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责任-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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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眼欲穿，可是到了大觉家，杏姑住上一天，就急着要回去，这给大觉留下很深的印象，每每看到海男不忍离开的样子，就想到他从未见过的父亲二豹，心里就忍不住隐隐作痛。

大觉回到渔村，正值秋季时分，庄稼已收割完毕，四处都洋溢着秋的气息，空气中飘荡着晒鱼干的味道，这种味道，他太熟悉了，儿时这种晒鱼干的味道，贯穿着他的童年生活。远近的杏树都黄沉沉地压弯了树枝，红色的荔枝藏在树叶中，隐隐约约，叫人心醉；成熟的向日葵，在路旁或农家小院里都沉叠叠地低着头，等待收割的日子。

大觉被家乡的风景感染着，他立刻觉得脚下轻松起来，似乎摆脱了城市的喧闹，摆脱了工作的紧张，回归到一个他在梦里都十分想念的地方，他站在大海边，晚霞将海面映成一望无际的金波，闪闪亮亮地起伏着，涌向天边，又涌向海边……这种情景，令大觉十分感动，他从小生活在这里，这里的一切都刻印在他的血液中，那种浩大和纯朴，刀刻一般留在了他的记忆里。每当他再次回味再次光临时，那种刻印在心灵深处的东西就渐渐活泛起来，一股深深的内疚和忏悔从心底涌将出来，他觉得自己离开这些太远太久了，自己甚至像一个陌生人一样被故乡遗忘了。

他缓缓地在海滩上走着，他突然看到一副令他十分眼熟的图画，海边的船只边，有人在忙碌着收拾渔网，晚霞将海滩上的一切都染成桔红色，有小孩在渔网下嬉戏，大人在忙碌着，他们的身影被霞光倒映在海滩上，构成一幅极美的图画，大觉记得秀虎每次回渔村，都会被这里的自然风景迷醉。这样的情景在他儿时千百次地出现，他和杏姑总爱在这时，在海滩上玩耍，等待大人的捕鱼船归来，当看到大人的船出现，他们会惊喜若狂地在海滩上狂奔，不管他们欢呼而归的渔船是谁家的大人，他们都会扔给孩子们各种各样好玩的贝壳和乖巧的鱼儿，他们捡起大人们扔给的鱼，简直欢天喜地，又唱又跳，在海滩上玩够了，疯够了，才提着拣来的各种鱼各自回家。

这种情景使大觉不由自主地想起杏姑，想起杏姑家院子里那几棵甜杏树，杏姑出生的时候，她家的杏子正熟透了，黄沉沉的挂满了树枝，满院子都是杏子的香味，因此，杏姑一出生，她的奶奶就给她取了香杏的名字，后来村里人就叫她杏姑了。

大觉常常和杏姑爬上杏树，专挑大个的熟透的吃，杏姑把自己摘的大个香杏给大觉吃，大觉边吃边说好吃，杏姑就眯起眼睛笑，杏姑甜甜的嗓音说：“大觉哥哥，你把香杏吃进肚子里啦！香杏是我呀……”说完杏姑就咯咯地笑，杏姑的笑声又甜又美。大觉看着杏姑笑，心里就有一股香甜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一直伴随着他的童年生活。

可是此刻的大觉再也寻不回儿时那种甜美的感觉了，一想到要见到杏姑，要给杏姑讲海男的事，他的心就直往下沉。他真担心杏姑会承受不起这种打击。因为海男从小没有父亲，这种现实已经让杏姑觉得对不起海男，海男的失足，更会令她悲痛的。

当天夜里，大觉去了杏姑家。杏姑对大觉的突然到来十分惊讶，拉着大觉的手半天说不出话来。

大觉询问了杏姑手术后的身体情况，杏姑说身体恢复得很好，再加上农村空气好，自己慢慢调养，现在感觉好多了。

大觉和杏姑谈了许多，也谈到了海男十分惦念她，甚至还想回到渔村，将来搞养殖，打渔，成为一个养殖专业户。现在的海鲜市场，十分红火，只要下工夫，肯定能挣大钱。

大觉故作诡秘地冲杏姑说：“到时啊，你这个老妈妈，就好好享儿子的福吧！”

杏姑其实早听出了大觉的话外之音，海男的志向是当一个像他大觉舅舅一样的海关关员，他现在已经如愿以偿了，为什么大觉还说这样一番话呢？

杏姑长叹一口气，泪眼望着大觉，说：“大觉，你有事瞒着我，是不是海男这孩子出事了？”

大觉一下失语了，他怔怔地望着杏姑，怎么也张不开口，他从内心里不愿意让这个受了许多苦难的女人再受打击。

杏姑走到大觉跟前，拉着大觉的手，说：“大觉，你信不过我吗？你我从小生活在这穷困的渔村，多少往事，多少友谊，才有了我们今天这种情感，不管海男发生了什么，你都要如实告诉我，我感到最大的不安，就是我们母子给你造成了太大的拖累，让你总为我们操心，我这心里很难受啊！”

大觉扶杏姑坐下，安慰她，说：“杏姑，我们打小就像亲兄妹一样，我也不想瞒你了……海男这孩子，在你生病做手术期间，收了走私分子的钱，被查了出来……不，是他后来自首的，判了三年，我回来之前去看了他，他的情况还好，他让你别担心，也就是他告诉我，等他出狱后，要回家乡来养鱼，种地，然后给你生一群孙子孙女，伴你终老！”

杏姑摇摇头，双手掩面，痛哭起来。

大觉没有去安慰杏姑，而是让她把心中的苦水都哭出来。

杏姑哭了一阵之后，擦干眼泪，对大觉说：“海男这孩子，从小是你看着长大的，他从来没偷拿过别人的东西，没想到我的一场病，逼得他去犯罪！我这心里痛啊！他是为了我才毁了自己的前程啊！他为什么这么傻啊！我就是情愿死去，也不愿看到他有今天这种下场啊……”

杏姑悲痛欲绝。

大觉扶她坐下，让她冷静下来。杏姑平静之后，伤心地摇摇头，说：“海男一心一意要让我活下来，我不能让他失望，我要让他觉得……”杏姑说不下去了。

大觉说：“对，杏姑，你要这么想才对啊，海男这孩子犯罪都是想你的病快点好起来，要活下去，你不要再使他绝望了，好吗？杏姑，我希望看到那个仍然坚强的杏姑……”

大觉真诚地望着杏姑，杏姑望着衰老了许多的大觉，心里一阵酸楚，点点头，说：“你要多保重啊，看你老了好些啊……”

大觉说：“对于你和海男，我非常愧疚，我总觉得对不起你们，你把儿子交给我，我却没管好他……眼睁睁看着他走上犯罪的路，我这心里比刀割还难受啊……这个社会太复杂，特别是海关这么个复杂的地方，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海男这孩子又老实，经不住别人的诱骗，再加之经济困难的紧逼，走上这条路，确实是让人十分痛心的……”

杏姑说：“许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爸爸的情况怎么样了，一去就没有了音讯，海男这孩子懂事，从不问起，我知道他心里老惦记这事，你说，让我怎么对他说？”

大觉说：“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二豹去了香港后不久，就跟一个年龄比他大10岁的寡妇结婚了，他让我告诉你，别等他，我又不忍心伤害你，所以造成你守寡一生，我真是有罪的……”

杏姑凄凉地摇摇头，说：“这事我早料想到了，他偷渡去香港，只有两条路，要么在途中被淹死，要么到了香港为了活下去……哎，不提他了，这都是命，都是命啊！”

两人无言地沉默一阵，杏姑起身，对大觉说：“杏熟了，你带一些回去给付蓉和孩子们吃……”

不知为什么，杏姑说到这里就哽咽了，她捂住胸，痛苦地弯下腰，伤心地哭起来。杏姑说：“阿宝就喜欢吃我家的杏啊，就像你小时候一样……”

大觉见状，忙去扶杏姑，杏姑把着大觉的胳膊，痛声说：“阿宝，多好的孩子啊，我这心都碎了，大觉啊，你和我，都是什么命啊……”

大觉内心一直掩藏的伤痛，被杏姑一下牵引出来，大觉两泪横流，顿时泣不成声，他把杏姑紧紧抱住，两人痛哭失声。

失子的痛楚，使两个自小在一起长大的友人恋人顿时找到了心灵久违的慰藉和无边的伤心。

大觉把杏姑接到了自己家里。杏姑与付蓉一见面，两人执手泪眼相对无语，丧子的伤痛，使两位母亲痛定思痛之后，更加理解和关注对方。

付蓉用手去捋了捋两鬓斑白的头发，说：“杏姑，头发都白了啊，我们都老了……”

杏姑伤楚地说：“是啊，我们都老了……付蓉，你要保重自己啊，你头发也白了，人也显瘦了，你可不能倒啊，大觉、秀虎他们不能没有你啊……”

付蓉点点头，握着杏姑的手，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活着的人要好好珍惜才是啊！”

大觉见两人平静下来，便坐在一旁对杏姑说：“我已经跟关押海男的那个监狱的监狱长说好了，你明天去看海男，见了海男，你要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海男这孩子是个孝顺的孩子，最怕你受苦，看见你难过，他会不安的，这样就会影响他在监狱中的生活和改造，你告诉他，我们都赞成他出狱后回到家乡，搞养殖专业，我们会大力支持他，我相信他能干出成绩来的。”

杏姑感激得直点头。

大觉说：“人生中不管遇到什么，我们都要坚强，都要互相鼓励，痛苦和灾难都会过去，我们不能总生活在痛苦的阴影和重压下面，要坚强……”大觉动情地一手搂着付蓉的肩，一手搂着杏姑的肩，三人都感触深深地默然点头。

杏姑在狱中见到了一年多没见的儿子海男，杏姑见到海男的第一个感觉是，他成熟了，也坚强了，目光中再也没有了过去那种茫然和游离，增加了沉着和执拗，似乎内心憋着一股劲，出狱后要大干一场。

杏姑听到海男浑厚低沉的声音在叫她，她觉得海男连声音都变了，变得那么厚重和坚定。

杏姑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儿子，她没有流泪，她在见到儿子那一刻起，她就告诉自己不要流泪了，要好好地活着，等待儿子出来，以更大的力量帮助儿子重新做人。

杏姑说：“儿子啊，古时候，有一个孝子，为了让他母亲的病早点好，就割下自己大腿上的肉炖给了母亲吃，母亲吃了儿子的肉病就好了……可是儿子身上的痛就痛在了母亲的心上啊……儿子，你为了救妈妈，做了一件不应该做的事啊，母亲即便是活下来了，看到儿子深陷大牢，这种心情会比死去好受一点吗？”

海男忏悔地低下了头，片刻之后，他突然抬起头，固执地对杏姑说：“妈妈，儿子知道自己错了，但是为了救母亲，我想天下所有的儿子都会不顾一切的……我最难过的是，对不起大觉舅舅，对不起海关多年来对我的培养，可是当我对得起这对得起那的同时，我的母亲她早已不在世上了！妈妈，请你相信儿子，我一定会争取早日出去，以自己的实际行动，为自己赎罪，我要弥补给国家造成的损失，妈妈你要相信我！”

杏姑含泪点头，说：“儿子，妈相信你，我在家等你，啊……”

海男与母亲分别了，他的生活乃至人生，都将面临一种新的挑战，经历这一场大的灾难之后，海男更加成熟了，他已看准了自己将来的人生道路，也鼓足了力气，等待出狱后大干一场。

母亲来看望海男后不久，海关的收发员小月儿来看望海男，这是海男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海男被传讯说有家属来访，他先以为是大觉舅舅或者是母亲，可是他到了会客室见到小月儿，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呆呆地望着小月儿，半天说不出话来，小月儿亮晶晶的眼睛，含羞地望着他，说：“我请假来看你，给你带了些你最爱吃的鱼干……”

海男这才回过神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