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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豪赌-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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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场豪赌。

赌博的种类极多,不可胜数。有大有小  小到两个孩子为了争谁能先把一块糖含在口里而用剪刀石头而来决定,大到希特勒挥军向整个欧洲动武,都是赌博。

若要分类,大抵可以分成普通的赌博和豪赌两种。

普通的赌博,无时无刻,任何地方都在进行,不值一提。而豪赌却不常发生,所以一场豪赌,即使只是旁观者,也可以津津乐道好多年。

要被称为豪赌,倒不在乎赌注的大小,而是决定于参与赌博的人,在输的情况之下,会变得一无所有  甚至于包括生命在内。

构成豪赌的另一个条件是参与赌博者,都在输了之后,不论后果如何严重,都照事先议定的行事  也就是说,绝不赖帐。

真正的赌徒,都不会赖帐,赖帐的只是无赖泼皮,没有一提的价值。

故事开始的那场豪赌,其中输的一方,大有赖帐的条件,可是他赌得直  比黑旋风李逵更直,李铁牛为了要请偶像宋公明喝酒,也曾撒了一次赖,照他自己的解释,是“权且不直一回”,这种行为并不可取。金圣叹将之评为可爱,不知道是根据什么原则。

只有在任何情况之下,输了就认输,那才真正是大赌徒的本色,令人神往。

那场豪赌,和整个故事大有关系,如果没有那场豪赌,也就不会有这个故事。

其中的关系很微妙,也很复杂,看下去自然会明白。其情节和许多传奇故事相仿,不要以为没有可能  事实在很多时候比故事更要曲折离奇得多。不过当然看故事不必去和事实对照,不然趣味会大大减少。

说了半天,豪赌该登场了。

参与豪赌的只有两个人,用简单的称呼来明白他们的身分:一个是王军长,一个是李司令。一听这样的称呼,就可以知道他们是在那个特殊的时期中的特殊人物  军阀。

军阀各有各的地盘,赌博发生在王军长的地头,而赢家则是李司令。

王军长和李司令面和心不和,都久已想吞并对方的地盘。可是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

当时中国的政治形势十分复杂,大大小小的军阀之多,根本无法统计,互相之间的战争,无日无之。

这王军长和李司令还是同乡,所以手下的官兵差不多都扯得上亲戚关系,要是开起战来,也就是堂叔表舅姑丈姨爹甚至于兄弟之间要你杀我我杀你,虽然这种局面迟早会发生(军阀之间,不可能长久和平互存),可是就算是王军长和李司令也下意识地感到可以拖就拖下去。

而形势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很有利  在他们的地盘附近,另外有一股势力,比他们两个强大,只要发动攻击,就可以把他们逐个消灭。但如果他们两人合并,却又比对方强大,可以倒过头来吞并对方,形成一股相当大的势力,可以藉此开创大局面,甚至于有希望打下整个天下。

王军长和李司令也很清楚这种形势,所以才有了这次聚会。

聚会一开始,还没有赌局,两人只是“把酒言欢”,在酒酣耳热之际,两人开始商量合并的问题。

虽然他们都知道,只有合并才能有进一步发展,不然给他人各个击破,形势大是不妙,然而他们还是谈不拢  主要的关键是在于合并之后,由谁来当总司令。

两人都想当总司令,可是总司令只能有一个。

两人都想说服对方当副总司令,说著说著,话不投机,互相争吵起来,李司令已经准备拂袖而去,王军长忽然提议:“他妈的我们不如赌一赌  在赌台上定输赢!”

李司令立刻同意,大声道:“生副官,拿牌来!”

讲这“另一场赌博”给我听的是一家银行的董事长。他并不是把这个故事讲给我一个人听,听众同时还有十来人。那是在一次饭局之后,大家聚在一起闲谈,地点就在董事长的住宅。

座中有一位先生忽然发表议论:“别看我们中国语言不统一、人心不团结,可是在赌博用具上,却是从南到北,颇有几样是完全一致的。”

我也不记得当时怎样会忽然谈到了这个问题上的,接下来有几个人表示同意,并且举出了一种赌具,是全国通行,而且是中国特有的,那就是“牌九”。

当下座中颇有几个对“牌九”大有研究的人,于是各发议论。如果把他们的发言,详细记述下来,那就是一篇超过十万字的论文。虽然很有趣,可是和整个故事关系不大,所以从略。

说著说著,主人就道:“说起牌九这种赌博,家父不止一次向我说过一场赌博,用的就是牌九  事实上,从南到北,所有的豪赌,大多数赌的都是牌九。那一场赌博,家父亲身经历,那是真正的豪赌,他说真是毕生难忘,直到现在,他闭上眼睛,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是将近四分之三世纪之前的事情了,由此可知当时的情景是如何惊心动魄。”

董事长这样一说,自然有人要他把这场赌博转述一下,董事长也就开始讲。

董事长讲的,我已经记述在前面  当然董事长还没有讲完,因为已被我打断了他的话头。

我本来已经好几次想告辞,因为对董事长所说的故事,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听得呵欠连连,只等他说到告一段落,我就可以起身走人。

可是当我听到他讲到李司令大声叫人拿牌来的时候,我心中陡然一动,做了一个手势,打断了他的话头,问:“等一等,你刚才说什么副官?”

我听到他说“生副官”,可知道那个副官姓生,而姓生的人极少,我几乎立即可以感到,这个生副官和那个生念祖之间有一定的关系。

生念祖突然出现,神秘离去,只留下了一个不可解释的故事,我从此没有了他的音讯,我不会放过任何有可能找到他的机会,所以才有此一问。

董事长向我望了过来,好一会不出声,才道:“你为什么会这样问?”

我道:“姓生的人很少,前些日子我遇到过一个,后来没有了下落,我正在找他,听到你提到姓生的人,我想可能有些关系,所以才问。”

听了我的话,好几个人都笑了起来,有一个甚至于怪叫:“卫斯理,你娱乐性真丰富!董事长说的事情发生在七八十年之前,和你要找的人怎么会有关系!”

对这种自以为是的人,我一向懒得答理,我只是等著董事长的反应。

董事长深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大是感叹:“别说七八十年前的事情和如今没有关系,世界上任何事都在冥冥中自有定数,一些在当时看来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可以影响到许多年之后的许多人!”

当时连我在内,都不明白董事长何以忽然有这样的感叹,所以人人都静了下来。

董事长挥了挥手:“关于这一点,我再说下去,各位就会明白。”

我忙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董事长这才道:“不错,那位副官确然是姓生  一个少之又少的僻姓。”

我几乎想冲口而出,问他知道不知道那位生副官现在在哪里,还好想了一想,那生副官是七八十年前的人,只不过转述他父亲经历的董事长没有可能会知道。要是我问了出来,那才会笑歪人家的嘴!

董事长仍然望著我:“关于这位生副官,后来有一些事发生在他的身上,和那场赌博有关,可是在他奉命去取牌的时候,他还做梦都想不到即将发生的赌博,和他的一生会有如此重大的关系。”

他说得很玄,一时之间我也不明白事情后来有什么样的发展,才会和生副官有关。

董事长停了一停,神情更是感慨,他缓缓地道:“那场赌博和区区在下也有极大的关系  可以说,如果没有那场赌博,根本不会有我这个人!”

这话更是玄妙,令我对他所说的那场赌博兴趣大增,当然不想离去,我向他做了一个手势,请他继续说下去。

其余人也大感兴趣,围住了他,听他说那场赌博。

生副官是王军长的副官,李司令叫他拿牌,他向王军长望去。王军长喝道:“快去!快去!”

王军长好赌,公馆里有的是各种赌具,不到三分钟,生副官已经拿了好几副牌来,由李司令选择。

李司令随便拣了一副,打开盒子,把一副牌哗啦啦倒在桌子上,拍著桌子叫:“生副官,你来洗牌,我相信你!”

王军长也拍著桌子叫:“且慢!我们赌什么东西?”

李司令一瞪眼:“我手下官兵一共一万三千六百人,输了就完全归你!”

王军长皮笑肉不笑:“我手下官兵一万六千人,人数倒是差不多,不过不管谁输谁赢,谁要指挥对方的官兵,只怕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王军长这样说很有理由,因为那时候都实行所谓“子弟兵”的管理方法,官兵之间,要求向上级愚忠,认定了一个人作为效忠的对象。王军长要指挥李司令手下的官兵,那些官兵不一定听命令,反过来也是一样。

所以季司令一听,就觉得有道理,他瞪大了眼睛:“你有什么妙计?”

王军长嘿嘿冷笑:“办法不是没有,只怕你不敢答应!”

这时候大堂之中,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来看热闹,而且李司令也有了几分酒意,王军长的话,有点令他下不了台,他立刻哇哇大叫:“不敢?谁不敢?灰孙子才不敢!”

他一面叫,一面用力拍著自己的脖子,豪气干云:“大不了连脑袋都赌上!”

王军长哈哈大笑:“说得好!不过也不必玩命  谁输了,谁就相拍屁股走路,一人远走他方,再也不要现世。人不在了,手下的官兵自然会另投明主!”

李司令立刻同意:“就这样!输了要是不走,就是乌龟王八蛋,人人的小舅子!”

王军长大声答应:“好,一言为定!”

随著王军长的这句话,挤满了人的大堂中立刻变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因为这样的赌博,非但所有人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简直连想都没有想过  输赢的不是金钱,再大额的金钱总也有一个数,而如今赌的却是所有的一切!

不但如此,而且谁轮谁赢,和所有在大堂中的人,都有切身关系,所以格外紧张,每一个人的神经都像绷紧了的弓弦一样。

生副官站在桌子旁,本来在不断洗牌,这时候也像是僵了一样,不知所措。

反倒是直接参与赌博的两个人若无其事,大声呼叫:“拿酒来!”

一个小勤务兵战战兢兢过来斟酒,生副官也要了一碗,一口气喝了,等到酒气涌了上来,双手才能活动,可以继续洗牌。

等他洗好了牌,叠好,李司令就叫:“左六换右三!”

王军长也叫:“右七换左二!”

他们叫的是要把砌好的牌,随意调换次序,以防砌牌的人作弊。等到他们每个人都叫了五六次,生副官抓著两粒骰子的手心已经全是冷汗。

王军长先开口:“我是主人,我为庄。”

李司令没有异议:“好,我是天门。”

牌九赌的方式是派四副牌,天门是在庄家的对面。虽然是两人对赌,可是掷下骰子之后,照规矩还是要派四副牌,各自取自己事先认定的位置上的牌。

两人认定了位置之后,王军长向生副官一伸手,生副官抹乾了被手汗弄湿了的骰子,交在王军长手里。

王军长向手中的骰子“呼”地吹了一口气,一扬手掷了出去。两颗骰子在桌子上滴溜溜打转,李司令在骰子还没有停下之际,又大叫一声:“加两点!”

那是为了预防掷骰子的人做手脚,所以要在骰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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