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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江湖咸话-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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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房里烛光,见前一女子绿云高绾,深画烟眉,两腮如雪,媚眼如丝,额上贴着金箔的花钿,头上戴着垂露的牡丹,黄金的对钗,一身深绛的罗纱衣裙,臂上挽着拖地的正黑反紫绸缎披帛,腰间束着宫样小带,下系玲珑玉珂,一双青葱玉手,捧着描花红漆托盘,托盘上整齐的叠放着一摞衣服。唇角轻扬,酥媚入骨,杨妃也羞。

后一女子年龄稍小,头上绾着双鬟髻,插着一对象牙镶金的头梳,身上穿着丁香紫的裙衫,腰间系着淡青的腰裙,腰裙外大红的宫绦结着如意环拖曳至地。淡扫蛾眉,轻点朱唇,额间点着一点胭脂。手里捧着个方正的小包袱。神色上稚气未脱,虽无前一女子的华贵,却也清丽得一如满树丁香。

慕容晚裳和花叶深一前一后缓步而入,屋里的小壳与珩川突觉眼前一亮,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慕容晚裳妩媚笑道:“公子呢?”

珩川答道:“里头睡着呢。”

“不是真给气着了吧?”慕容晚裳同花叶深捧着漆盘转入内室,笑容可掬。

沧海已挂起了帘钩,正趴在床上发愣,见她们进来便坐起了身子。然而神情困顿,恰如软玉。

慕容晚裳又忍不住打趣道:“妆半卸,睡初回,可谓别趣也。”

沧海过会儿才反应过来,抬目瞪了她一眼。

慕容晚裳开心轻笑,把手里红漆托盘放在他床头,道:“换衣服吧。”说罢转身而出。

花叶深笑着把手里的四方包袱递过来,沧海接过打开一看,竟是一块崭新柔软的棉垫子,不禁抬眼询问的望向花叶深。

花叶深笑道:“这是慕容姐姐下午特意给你赶制的,她说怕那些垫子不够软,硌坏了你。”

沧海扁了扁嘴,虽然这里有打趣的成分,但心里还是不免有点感动。刚觉不忍,忽听外间有个柔中带沙的女声吟哦道:“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沧海回手一把把垫子甩到床角去。

房门再响,卢掌柜快步进屋,目光炯炯,眼中带笑。看得出,他正在压抑着兴奋的心情。

卢掌柜躬身道:“公子,唐秋池来了。”

第十八章赌局夜未央

“财缘”赌场。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了啊!”

“双天至尊!庄赢!”

“豹子豹子豹子豹子……哎呀!输了!”

“瓜子花生红枣蜜饯嘞——”

“哟,这位爷面善的紧呀,要不要小女子陪你?”

“换五千两的筹码!……啊先玩着先玩着!”

“这位爷手气不好下次再来吧!……哦,当铺出门右拐!”

“哎哟!踩我脚了!你瞎啦!……哎你怎么打人啊你?”

“把闹事的都给我轰出去!”

“小心开水了啊——”

“我还要赌我还要赌我还要赌——”

“哎,快搭出去,又一个吐白沫的……”

“拉住他!别让他跳楼!”

“哈哈哈哈哈!我赢了!我赢了!爷有钱了带你吃饭去!”

“这也搭出去!这个疯了!”

如你所见,这就是“财缘”每天晚上都会上演的戏码。当然,今天是苏杭首富皇甫熙设豪赌赌局的日子,这戏码还会更加激烈。

在鼎沸嘈杂的蛤蟆坑中,却有一人始终面带微笑,如春暖游湖一般,安然淡定,右手轻轻摩挲着左手心里托着的筹码,成竹在胸。这是一个看起来颇有点风度的男人,但是那偶尔露出的不怀好意的眼神和吊起半边嘴角的笑容,又让你无端的心里发毛。

他在一桌赌骰子的桌前停下来,看了两局,然后沉着的拿出一块不大不小的筹码,放在赌桌上花押的“大”字上。

“开——”随着荷官的一声大喝,所有人都专注的目不转睛的盯着骰盅里的点数,“通杀!”

“唉哟!又输了!”赌桌边的大部分人都这样捶腿喊道。但当荷官再次摇起骰盅说着永恒不变的台词“买定离手”的时候,这些人又摩拳擦掌两眼放着绿光的砸下筹码。

那个颇有点风度的男人只是扯起半边嘴角一笑,并不气恼,这次,他把一块很大的筹码押在了“小”上。有几个赌徒像看异类一样对他侧目,一个人道:“喂你傻啊,都连开了十几次豹子了,你还拿那么多钱押‘小’?”

颇有风度的男人也侧目看了说话人一眼,笑了笑,回过脸来对荷官扬了扬下巴。没想到,荷官并没有向往常一样不耐烦的大喊一声“开”,而是犹豫了一下,才揭开了骰盅。

“哇!果然是小!”人群里喊道。

颇有风度的男人这局赢得不少,但他还是只笑了笑,看不出高兴或是其他什么表情。

其他赌徒倒有点物伤其类的义气,见庄家赔钱给这男人,虽然拿到钱的不是自己,心里还是十分高兴。更有些人已开始跟着这男人下注了。

这男人果然赢多输少,到最后,更是只赢不输。当“财缘”的荷官脑袋上开始冒汗时,这男人忽然收起筹码不玩了。转身又到其他赌桌旁边晃了晃,然后在马吊牌的桌子边站住,同样是看了两局,才下场摸牌。同样是输了开头一局,后头赢多输少,赢大输小。他的目的应该是不想引人注意,他做的不错,但是却忽略了二楼有个正往楼下观看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倚在二楼楼梯处的栏杆上,浑身烂哆嗦的嗑着瓜子,把嗑完的瓜子皮全都往楼下吐。虽然长得星眉朗目,但是一身的市井泼皮气。嗑下的几颗瓜子皮落在楼下一个肥的流油的赌徒帽子上,肥油赌徒回头向楼上骂道:“哪个挨千刀的干的!”

年轻人赶忙点头哈腰的敬礼赔不是,肥油赌徒一心扑在骰盅上,又骂了几句就算了。

待肥油赌徒回身以后,二楼年轻人的眼神转为深邃。

还记得乌江镇清客店里那个劫富济贫的侠盗“红双喜”么?那天卢掌柜同岑天遥特意坐着马车去拜访他,在清客店里有过这样的对话:石朔喜道:“你们不嫖不赌到这里来做什么?”

卢掌柜道:“当然是有其他事情找你做。”

“做什么?”

“做‘庄’。”

“坐什么庄?”

“明天晚上‘财缘’有一场豪赌,我要你让一个人赢。”

“哼,赌场都是叫人输掉裤子的地方,怎么还会叫人赢?”

“这你不用管,你的任务就是让他成为全场最大的赢家。”

“我又有什么好处?”

“你不想找一个比清客店更好的落脚处么?你知道,传言都说‘财缘’的后台是‘醉风’,事成之后你可以继续留在‘财缘’做你的荷官。”

“我不会加入‘醉风’的。”

“哈哈,随你。反正‘财缘’也不是属于‘醉风’的。”

“我从不做昧良心的事。”

“放心。此事对武林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那么你想让谁赢?”

“唐秋池。”

二楼的年轻人缓缓从台阶上一级一级蹦下来,把手里剩下的瓜子悄悄塞进刚才那个肥油赌徒的钱袋里,再慢慢下到赌场中,背着手靠近那个颇有风度的男人身后。这时,颇有风度的男人正在玩类似叶子戏的纸牌,依然是赢多输少。

年轻人站到这男人身侧,看了一会儿赌局,然后对这男人微微笑道:“这位客官好壮的手气。”

男人对他笑笑,低头去看手里的牌。

年轻人又道:“我是这里的荷官,我叫石朔喜,兄台怎么称呼?”

颇有风度的男人终于打量了他一眼,扯起半边嘴角道:“唐秋池。”

“唐兄有兴趣跟我玩玩吗?”

唐秋池打出一张牌,说道:“怎么?又想像上次那样把我轰出来?”

“呵,唐兄多虑了。”

“那么,就是你们嫌我赢得多了?”

“怎么会,今天本就是豪赌的日子,皇甫老板若是稀罕这点银子也不会开这么大的门了。”

“那你想干什么?”

石朔喜笑笑,“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这都是我自己的意思。”

唐秋池不怀好意的转了转眼珠,笑道:“你什么意思?”

“就像武林中人一样,见到和自己使一样兵器的人都想同他较量较量,看看到底谁高谁低。同理,今天我要和你较量一下。”

唐秋池又扯起一边嘴角笑道:“被你看出来了。你也不错。”出完手里所有的牌,收起赢得的筹码。“好啊,我可以奉陪。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不管是输是赢,钱都得归我。”

“怎么讲?”

唐秋池忽然敛容,严肃道:“我要苇苇。”然后又慢慢的扯出半个笑,“你知道的,见她一面可难了。”

自古道:嫖赌不分家,十赌九嫖。看来这次的宝真是押中了。

石朔喜心里不知是怎么想的,但是他笑了。

“我可以答应你。”

“那,你想玩什么?”

“当然是一个一个来。请。”

石朔喜引着唐秋池上了二楼的雅间。不愧是赌场的雅间,里面齐全的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赌具,做工精细,用料上乘,比楼下那些木头骨头的色牌不知要好多少倍。

“那我们就从骰子开始。”

石朔喜与唐秋池就在赌桌边面对面坐了下来,从骰子开始一样一样的赌过去。

唐秋池笑得越来越欢,石朔喜的眼神就越来越深。

两个时辰过去了,他们已经不知玩了多少把了,只见石朔喜已站了起来,唐秋池则靠进了椅子里。

这一把牌九刚派好了牌,就听门外忽然有人嚷了一声:“苇苇姑娘来了!”一时人声大乱,楼上楼下全都鼎沸喧天。

石朔喜道:“唐兄不下去瞧瞧?”

唐秋池扯着嘴角,扫了一眼自己面前成山的筹码,笑道:“不了。迟早都是我的。”随手翻开面前的牌九,黑背的骨牌“啪”的一声亮出了牌面。

石朔喜又站了半晌,才缓缓落座。叹息一声,笑道:“高手。小弟这才服了。”

唐秋池也笑道:“哪里,略胜半筹而已。”

楼下喧闹声渐渐转弱,只听铜锣一响,荷官们齐声唱道:“集筹到此为止!”

“请各位柜台清点登记——”

人声漫漫,突听一个肥油赌徒尖声喊道:“妈呀!我的银子都变成瓜子了!”

周围人等冷眼侧目,总荷官无奈摆手道:“疯了,搭出去。”

肥油赌徒一边被几个壮汉拉着胳膊在地上拖行,一边高叫:“我没疯!我没疯!我——没——疯——啊!”声音顿止。壮汉拍拍手,又从前门走进来,各司其职。赌徒们毫无骚动,依次到柜台前排队等候,帐房们手里的算盘噼啪乱响,账本上的毛笔笔尖唰唰乱走。

玄字房里却青烟袅袅,一派闲情逸致。清癯背影的公子折扇一合,击台漫声吟道:“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微笑牵摆起身,帽带垂缨。

铜锣又是一响,荷官唱道:“有请苇苇姑娘——”

此时人群倒是颇为平静,只是同向注目,窃窃私语。

二楼绣阁门分左右,两名丫髻小鬟当先而出,随后一名白衣女子身姿款款,妙做细步。只见她简淡梳妆,腰肢如柳,却在脸上蒙了一块白纱,只露出两弯蛾眉,一对水目。绮罗虽素不减梅香,眉目虽冷却如春霜。裙做百褶,动如流波,这女子竟仿佛海上踏浪而来。

荷官再次高唱,拉回所有人的神思。

“今晚最大的赢家——”顿了顿,扫了各人的脸色一眼,大声接道:“就是这位唐爷!”

众人随荷官的手势望去,人群分开处立着一个深蓝衣袍的男人,淡淡的笑容,颇有点风度。男人背手,缓缓走到二楼楼梯口处,向第一级台阶上的白衣女子伸出他的右手。“苇苇姑娘,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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