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归-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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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行得越久,萧言心情越发的冰冷。自己到底来到了怎样一个时代?别人要穿,有的盛唐,有的华宋。不是长安,就在汴梁。自己却是天底下此时什么地方最兵荒马乱,就望什么地方穿!
哪怕身边的人就是岳飞也没能让他心情好一点。
自己安身立命的地方,到底在哪里?该要怎么做,才能活下来?
不得不说,岳飞他们对自己的照顾,的确备至。任何时候都有两个人在左右夹着他。也不知道是担心他的安全,还是监视防备着他呢。
他们这支小小队伍,沿着道路小心翼翼的一直向北,原来害怕碰上大队大队的辽军远拦子哨探,这些家伙都是一人双马,来去如风。被发现了就跑不了。结果这辽军后方却是出奇的空虚,根本没见到辽军哨探在自己后路活动。一天下来,只是看见了一支运粮的队伍,老远就起了尘头,来得又慢,这时间足够萧言岳飞他们躲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
更多时间,就是他们一行五人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踟蹰前行。
到了快入夜的时候,才在一处偏僻荒村边上扎了下来。牛皋他们挖灶找柴禾,到村子里头去找有没有器具用来烧水,萧言起先假模假式的想帮忙,岳飞却总是笑着拦住他。什么时候都将他看得死死的。萧言自己后来也觉得无趣,看篝火生了起来,就干脆坐下发呆。
夜色已经笼罩了下来,星光透过完全没有污染的大气投射下来,映得周围树影浮动。除了干柴在火堆当中噼啪爆裂的声音,四下都是杳无人迹。身边的荒村死气沉沉,还像过了火,有的屋子倒塌了,有的敞露着屋顶,如一只只怪兽,蹲伏在黑暗当中。
莽莽蓁蓁,如天地之间洪荒初辟。
“老子上辈子得积了多大的德,才能穿越到这里来啊…………”萧言抱着膝盖,坐在篝火旁边,心里面空落落的。什么都不敢朝深里面去想,怕想深了,自己又得哭出来。
岳飞蹲在他身边朝火堆里面加柴,不时看萧言一眼,好像也在沉思着什么东西。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突然转头问道:“衙内,这一路半点辽军增兵动向也无,这些辽狗,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现在辽军后路全由常胜军主持,怎么连哨探也不派半点?”
萧言身子一颤,仿佛被岳飞的问话从梦中惊醒一般,啊了一声转头看看岳飞。心里面琢磨,难道你还不知道所谓大辽已经在苟延残喘了,女真人都快打到南京道了,各处统兵的实力派各有心思,就包括这位常胜军统帅郭药师在内,除了耶律大石这几个死硬派,谁还真愿意卖死力?
“…………嗨,岳飞现在还不是后来南宋五大军区司令之一呢,现在了不起就是一个班长,天下大局,他能知道个屁。”
这点历史知识,是自己现在唯一保命的本钱,可不能竹筒倒豆子,什么都说出来了。萧言只是勉强笑了一笑:“……辽国燕京有哪些大臣,各处统兵大将是谁,这些在下还知道一些,兵者国之大事,在下破家之人,哪里知道得那么清楚…………”
岳飞看他说得勉强,也不多问,只是凝神看着火堆,轻轻自语:“……都说辽狗是苟延残喘了,北边又冒出一个更厉害的女真蛮子。咱们这次可以走着收复燕云十六州……咱们河北几路,说是太平了百余年,其实哪年边界上头,碰不到辽人打草谷的事情?大人们明白不了糊涂了罢了…………这次应募,为报仇的多,为钱粮的少……可是和辽狗碰一下,还是垮下来,要是女真蛮子更厉害,将来怎生得了?”
萧言只是看着他,微微动容。这位未来的绝世名将,脸上刚硬的线条被火光照得忽明忽暗,虽然只是一个还未到加冠年纪的青年,可这忧心的神态,却仿佛无双国士。
感觉到萧言看他的目光,岳飞转过头来一笑:“衙内,俺知道你心绪不好。强你引路,俺回去之后,大大的赔情。两百八十九口一夜之间没了,谁都不好受,俺就一个老娘,这次投军,还瞒着老娘呢……张显王贵汤怀他们几个兄弟,都是本乡本土的,认了俺当哥哥,牛蛮子嘴坏一点,可心地不坏,推着老娘从汝州逃难过来的……俺带着他们投了军,也要把他们平安带回去,衙内你也一样,俺怎么也要保得你平安。”
人在落魄的时候儿,听到这么几句暖人心的话。萧言眼睛又有点湿了。当着岳爷爷流马尿有点丢人,正准备掩饰的时候。村子里头突然传来几声打破了残砖烂瓦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面,传得老远。
岳飞一下站起来,伸手就拔出腰间镰刀。一把将萧言扯起挡在身后,凝神朝黑黝黝的荒村里头看去。不多时就看到牛皋他们人影从村子里面快步走出来,走近了才看出几个人脸色都难看得很,一脸不忍的神色。
“直娘贼,真是惨!哥哥,村子里头井里面塞满了人的尸身,那样子不能看了……辽狗对自己百姓都这生狠毒!就活着一个小女娃娃,咱们去找盛水破釜的时候才在屋子里看见,小耗子似的,守着的不知道是不是父母的尸骨,都成骨头了,也不肯离开,直娘贼的,教人好生难受!”
几句话说得萧言站在岳飞身后只是毛骨悚然,岳飞却顿了一下,将镰刀插回腰里:“走,看看去!”
他们要去,萧言自然也不可能赖在火堆边上。牛皋汤怀夹着萧言就直朝村子里面走。一路高高低低,也不知道踩着的是什么东西。走到村子中间的井台边上,岳飞探首就朝里面看去,低低骂了一声:“这次要是在雄州不把辽狗挡住,咱们河北百姓,下场也就是这样!”
牛皋冷着脸在萧言背后推了一把,低声道:“瞧瞧你们辽狗干的好事!”这一下气力好大,萧言直冲到井台前面,定睛一看就闭上了眼睛。
曾经称霸北方的大辽帝国,末世崩坏之象尽显无遗。已经连基本的统治秩序都不能维持了,大军过处,对自己土内的编户齐民都能下这样的毒手!
为了劫掠?为了取乐?
自己到底身处怎样的乱世!你这贼老天,让老子穿过来,到底要干什么!
岳飞拉了萧言一把,低声问道:“那个女娃娃呢?”牛皋也不说话,一指旁边的破屋子,几个人跟着岳飞就朝里面走去,萧言自然也不敢在井台旁边呆着,紧紧的跟上。
破屋子早就没有了屋顶,星月光芒,无遮无挡的洒下来。就看到一个土炕在屋子南头,上面隐约有两个人形的东西,用稻草整齐的盖着,稻草缝隙,露出了森森白骨的颜色。炕底下一角,蹲着一个黑黝黝的人影,缩在那里不住的瑟瑟发抖。
“就是这个女娃娃,看到俺们过来,怕得跟什么似的…………”
听到声音,那个小女孩子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一双眸子又清又亮,似乎带着星星的晕芒,能一直望进人的心底。澄澈之处,竟是萧言从来未曾见过的!
看见他们几条壮汉站在那里,小女孩子赶紧又闭上眼睛低头。她似乎在尽力控制自己了,却仍然忍不住微微发抖。
岳飞低低叹息一声,和牛皋耳语一句。牛皋倒也爽快,把捆在腰上的干粮袋全扯了下来。岳飞接过来却转手递向萧言:“衙内,俺们说话,怕这女娃娃也听不懂。还是你送过去吧,告诉他,俺们只是在这附近借宿,绝不会伤害她的。”
我的普通话,这女孩子就听得懂了?萧言在心里苦笑。只有接过干粮袋,缓缓凑了过去。他靠得越近,女孩子抖得越是厉害。萧言一百七十八公分的身高,在这年月,绝对是昂藏七尺,比在场所有人都高。
看着人家怕成这样,他擦了一把脏兮兮的脸,干脆就说普通话:“别怕,别怕,哥哥不是坏人…………这是给你的,吃的…………炕上是你爹娘么?不能就放在这儿啊,人死了,得入土为安。你也不能光守在这儿啊,有亲投亲,有友靠友去……”
女孩子只是把头埋在膝盖上面,一句话也不说。牛皋还在后头冷哼:“还不是你们这些辽狗造的孽!”
岳飞低低道:“牛蛮子,住口!萧衙内是心怀故土的志士,和那些辽狗不一样……他的家人,也死在辽狗手中!”
牛皋犹自不依不饶:“这个时候想起故土了,当初干什么去了?还不都是一般!谁知道这贼厮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谁知道他有什么盘算!”
你以为老子想来这里!
在这个时代呆得越久,面对的现实就越多,原来那种不现实感也越少。人迷迷糊糊的日子好过,一旦清醒,那就得直面自己最为惨淡的处境!
萧言一直小心翼翼,这个时候火头也忍不住腾的一下就冒起来了。他强忍着气将干粮袋小心放在女孩子旁边,猛的站起来转头。却看见牛皋王贵他们几人,只是抱着胳膊冷冷的看着自己,而岳飞也微微的转过了头去。心头那点无名火顿时就息了下来。
这是岳飞他们的时代,这是他们切身其中的家国恩怨,自己不过是个穿越客,还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自己要做的,就是活下来而已!和他们,有什么好争的?
“…………得把这女孩子的父母,入土为安啊…………”下意识当中,他随口喃喃自语。也实在是找不到什么话好说了。
里头长得最为矮壮敦实的王贵摇头:“管不了的……”
牛皋却转身而去:“要动手你自己刨坑去,你们辽狗造的孽,赖不上俺们来帮忙!”
正在这时,萧言却感到身后传来响动,回头一看,却是那一直缩在屋角的女孩子站了起来。双手捧着干粮袋走到他面前。蹲在那里没发觉,只能看到这女孩子长了一双灿若晨星的漂亮眸子。站起来虽然仍然是蓬头垢面,脸上全是尘土,但是一身破袄却掩不住娉婷苗条的身材,瞧这身量,也没有才看上去那么小,至少也是萧言自己那个时代十四五岁小女孩才能发育出的身材。
女孩子捧着干粮袋,朝萧言敛衽行礼下去。接着就双手将干粮袋递回来。萧言跟被针扎了一样的跳起来,双手直摇:“给你的!给你的!”
女孩子星光一般柔和的眼神看在萧言脸上,深深垂首下去,将干粮袋放在了萧言脚下,退回了炕边,在角落上又蹲坐了下来。
萧言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女孩子,所熟悉的一切都已经突然全部丧失,她已经放弃了所有一切的希望。
自己所熟悉的一切,不也全部都没有了么?连所处的时代,都转换了千年!
老子不过是想好好活着,这个荒村当中的女孩子想必也是一样。这个贼老天,贼老天!
他转头看向岳飞那若有所思的目光,更觉得无法忍受。自己不是辽人,不是什么衙内。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自己一点也不想搅合在这个乱世里头,一点也不想!
沉默良久,岳飞勉强一笑:“衙内…………”
萧言却不说话,板着脸转身,走向那土炕,那女孩子募然抬头,又清又亮的眸子惊惶的看着萧言,萧言却动手就去扯那些稻草,女孩子忙不迭的站起来就要扑过来阻挡,萧言转脸看她,咬着牙齿大声道:“我来帮你父母入土为安,天地这么大,不要守在这里了,随便去哪里,好好活下来!老子也是一样!”
第一卷 燕云乱 第004章 常胜军
“挖坑果然是一个体力活儿啊…………”
萧言擦擦头上泉水一般朝外涌的汗珠,只是在心里哀叹。刚才不知道发了哪门子邪,不管那个不说话的小女孩子和他厮打,就是要将那两具白骨头入土为安!
还是岳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