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归-第2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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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中所有声音,在一瞬间就都停顿了下去。银可术缓缓转身,脸上挤出来的笑容,已经全都不见。断成两截的鼻梁,随着他脸上肌肉的扭曲绷紧,朝着两个不同方向,加倍的歪去,转眼之间,这还没愈合的伤口,就有血迹渗了出来。
看着这可怖一幕,那些才站起的新附军将领,不少人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连头都不敢抬起。银可术身后亲卫忙不迭的要给他再上伤药,裹扎伤口,才说了一句:“银可术,你的伤…………”
银可术就已经暴喝一声:“给俺滚开!”
亲卫吃他一喝,退到了身后。银可术却狠狠地瞪着宗设他们三人,再度开口,语调却也不如何的酷烈:“宗设,在抢中京道大定府一役当中,对着辽人集结于东的不多精锐,你不硬行冲击,却判断出辽人在西军马虽众,却是乌合。果断移兵击之,率领几个谋克,一下就冲到了辽人大定府城墙下,斩获极多…………你也未曾仓促用俺们女真儿郎去蚁附攻城,反而只是将辽人军马尸首沿着城墙壕沟外立桩吊起,以寒城中守卒之心,最后辽人西门守将胆寒,主动开城迎降…………战场上面,你判断既准,行事老成,又不乏胆色,更是完颜家族子弟,以后前程,只怕还在我银可术之上!
…………斡朵,你是俺们女真兵马当中的少年勇士,后辈中人当中,如你一般勇武者,两个巴掌估计就数得过来了,川州冲阵,辽人皮室军素称精锐,更是下决心死战。你带着七八名精锐,就当先扑了进去,后路被隔断,血战良久。你也不曾有半点惧怕。兵刃打断了,就举起辽人尸首挥舞,最后生生杀出一条血路,为俺们所接应上,最后彻底将辽人大阵击垮。前几日和宋人血战当中,俺常常想,你要是在俺身边多好?
…………拉合马,你性子诚朴,别的女真儿郎吹嘘夸功,你从来都是默默处在一旁,临阵之际,却从来不甘人后。心思也灵巧,诸般部族话语,你会得最多。到哪里都不会迷失路径,率军哨探奔袭,都是你得到的军情最多,是俺们女真大军的一双好眼睛!
…………可是这次战事,你们先是和大郎不和,为什么俺不责怪大郎?因为他不贪战利掳获,而先想着檀州,而且几乎抢下了这个要地!要不是你们接应得迟,非要大郎先打一个筋疲力尽,他怎么会功败垂成,丢光手下,身负重伤,退后在这里?”
银可术缓缓地述说着这三个谋克的功绩,再淡淡地数落了他们几句。几个人刚才还是满心惶恐,现在都羞愧地低下头来。等着银可术缓缓说完,宗设猛地抬头:“银可术,俺们打得不好,再给俺们一个机会就是!接下来和南人会战,不管天崩地陷,还是南人都是天兵天将,俺们都要将南人统帅,擒来献于你马前!赏俺们一顿鞭子,让俺们记着此次耻辱就是!这次南下掳获,俺们也没脸要了,都是西路军公中之物,要战利品,俺们到燕京拿去!”
宗设如此表态,斡朵和拉合马都纷纷应和。斡朵更是拉开了身上袍子,露出胸膛,嗷嗷捶击:“银可术,用俺当先锋罢,俺只会向前,不会后退!”
银可术缓缓摇头,却没搭理他们的话,却说起其他:“…………宗设,你爹爹有四个儿子,其他的都有出息。你女人是温都部美女,是俺的侄女,俺自然会看顾。斡朵,拉合马,你们家里,当然也有照应,此次南下不管收获多少,都有你们家里一份。女真天下算是初定了,他们日子当然今后都是富贵,这点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这几句话,说得满场人中,人人心生寒意。那些幽燕边地的新附军将领还不知道女真内情,就单纯地以为银可术动了杀心,斩将立威嘛,这是统帅题中应有之义。深知女真内情的董大郎却瞪大了眼睛,女真本来就是小部崛起,此时挂着女真牌子的部族之士,也不过才是十万不到,还算上了女真其他小部,和并在女真部族当中的其他族人。
吞并如此大的一个辽国,几乎是每个完颜家子弟都人人金子般贵重。更不用说宗设他们三人都是完颜家近支,女真军制,谋克几乎就是一个独立的最高单位,临阵的时候,大将再统领若干谋克,已经算是高层,现在银可术以温都部出身将领,却表露了要诛杀三个完颜家谋克的意思!
宗设三人惶然,还没等他们有所表示,银可术已经断然挥手:“将他们三人拿下,就在这里砍了,人头高悬,为全军所戒!”
银可术身后,就是他的亲卫谋克,他说的话就是圣旨。女真此时军法最严,不服从将令者除了死就没有其他出路了。这些亲卫不管宗设他们的身份,顿时上前,四五个人服侍一个,顿时就将他们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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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谋克此时也都惊呆了,连以斡朵之勇,都忘记了挣扎,眨眼间就被捆了起来,冰冷的长刀,顿时就架在他们脖子上面!
如此变故,让寨墙前面人群都发出一声大哗,宗设他们带来的亲卫不敢上前解救,顿时就飞跑回去禀报在寨墙里面高卧的完颜设合马。新附军将领们人人起身,忙不迭地朝远远一些,他们不过是飞鹰走狗而已,牵扯到主子的恩怨里头,那才真是无妄之灾!
寨墙外面迎候人群,此时已经乱做一团,人人目光都看着那三个被按到在地不住挣扎的女真谋克。
宗设抬头怒吼:“银可术,你敢杀俺?俺们是完颜家正支子弟,看你怎么向宗翰交代,阿骨打老皇帝也会砍了你的脑袋!”
斡朵同样狂呼:“银可术,俺们有罪,一顿鞭子就是了事。了不起再罚金珠生口。完颜家子弟,只有死于阵前,没有死在自己人手中的!”
拉合马更警醒一些:“宗翰的儿子设合马在,你要杀俺们,设合马知道,也不会和你罢休!宗翰要杀俺们,也就罢了,你却又凭借什么?”
银可术突然摊开双手,大声厉吼:“就凭你们对着南人轻骑,居然都不敢出阵一战!就凭这个,你们已经不是完颜家的子弟!俺们女真崛起于按出虎水,以小小部落,席卷天下,就是靠着的这个锐气!辽国崩溃,眼见得宋人就是俺们下一个对手,俺们此次南下,就是宗翰遣俺们来试探宋人虚实,重挫他们的锐气,让以后女真大军南下之际,宋人在俺们面前只有望风崩溃!第一场遭遇战,不论双方实力如何是非死战不可!俺虽然和宋人血战一场,不分胜负,宋人这支军马,也实在是强敌,可俺麾下儿郎,都是死战到了最后!却没有一个人如你们这般,居然闭门不战!就为这个,俺就要砍了你们,哪怕宗翰知道,哪怕阿骨打老皇帝知道,也同样要砍了你们的脑袋,分光你们的奴隶,将你们家人逐出完颜家!”
他吼声如此之大,如此之用力,脸上伤痕,已经完全绽开,顿时就血流满面。银可术却擦也不擦,只是重重挥手:“砍了!”
他的亲卫毫不犹豫,顿时就举刀砍下,三个人头随着暴溅血光滚落尘埃。人人口目俱张,仿佛还有什么话没有喊出来。这个时候,闻讯匆匆赶来的完颜设合马,不过才出了寨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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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可术,你好大胆子!”
完颜设合马在亲卫簇拥下越过寨濠,挡在他面前的新附军人等纷纷避道。看这两名女真贵戚之间的碰撞,比起刚才,现在他们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恨不得自己不在当场才好。
银可术已经平缓了气息,看着自家亲卫将那三个斩落的人头执起。后面亲卫已经上前替他擦拭脸上血迹,再给他脸上伤口涂上伤药。
完颜设合马怒气冲冲地看着那三具尸首,这三人都是完颜家近支子弟,这一两日也将他奉承得极好,让他很有方面统帅那种顾盼自豪的感觉,却没想到,银可术一赶来就将他们三人诛杀!
银可术看了完颜设合马一眼,淡淡道:“设合马,此间军务由某自专。杀了他们三人,某自然会去宗翰面前领罪,你做得很好,没有退兵,反而直抵这里,这个功绩,某自然会在宗翰面前提及…………现在你也可以休息了,某对战事,自然有安排。”
比起杀了这三个谋克,更让完颜设合马恼怒的是银可术这种做派,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仿佛他就靠着自己爹爹声名才有今日地位,还说要在宗翰面前保举他的功绩。他的功绩,要经过银可术口中么?没有这个家伙,自己只会立下更大的功劳!
在这个时刻,设合马居然忍住了气,冷冷道:“擅杀完颜家子弟,已经是大罪。临阵之际,这个可以放在后面再说…………俺已经议定,马上集合全军,南下檀州,和南人再做决战。这里新附军将领叫张什么的,统领他麾下人马,为俺们转运军资,服侍人马。
你要是快点集合全军南下,俺在爹爹面前,还能替你说上两句好话!”
银可术笑笑摆手:“孩子话…………打仗哪里有这么简单?敌人更非弱者!俺们锐气总是被挫动了,哪有这样轻易决战的?最后会战之前,要千方百计摸清楚敌人意图,他们多少人马?军资粮草丰沛否?战力如何?他们利在速战,还是利在持久?俺们算是和他们碰过一阵,知道这支军马不是轻易能踏平的,就更要将敌人意图摸清楚!”
他吸了口气,不耐烦地赶走了还想给他伤口缠上一圈布条的亲卫,自己擦擦脸上的血,仿佛在和完颜设合马上课一般,比手划脚地道:“…………南人差不多已经摸清楚了俺们的虚实,俺们现在就要以主力据守这里坞壁,以为依托。看他们会不会迅速北上求战!要是他们迅速北上,说明他们不能在这里持久,后方战事还牵动着他们。俺们就一时不要和他们决战,只是分出轻骑,散出去骚扰他们,让他们北上大军坐卧不宁。当他们寻战不得,又大受骚扰,最后士气消沉,想掉头回去的时候,再集中主力,和他们一决!”
完颜设合马冷笑:“要是南人龟缩在檀州呢?就看着他们不成?”
银可术不以为意地笑道:“那自然不一样,南人要是利在持久,还龟缩檀州,看明白了,俺们自然就会分兵南下,抄掠四野,逼迫他们孤立,壮大俺们声势,最后再消灭城墙后面的他们!不过眼前南人军马,都敢以上千轻骑冒险北进深入,以探俺们虚实,以某所料,他们决然会迅速北上寻求一决的,所以现在,俺们绝不能轻动,先据守好这里,广布哨探,整束好新附军马,等候时机!”
董大郎在后面,听得眼睛发亮。这才是知兵统帅!银可术声名,果然并非幸致,不折不扣是方面统帅之才!也只有在他手下,自己才有再度崛起的机会。因为银可术知道真女真兵马不多,要借重新附军。要是完颜设合马是他的统帅,那么他董大郎,早就不知死地在何了!
完颜设合马还想争辩,银可术却不想再理他了,笑着就在亲卫簇拥下迈步朝寨墙之内走去,那些作壁上观的新附将领这个时候才算活了过来,看也不敢看那三具尸首一眼,跟着乱哄哄就朝里面涌。
经过完颜设合马的时候,银可术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设合马,打仗的事情,你还要多学着一些。对于军务,你就不要多说什么了,听命就是,俺到时候还你一场大功可好?到了燕地,这里生口当中女子如何?且放宽心胸,在这里顿上几日就是了!俺高低也是你叔辈,岂能害你不成?”
银可术说罢,摇摇摆摆,径自走了。完颜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