可测的蓝光。那种让人忐忑不安的蓝,被镶嵌在雨林和坝子里,像一条蓝色的丝带,系在一个美丽而又陌生的女郎的脖颈上。船舷上生锈的铁板,仿佛就要被太阳点燃,常敬斋感到自己也快燃烧了,有一种酷热不是来自肌肤,而是从骨头里往外热,这就是缅甸的酷热。江面上,机帆船驶过带起的风是那么微不足道,是那么杯水车薪。船头上,坐着一位缅甸的流浪艺人,他不间断地吹奏骨笛,那种从骨头里发出的音乐,忧伤而迷茫。但船上的人对他骨头里流淌出的音乐是那么无动于衷,在这样近乎残忍的环境里,艺术也仿佛被烈日曝晒掉了光泽,变得平淡无奇。在常敬斋看来,这个不停地吹奏骨笛的流浪艺人,更像一只让人心烦意乱的蝉。
  终于熬过了正午,船上有穿着笼裙的缅甸男人来兜售英国香烟。常敬斋见许多人买,自己也好奇地买了一包。过去从不抽烟的他抽了两口,就被呛得咳嗽不止了。但咳嗽归咳嗽,在烟草的辛辣中,他的心里涌起了一丝快感,人也精神了许多。船上许多人也一样,慢慢地活过来了。有人开始给邻座的人看手相,信口雌黄着他人的旦夕祸福。也有人把家长里短搬到了船上,在异国他乡也免不了要嚼一下东家长西家短的是非。还有人大声地讲起了荤笑话,男女之事在简单的幽默技巧加工下,变得勾人心魄,招惹了无数双饥饿的耳朵。在一阵阵的哄然大笑中,坐在船头的缅甸流浪艺人终于收起了骨笛,莫名其妙地看着这群开怀大笑的中国人,竟然变得胆战心惊了。他不敢再坐在船头,悄悄溜到船尾,去找他的同胞了。常敬斋想,这个缅甸艺人,肯定以为一船的中国人都发疯了。
  常敬斋左边的两个旅伴,相互咬着耳朵,低声谈论着他们彼此感兴趣的话题,就是在异国他乡,他们也守着多年养成的谨慎和内敛。让常敬斋的耳朵竖起来的,是他们的话题涉及到了张文光张大人。紧挨他的那个邻座说,张文光死得好惨,杀手把他的身子打成了蜂窝眼。邻座的邻座说,会刀刀上死,会水水中亡,他张文光扯旗子造天子的反,让玉皇老儿动了肝火,不让他吃枪子儿才怪?邻座听了邻座的邻座的话,就鸡啄米似的点头,以示认同。邻座的邻座又说,听人们传言,说张文光的侍卫跑了一个,杀手找遍了腾越城,都没找到。邻座说,那侍卫听说是和顺古镇的,和顺古镇的人,都是人精,说不定早就跑缅甸来了。邻座的邻座叹息一声,说这张文光也是的,找和顺人做侍卫?和顺人都是滑石板。邻座不明白,问滑石板是什么意思。邻座的邻座说,滑石板的意思就是溜得快。
  

第三章 亡命夷方(9)
他们的谈话让常敬斋的脸像着了火似的,烫得不行,他感到了羞辱。他内心里恨不得要把这两个嚼舌头的人全都扔到江里去。他后悔自己那天没有跟张大人死在一起,死在一起,至少可以留一个忠诚的美名。作为侍卫,自己活着,让被侍卫的人丢了性命,无论如何都是羞耻。
  这种羞耻之心,就像阳光下的影子,纠缠着他,让他挥之不去。
  船越往前走,风景越发美丽。如果不是坐在这样糟糕的船上,常敬斋会误以为自己正在接近天堂。江面越来越开阔,江岸的坝子越来越大,岸上,一座座精心修造的白塔被众绿簇拥着,露出那金光闪闪的塔尖。在经过江上三天两夜的航程后,船总算息了它难听的马达声,在一个规模比八莫要大得多的城市的码头停了下来。精疲力竭的常敬斋,跟随着拥挤的人流走下船去。岸边拥挤着帮人挑行李的挑夫,那里面有缅甸人,但更多的还是中国人,从他们流利的汉语中,常敬斋听到的是嘈杂的腾越乡音。
  没有目的的目的地到了,常敬斋变得更加迷茫。那种丧失了方向的人生才是真正的流浪,他不知自己该到什么地方去,更不知道自己该去干什么。他扛着身上简单的行李在瓦城的街上漫无目的地晃荡。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那么多高鼻深目的白种洋人,有的开着轿车打他身边驶过,有的骑着自行车一路上按响了叮叮当当的铃声,有的就坐在那些酒吧门前的缅桂花树下,怡然自得地喝着啤酒和咖啡。在皮肤黝黑的缅甸人的衬托下,这些来自英国的洋人就像一只只煺了毛的大鹅,他们根本没有常敬斋那种走在异国他乡的不踏实感,也没有中国人出门在外的那份拘谨和不安,他们用殖民者特有的骄傲感,随心所欲地享受着这浪漫而神秘的国度提供给他们的神仙一样的快乐日子。
  常敬斋在船上已花完了身上所有的钱,现在,一文不名的他急需要找一个安身和吃饭的地方。他边走边打听人家要不要帮工,得到的都是否定的回答。他越走越饿,越走越渴,越走越觉得腿脚不听使唤。最后,他踉跄了两下就坐在了一家酒吧的对面了。那酒吧里坐着两个英国人,正非常斯文地喝着咖啡,享用着刚烤出来的金灿灿的面包。常敬斋像一只饥饿的秃鹫观看一只狮子正在撕扯它的猎物那样,看着那两个英国人享用他们的食物。是的,饥饿让常敬斋变成了一只不要命的秃鹫,正准备着上演一出狮口夺食的好戏。饥饿让常敬斋丧失了廉耻和尊严,他从地上站起来,箭一样地扑向那放了面包的桌子。就在这只饥饿的秃鹫叼了猎物准备用最后残存的一丝力气振翅飞走的时候,狮子却发现了这可恶的偷食者,狂叫着扑了过来。丧失了最后一丝力气的秃鹫只得乖乖就擒。
  让常敬斋感到幸运的是,他碰到的这两个英国人并不是两只凶恶的狮子,而是两个十足的英国绅士,他没有因为掠夺他们的食物而遭到拳脚的处罚。他们抓住他,只是责问为什么要抢他们的东西。这时,常敬斋的心里才真切地体会到了母亲目光的远大,当年,她在为常敬斋选择私塾的时候,选择了除之乎者也之外,还教授英语和缅语的清河私塾,不能不让他佩服母亲的匠心独运。现在,常敬斋学到的简单英语派上了用场。当他吃力地用单词和手势让英国人知道他是因为身无分文而又饥饿难忍,才去抢他们面包的时候,两个英国绅士相互一笑,就原谅了他,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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