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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曾国藩三部曲-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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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秀清心里很明白,天国不能只局限于一隅之地,它要发展到全国去。当天京城内部署已定的时候,对外的征战,便应该在议事的日程中占第一位了。北征和西征的决策必须立即定下来。

杨秀清和洪秀全不同。他的心灵深处,从来就没有天父天兄的位置。他不相信真的有什么天父天兄,也不相信洪秀全是天父的次子,自己是天父的四子这一类无稽之谈。他参加拜上帝会,信仰天父上帝,只不过是利用他们而已。要办大事,就得有很多人,人多了,就要有组织;维系这个组织,就要有信仰。至于这个信仰是真理还是谬误,暂时可不管,只要大家相信就可以了。杨秀清拜上帝,其实不过如此而已。他也知道,诸王中,除冯云山以外,萧朝贵、韦昌辉、石达开也和自己差不多,都明白神道设教的作用。不过,他也从不点破。杨秀清表面上显得比天王的信仰还要虔诚,以至于天父对他的宠爱,似乎超过了天王。他几次装扮成天父下凡的附身,居然使天王完全相信。想到这里,他不禁冷笑起来。

北征和西征是天国成立后最大的军事决策。东王清楚,北征是对清妖的犁庭扫穴之举,按道理应该是天王御驾亲征。但是,天王已在王宫里安富尊荣,再也不想亲冒矢石了。东王不去劝天王,他心里正是希望天王不出征。他知道,天王之所以能进小天堂,完全是自己的功劳。论功行赏,自己才最有资格坐在金龙殿里,接受群臣的山呼万岁。不过,他也知道,天王毕竟是拜上帝会的创始人,两广老兄弟对他的崇拜超过了自己。眼下若抢着坐金龙殿,老兄弟们是绝不会答应的。如果天王这次御驾亲自北征,成功后,威望就会更高,今生今世自己就将永远坐不了金龙殿。天王提出让林凤祥、李开芳带人马从扬州出发,北上幽燕,东王完全赞同。林、李一直是萧朝贵的部下,不是自己的嫡系,正好让他们出去。杨秀清料定北征不会顺利,一万人也太少了。过段时期,待天京城内各方经营妥帖,将天王完全架空后,自己再指挥大军渡江北上,拿下北京。到那时,不怕洪秀全不让位。

连日来,翼王石达开很忧虑。北征西征,这个保卫胜利成果、发展天国事业的头号决策,天王似乎并没有把它摆在重要的地位上。据说北征的是林凤祥、李开芳,西征的事还没有消息。他两次到天王宫去晋谒天王,但都被挡了回来。天王因身体不适,所有人都不见。今天,翼王第三次来到天王宫。天王宫门口已新竖起一块高大的石碑,上刻四行字:“大小众臣工,到此止行踪。有诏方准进,否则云雪中①。”他感到惊诧,但不得不停步。自己并非奉诏,如何能见到天王呢?正在思忖中,一个女承宣过来。见是翼王,忙下跪拜见。翼王要她回宫代请诏命,说有要事禀告。女承宣去后不久,王宫传命,天王诏命翼王进宫。

自进入天王宫后,东王、北王又相继送来十二名美女,全是江南娇娃。天王大喜,都封为王娘。自此天天锦衣玉食,夜夜洞房新婚,耳中笙歌如天上仙乐,眼前曼舞似杨柳曳枝。

天王对这种生活已十分满足了,他的脚步再也不迈出天王宫一步,怕刺客暗杀;昔日铁马金戈的岁月,已成为十分遥远的记忆了。洪秀全知道达胞这是第三次来天王宫,不知他有何事,再阻挡,又恐伤了兄弟间的和气,他无可奈何地传旨召见。

“达胞,你有何事,这般急着要进宫?”

“二兄,北征的阵营要加强,最好二兄亲征。”石达开开门见山,直陈来意。

洪秀全心里不大高兴,慢慢地说:“北征已决定由林凤祥、李开芳带一万人马,阵营已不弱了。当年我们在金田起义时,才不过几千人。有天父天兄的庇佑,不用我亲自出马也会胜利的。”

“二兄,北伐幽燕,比不得浮江而下,清妖重心向来在北方,长江以北,必定防守森严,且兄弟们都是两广、两湖一带人,不服水土,林、李此行困难会不小。倘若北征有个三长两短,定会长清妖之志气,而灭我天国之威风。”石达开忧心忡忡地说。

“哈哈哈!”天王一阵大笑,“达胞,你过虑了。从岳州到天京,时间不过三个月,大军发展到两百万之众,所过城池,望风归附,旌旗指处,江山易主,所仗者何?难道是我们自己的力量吗?这是天父天兄的旨意!凤祥、开芳必然旗开得胜,一路凯歌。达胞,你就等着看捷报吧!”

翼王见天王如此迷信天父的力量,深感不安,但他又不能直率指出,沉吟片刻,说:“二兄,既然你不亲征,就让我代二兄往北边走一趟吧!”

天王关切地对翼王说:“达胞,这几年来你也太辛苦了,休息几个月吧!王府里侍候的人不够,朕再给你挑几个送过去。”

达开摆摆手,说:“二兄,西征之事也要早议了。芜湖、安庆、九江都是长江重镇,担负着屏蔽天京的大任。我们走后清妖又把这些城池占去了,得马上再收回来。”

秀全说:“西征一事,我早就考虑了,叫胡以晃、赖汉英和令兄祥祯率领水师五千、陆师一万前去。以晃智勇双全,汉英老成持重,祥祯勇猛善战,他们三人会合作得很好,你就放心吧!”

对于西征的安排,达开略为满意,就是兵力还欠弱了点,至少应增加一倍。这段路曾经是一条通往胜利的道路,再收回来,把握也较大。达开点点头,对秀全说:“二兄,据情报说,咸丰妖头已任命前礼部侍郎曾国藩为湖南团练大臣,正在长沙大办团练。我们起义以来,长沙是一颗顽固的钉子,围攻八十多天不能拿下。现在曾国藩又在训练新的军队,我们要多多留心才是。”

秀全笑道:“我们在长沙打了几场猛仗,贵胞也牺牲在那里,没有攻下,那不是因为他们强,而是我们主动放弃。这也是天父天兄的旨意。倘若当初不接受天父天兄的旨意主动放弃,我们就不能赢得战机,顺利进入小天堂。曾国藩不过一书生罢了,不足为虑。他长期在朝廷做官,既不谙民情,又不懂军事,成得了什么气候?团练乃乌合之众,哪能称之为军队?这一点更不必挂心。天色已晚,六弟,你今晚就不要回府了。清胞昨日送来一对熊掌,今天炖了大半天,已经炖烂了。朕今夜和你再来个一醉方休!”说罢,亲热地拉着石达开的手,向花厅走去。

一 乱世须用重典

紧靠巡抚衙门的鱼塘口,新开办了一个衙门,招牌上写着“湖南审案局”五个大字。布袍素巾的曾国藩在这个衙门里办事,当起以安境保民为主要职责的帮办团练大臣已经有两个月了。记得进长沙的那一天,他和郭嵩焘、国葆、康福一行来到大托铺时,江忠源便带着一百楚勇在镇上恭候,亲自陪他们进城。来到新开铺时,左宗棠又带着一班长沙乡绅和昔日师友,如黄冕、孙观臣、陈季牧及岳麓书院山长丁善庆、城南书院山长丁辅臣等来迎接。来到又一村巡抚衙门口,只见中门大开,张亮基带着前鄂抚罗绕典、布政使潘铎、按察使岳兴阿及盐道、粮道等一批高级官员早已等候在那里。当夜,张亮基在巡抚衙门大摆酒席,为曾国藩洗尘。张亮基如此隆重而诚恳地迎接,使曾国藩深为感动。一连几天,张亮基和曾国藩密谈。二人对湖南吏治松弛、匪盗横行,都深恶痛绝。曾国藩认为乱世须用重典,对官场要严加整饬,尤其对匪盗要严加镇压。张亮基完全赞同。对曾国藩所持的“宁可失之于严,不可失之于宽”的方略,张亮基也甚为欣赏。曾国藩又提出在省城建一大团,从各县已经训练的乡勇中择其优者,招募来省,严格训练,以这支团练来保卫省城安全,镇压各地匪乱的建议。张亮基个人也表示同意。只是兹事体大,要曾国藩亲给皇上上一奏章。最后,张亮基紧握曾国藩的双手,说:“今后有关湖南保境安民的一切,都拜托给仁兄了,全仗大才经纬。湖南是仁兄桑梓,仁兄对湖南的挚爱之心,定不在亮基之下,千万莫存避嫌之念,尽管放开手脚,施补天之术,使三湘父老早得安宁。”

这番话,说得曾国藩热血沸腾,恨与张亮基相见太晚,对先前的谢绝颇感愧赧。

第二天,曾国藩便向朝廷呈上一道奏折。曾国藩要在省城建大团,自然并不是仅仅为了防卫省城,镇压匪乱。他的主要意图在于建立一支新军。他的想法是:先招募少数人,加以严格训练,使之起到以一当十的效果;然后以这批人为骨干,再招募十倍二十倍的人,立即就可成为一支劲旅,到时拉出省外,与太平军较量。满人对汉人向来防范甚严,兵权由朝廷牢牢控制,从不放心让汉人多带兵,更不允许有人像明代戚继光那样建“戚家军”。或许是曾国藩的奏折写得含糊,或许是由于时局危急,咸丰帝知绿营不足依靠,希望有一支新的军事力量出现,也或许有恭王、肃顺和唐鉴的竭力担保,使得咸丰帝特别相信曾国藩,居然很快便亲自批复:“悉心办理,以资防剿。”

曾国藩奉了这道圣旨,立刻把罗泽南和他的几个高足调来长沙。他的一千团丁,经过挑选后,带来八百。这些团丁编为两营,每营三百六十人,罗泽南带一营,王錱带一营;又从中抽调八十名精悍团丁,组成亲兵队,由曾国葆统领。曾国藩又亲自通过考核比较,从八十名亲兵中挑出彭毓橘、蒋益澧、萧启江、萧庆衍等六人来,由康福负责训练,充当自己的贴身保镖。这六个人都是曾国藩的亲戚或世谊。曾国藩认为,大团练勇中的大小头目,都必须有亲谊关系,这是将这支练勇连为一个坚强整体的纽带,彼此之间才能荣枯与共,生死攸关。曾国藩叫罗泽南、王錱全力练勇,另外再请几个委员来办理日常案件。一听说新开办的审案局衙门中要委员办事,立即便有许多官员和士绅前来推荐人。曾国藩本想自己物色,不受推荐,但一来一时不易找到合适的人,二来刚办事碍不过情面,便从那些被荐人中挑出十余名,委托过去岳麓书院的同窗好友在籍江苏候补知州黄廷瓒负责。

春节刚过,道州天地会头领何贱苟,以道州岩头村、常宁五洞、桂阳白水洞、宁远赖子山为据点,发牌吊码,扩大组织,会众发展到四五千人,分布十余州县,在太平军节节胜利的鼓舞下,宣布起义,自称普南王,围攻县城,杀把总许得禄、典史吴世昌。曾国藩速派刘长佑、李朝辅带楚勇四百、王錱带湘勇四百前去镇压。刚出发不久,衡山草市刘积厚又起事。曾国藩急忙派人通知王錱,叫他先去草市,然后再去道州。过几天,安化蓝田串子会又宣布起义,江西上犹刘洪义的义军进入桂东,杀死清兵把总吕志漳、绅士黄达三,进据沙田。还有攸县的红黑会、桂阳的半边钱会、永州的一股香会,都在积极发展会众,酝酿起事。更使曾国藩头痛的是,这几个月里,又新冒出一批游匪。这批游匪主要有三种人:一种是从岳州、武昌、汉阳等城逃出的兵勇,无钱回家,又无营可投,沿途逗留,随处抢劫;一种是太平军与清兵交战过程中,被烧了房屋而无家可归的百姓,弱者沦为乞丐,强者聚众生事;一种是清兵行军打仗中所掳的长伕,用过之后,没有盘缠回家,于是辗转流落,到处滋扰。这些游匪大半混迹市井,破坏性很大。

曾国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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