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归-第2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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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翰不西进去擒耶律延禧,顿兵北安州不进,反而调遣一支人马南下。这些女真军马,正是初初崛起,最为野性勃勃的时候。闲下来加倍地生事,北安州左近,本来是连接辽国南京道和中京道之间的要路,往日南京道的物资,从这里源源不绝地输送往中京处,周遭都是繁华所在,但是这些日子下来,被这些闲在这里,满腔野性无处挥洒的女真西路军,已经糟蹋得如同鬼域。
就连宗翰,也搬离了早就没几个人的北安州治所,将大帐设在了军中。
夜色当中,这支女真西路军的大营,升起的篝火,似乎将半个夜空都映照得透明。新附军的破烂营寨在外围,不敢靠近真女真兵马的大营,哪怕已经入夜,这里都是乱纷纷的人声鼎沸。无数掳掠而来的财物生口,在这里形成了交还的市集。强壮生口,美貌女子,多半都已经被女真人挑选走了。
但是女真人粗疏,除了金银,更不知道那些东西更加值钱,审美观似乎也和这个时候的南人辽人有些区别,那些新附军们背地里还嘲笑过那些女真人选的女子,多半是大屁股手脚结实,经得起折腾的,哪里知道女子娇怯怯的柔美动人之处!
女真贵族这种审美观的改变,直到在萧言所知道的历史上,打进了大宋腹心之处,在见识了南人地方繁华之后,才慢慢改变过来。二次南下打破开封,大批宫娥帝姬充塞女真军中,更是加速了这一进程。
从女真人手里漏下来的东西,已经足够这里成为乱世中一个畸形的热闹市集了。辽地中京道百余年生聚积累,全部都成了市集上用作交还的货物。一堆堆看不清面目的生口女子坐在地上,麻木地等着他们未知的命运。高门大族欣赏之物,成了被践踏在泥泞当中的东西。每天都有人在这里死去,每天都有各色连女真人都搞不清楚名目的新附军为了一点细故就互相殴斗厮杀,每天都有乱世百姓破家的故事发生。秩序在这里已经荡然无存,人性同样也成为了最为卑微的东西,生命已经一文不值。乱世如此,只有野兽才能在其间饱食狂笑!
真女真兵马的大营,在最核心处。这个时候的女真兵马,还保持着不少朴实敢战的风俗。军中号令森严,反而成了北安州左近最为安静的地方。只有用作大营夜间照明的篝火一丛丛一簇簇的在夜色当中飘摇。他们掳掠的财物生口,都有各自谋克的领催分别收纳看管,战事结束,再行分发。要是将这些财货生口乱入营中,就只有军法从事。
女真兵马的夜间逻骑,也仍然远远地派出,按番瓜代。偶尔有一两名女真逻骑经过新附军营盘所在,所有人都匍匐在地,看着他们的新主子。而这些女真逻骑,也都昂然而过,看也不看泥泞脏乱中的那些被他们征服的人群。反正不管这些新附军掳掠到了什么,最好的一份,还不就是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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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才笼罩没有多久,几名轮值的女真逻骑,踞坐在马上,缓缓穿过正是在热闹当中的新附军营盘。他们行进的途中,不论什么人,都远远避开。几名新附军的将领,也赶过来,躬身哈腰地看着他们穿过。
这些新附军营盘,都放在女真大营南面,这里面向南京道,算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才让这些新附军据守。向西向北方向,现在正是直面耶律延禧纠集的残军方向。偶尔还有小规模的战事爆发,双方哨探,经常遇上。这个时候才崛起的女真势力,还没有堕落得要以新附军为主力,驱赶他们上阵的时候,甚至还担心他们当在前面,反而冲乱了大军队列。
不过说起来,终女真一世,对这种投附军队的使用,始终没有什么太高明的法子。
这几个女真逻骑经过,本来闹哄哄的集市,顿时就安静下来。每个新附军的脸上,都露出了谄媚讨好的笑容,他们的军官,更是恨不得上去帮这几个女真老爷牵马。这几个女真逻骑,却看也不看他们,只是在马上低声谈笑,南面无敌,还有一支女真南下军马当在前面,在女真人意中,南下军马虽然不多,但是辽国已经给他们打得崩溃,宋人比辽人还要软弱,难道还有什么军马,能当南下之军一击否?
几个女真逻骑都懒洋洋的不大打得起精神来,论起现在女真西路军的心思,却是恨不得早点擒获耶律延禧,此次进军缴获已多,正是要将这些财货生口赶紧送回他们在女真国度安下的家。对宗翰顿兵不进,反而抽调军马南下,都有点不以为然。在他们意中,辽国长城以北的诸道,已经是天底下最为繁华的地方,缴获如此之多,正要回家夸耀,南面宋人富庶,难道还能超过这里不成?
看着几个女真逻骑傲气十足的走过去,瞧也不瞧他们曲意讨好的嘴脸一眼。一个新附军军官在他们身后直起了腰,揉揉笑得僵了的脸,低声嘟囔:“鞑子嘴脸!就识得金银,就知道选那些粗壮娘们儿,真正便宜,还不是归了老爷?将来这天下,还不知道真正富贵的是谁!”
突然之间,在南面远处,传来了急骤的马蹄声。北安州左近被女真和新附军兵马糟蹋得干净,这集市当中又无人敢发出一声。这马蹄声音,在夜色当中传出老远,哪怕在这里,都能清晰听见远远那气急败坏的急促马蹄声响!
几个女真逻骑对望一眼,人人沉下了脸,催马就从人群当中驰过,走避不及的新附军很有几个被撞倒踏翻,顿时惨叫。
新附军们哪里敢计较,向两边急急退下,又挤倒了几间席棚,席棚底下安身的生口惊呼声顿时响起,连滚带爬地从里面逃出来。这市集当中本来就是遭遇了兵亟的百姓,突然传来惨叫惊呼的声音,马上就勾起了他们当日遭遇劫难的梦魇,一个个都忍不出扯起喉咙大叫起来,有的生口更是从地上跳起,发疯也似的要朝外面逃去。周遭新附军棍子皮鞭顿时就劈头盖脸地打下来,卷起了更高的惊呼声音,人群狂乱,这些新附军差点就震慑不来!
嗖的几声羽箭破空声音,几个冲撞得最用力,和周遭新附军扭打在一起的生口胸口背后,羽箭插在上面微微颤动,箭镞在另外一面,都突出一截出来!这几个闹得最厉害的生口呆呆看着自己身上的箭镞,缓缓软倒。这些突然被惊动发狂的生口才想起,他们现在是什么样的处境。刚才喧哗惊动的声浪,缓缓停歇,呆在当场。市集当中,就看见那几个女真逻骑张着骑弓,弓弦犹自在微微颤动,这几个女真骑士矮壮的身子坐在马上,冷冷环视四周。
觉得在女真主子面前丢了人的新附军军官们,骂骂咧咧地抽出兵刃,排头乱砍过去。刚才狂乱劲头过去的生口们,在几名女真骑士的积威之下,动也不敢动,只是等着刀剑劈砍而来。一片安静当中,就听见刀剑入肉的扑哧声音,连垂死惨叫,都显得比正常低弱许多。
女真铁骑横行天下,战无不胜,辽国各处,早已破胆。在这几名女真骑士面前,也软弱如此!
那些新附军军官们狠狠砍杀一阵,杀得累了才喘着粗气叫骂:“杀不尽的两脚羊!女真贵人面前,你们能逃到天上去?这天下,还有谁能挡在女真贵人马蹄前面?踏实服侍好贵人,才是你们的生路!”
几个新附军军官不顾刚才女真逻骑对他们的冷遇,丢下手中染血的刀剑,过来就要拍马屁。可这几个女真骑士仍然瞧都不瞧他们,看着这营中市集被镇慑下来,都一脸凝重地向南面看去。
女真初起,军法甚严。不是紧急军务,绝不会夜间驰马疾疾冲营。不是敌袭,就是南面传来了什么消息!银可术和完颜设合马都在南面,还能出什么变故?
营中南面望楼,也早就上了人,巨大的牛油火炬,光芒都照出老远。几个爬上去的新附军士卒向南瞻望,突然转头朝下面大喊:“是女真贵人的传骑!正朝俺们这里而来!”
围在下面的新附军军官们顿时忙不迭地朝营门口跑,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大骂:“该千刀万剐的厮鸟,还不快开营门!让女真贵人进来!”
他们身边马蹄声响,却是那几个女真逻骑一扯缰绳,已经冲到了他们前头。营门咯吱咯吱地打开,壕沟吊桥也放了下来。当女真逻骑从营中冲出的时候,南面赶过来的传骑也将将赶到壕沟之前。
这几名传骑,果然是女真人马,人人都是风尘仆仆,胯下坐骑嘴边也滴着白沫,皮毛全是汗水,灯火之下,如一匹缎子一般反光。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如何不眠不休地赶过来的,以坚韧著称的女真骑士,居然一个个都在马上累得直不起腰来,最不堪的,还要紧紧抱着马脖子,才能不让自己掉下来!
迎面而来的逻骑已经认出了他们,当下就有一人高呼:“斡喇温,黑虎,你们如何回来了?还这般狼狈?银可术呢?设合马呢?南下如何?”
几名女真骑士翻身下马,人人腿脚都已经发僵。新附军军官都是挑通眼眉的角色,忙不迭地涌过吊桥就要去搀扶他们。这些女真骑士才下马,驮着他们疾驰而回的坐骑有两匹低低嘶叫一声,摇晃着轰然倒地。
当先一名女真传骑回顾倒毙的坐骑一眼,哼了一声:“每个人都跑死了三匹马,几天没合眼,才赶了回来!快给俺们马,见宗翰俺们有话说!俺们和宋人见仗了,这些南人非易与,俺们给他们打退回来了,银可术派俺们回来求援!”
不得不说,这些女真人马,还没有培养出如何使用新附军的自觉。更可能的是,他们根本没有将这些杂乱的新附军放在眼中,言谈当中,浑无顾忌。全然没有料到,他们之间几句对答,在这些涌来迎接的新附军军官们心中造成了多大震撼!甚至都已经僵在吊桥左近,忘记了上前搀扶迎接那些间道赶回来的女真传骑!
不过这些女真人,也浑然不在意这些新附军的动静,几名逻骑将赶回来传递军情的同族拉上自己坐骑,两人一马,飞也似地朝着自家大营而去,只留下那些新附军军官在营门口面面相觑。
宋人居然击败了女真铁骑,让他们气急败坏地赶回来求救?这些宋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悍了?
第一卷 燕云乱 第130章 杀王(五)
夜色如漆,在四周望楼火把照耀下,萧言的大旗,就在燕山脚下猎猎飘动。这里也是百余年来,宋军旗号,曾经到过的最远的地方。
萧言这个不大的营盘,已经粗粗设立。本来宋军营盘,一向设立得异常严谨。可是现在萧言中军所在的营盘,壕沟挖得不深就草草完工,鹿砦支架,东一簇西一簇的,完全没有形成绵密的阻隔。寨栅歪七扭八,明显这些寨栅入地没有多深。就连望楼,也搭得没有往常的高度。
虽然萧言手中步卒主力是神武常胜军,可是辽人燕地步军,也和宋人差不多。除了弓弩没有宋人精利之外,扎营上面,从来不曾马虎。辽人和宋人纠缠百年,已经很是相像了。放在平日,士卒将营盘建成这样,管军各级将佐,皮鞭棍子早就劈头盖脸下来,可是这次,却没有人闻问,一副松懈不堪的模样。
连夜间巡逻警戒的士卒,还有放出的哨探,也都懒洋洋的,从离营寨不远的堡寨寨墙上面望过去,甚至可以看见那些夜间放出去的哨探已经早早地收回营门口,和营门警戒士卒升起了火堆,围坐着低声谈笑。
萧言就在自家军帐当中,躺在铺在地上的皮子上面,有一声没一声地哼着。
定策之前,萧言的神经绷得紧紧的,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