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归-第2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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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宣赞,俺们胜了,俺们胜了!”
喀喇一声,张显将萧言脱臼的胳膊已经对准肩窝,重新接了上去。萧言忍着疼活动活动左手,缓缓站起。
他现在都有点恍惚,自己刚才怎么有这么大的气力,能挣扎得胳膊脱臼,也要上前?
但愿不要落一个习惯性脱臼才好…………
他脑海当中,这个时候只能转动着这么一个无聊的念头。这一场血战,带给了他太大的冲击,甚至是在易州城下,以四百骑硬冲数万契丹大军都未曾有过的!
女真军马,的确退了。不远处那个丘陵之上,两面女真的白色大旄,已经隐没在丘陵后面。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下来,战场之上,只能看见宋军余生士卒身形如幽灵一般呆呆的或坐或站。
血腥气扑面而来,浓重得甚至不能为夜风所吹散,耳边响起的是受伤战马凄凉的嘶鸣声音。这个时候,余生的人们反而不会说什么了。
战场之上,累累的都是尸首,在刚才他们阵列所在的正中央战事最惨烈处,双方甲士尸首,几乎都堆叠成了一道胸墙。有的人还未曾死透,在那里轻轻地挣扎。宋军战士们在尸堆中动作迟缓地翻检着,看见自家袍泽还有一口气就赶紧拖下来救护,看见女真甲士还未曾死透,就补上一刀。偶尔有一声惨叫传出,也很快被哗哗流淌的潮河水所掩盖下去。
这潮河水,只怕也全被染红了吧?
一将功成,万骨皆枯…………自己穿越降临在如此这般的乱世。女真正是锋锐正盛的时候,自己率领的已经是大宋最为精锐的战士,迎击的不过是女真人西路军的一支先头人马,就战得如此惨烈。拼尽全力,才将他们击退。
在将来的日子里,自己要将天倾挽回,还要经历多少场这般惨烈的战事?
唯一可以告慰自己的就是,在这么一场战事当中,自己一步…………也没有后退。
看着萧言恍惚的样子,那些围在他身边的军官都不敢多说什么了,张显低声说了两句,这些军官才各自散开,去计点损失,收拢散卒,集合战马,准备携带所有伤卒后退。每个军官离开之际,都满怀崇敬地朝着挺身站在那里,若有所思的萧言深深行礼。
萧言身边传来了轻轻的响动,他被惊动,转头一看,却是岳飞站在他身旁不远处。岳飞还能勉强站直,恭谨的在他身后半步,看着萧言转头,岳飞叉手朝萧言行了一礼。
萧言勉强笑道:“这个时候,还行什么礼啊,真没想到,你还能撑下来,咱们运气不错…………鹏举,你说这一役,我们打赢了么?”
不等岳飞回答,萧言就轻声自语:“平手,是平手啊…………胜捷军和白梃兵,都是大宋西军几十年苦心养育出来的菁华,是大宋唯一的野战军团当中最为精锐的部分。就是神武常胜军,也是燕地尸山血海当中拼杀出来的,不是弱者。当日在易州城下,我领四百军冲击辽人大阵,虽然是冒险,但是这些胜捷军和白梃兵战士却也都知道,一对一厮杀,萧干剩下的那些辽人兵马,不是他们的对手!
…………可是今日,千余胜捷军,蓄锐而来,突然和六七百女真鞑子遭遇。一场死战,虽然最后女真鞑子退去了,可是有多少次,我们也是险象环生,我们一直站在这里,迎接这些女真鞑子的冲击,可以说他们一直在压制着我们!到了最后,就算杀伤了他们统帅,大家伤亡差不多,女真鞑子仓惶逃遁,可这又算是什么胜利?最多不过是一场平手!
…………鹏举,将来还有无数场和女真鞑子的酷烈死战,你有信心么?你还能一直跟随着我的旗号,将女真鞑子,如今日般一次次地击退么?”
萧言心情激荡,说话的声音也微微有些颤抖。今日在这里死战不退,要挫掉这个凶蛮民族的骄狂锐气,是他的决断。战事进行当中,他当然心无旁鹜。但是战事完结之后,这惨烈的伤亡,还是让他心痛得直滴血。
这些胜捷军虽然是王禀的麾下,但是他统帅日久,在这个时代,也和孑然一身的他的家人子弟差不多了。对着其他人,萧言也不会说这些话,但是现在身边就一个岳飞,萧言忍不住就略略有点失态。
岳飞静静地看着萧言,肃容又朝萧言行了一礼:“宣赞,女真鞑子凶悍,此次俺们都已经亲见了,天下第一强兵,可谓名副其实!但是宣赞,还不是给了他们迎头痛击?这第一次交锋,也许俺们撑持得艰难,但是这么多弟兄,是看着女真鞑子在他们前面仓惶退去的,萧宣赞还在他们眼前,亲手杀伤了女真鞑子的统帅!将来萧宣赞麾下人马日多,当更多的大宋健儿,在萧宣赞旗号之下,跟女真鞑子进行无数场血战之后,那么更多的大宋健儿,也将无惧女真鞑子的凶悍!而女真鞑子的凶蛮之气,也将会随着一场场迎头重挫,而消磨干净,到时候,就不是俺们抵御女真南下的事情了,而是提兵塞外,去问女真鞑子背盟南下之罪!
…………飞何其有幸,能得遇宣赞,为宣赞效力!只要宣赞军旗所指,飞只会昂然向前,纵然百死,也绝不后退一步!宣赞,此战虽然平手,却是异日宣赞率领俺们取得全胜的先声!”
夜风当中,这个绝世名将朝着自己表露着全部的忠诚。而身边,就是同样忠勇的无数大穿男儿,随着自己的旗号,将在整个北地,纵横决荡,决不后退。
萧言眼中波光一闪,突然一笑:“大宋的事情,难着呢…………还要我日后麾下人马日多?这次私自北上的官司还没打完呢,只要燕京城落在别人手中,我就前途无亮!鹏举啊鹏举,你当日在白沟河北碰见我,算你们弟兄倒霉!”
看着萧言神态轻松了下来,岳飞也是一笑:“宣赞,那就早点将眼前鞑子扫除干净,回师之后,俺们为宣赞将燕京拿下来就是!眼下大宋,少不得宣赞!”
萧言哈哈大笑,转身走向自己的旗号,对着还在地上躺了一地,但是已经有袍泽过来扶持,备马也牵了过来,一一扶他们上马的那些伤卒挥手笑道:“弟兄们,今日之战,委实痛快,看女真鞑子,在我们大军再度北上的时候,该怎么应对罢!咱们回檀州!在那里,还有白梃兵重骑,还有神武常胜军,到时候,看有多少鞑子值得我们全军去杀!收拾完这里,我们就杀向燕京,这场大功,还是我们的!”
伤卒们虽然人人都已经有气无力了,但是此刻,仍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而在战场上集合收拢队伍的其余宋军,听到这边欢呼,看着萧言身影,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也同样跟着欢呼起来。
萧言,在他们心目中,还是不败的象征,永远带着他们创造奇迹的无敌统帅。他说能拿下燕京,那么就能拿下燕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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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宣和四年十月四日,萧言领千余轻骑深入幽燕边地,直抵古北口前不远处。接应出了溃围而出的岳飞,并与女真兵马血战一场。大宋女真两军,伤亡各自将半。双方都趁夜后撤,是役,萧言亲手重创女真名将完颜银可术。
第一卷 燕云乱 第124章 两军(上之一)
银可术呻吟一声,悠悠醒转。
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刚才的梦魇里头,仍然是那场双方难以分出胜负的血战。
双方战士,似乎都带上了狰狞面具,在无声的厮杀在一起。所有一切景物,都是黑白的,只有流满战场的鲜血,腥红得那样醒目。
在自己眼前,是一面南人的大旗,这面旗号,就如山岳一样挺立在面前,不论自己如何扑击,不论进行了多少次扑击,却离那面大旗越来越远。
再一转眼之间,战场上已经没有任何人存在,只有那个南人萧姓统帅,在不远处冷冷地注视着自己。他手中长剑闪耀着逼人的光芒,而自己却一步也挪动不了,只有看着他缓缓逼近,高举着长剑刺下!
这个时候,银可术才感觉到自己脸上的剧痛,伸手去摸,却发现脸上已经被白布扎得满了,只露出一双眼睛,耳边同时响起许多亲卫的声音:“银可术,不要碰,上好了药了…………直娘贼的那南人统帅真是下手不轻,入肉都有一寸了,有的地方都见了骨头,银可术,你是痛晕过去的,一下子就快两天!”
银可术这才发现自己所处一个破败的建筑当中,里面支起了床榻,自己就躺在上面,这昏暗的建筑里头,或坐或站,都是自己麾下的谋克和蒲里衍,还有贴身亲卫们,看着他醒来,人人都是满脸喜色。这建筑里头还支起了火炉,烧得旺旺的,是防止他伤后体寒。建筑一脚还设了祭坛,上面全是各种各样的动物骨头,想必也是用来巫祝祈祷,让他早点醒转康复的。
脸上伤处虽然还是奇痛,但是比起当日伤时顿时就让他痛晕过去的那种感觉好了许多,白布里头,也不知道涂了多少药膏。整个建筑里头,弥漫着一股油脂和药膏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某这是在哪里?大军如何?俺们前哨的那三个谋克,宗设他们,联络上了没有?”
一个谋克顿时趋前回答:“银可术,这不正是在古北口?这里正是古北口的箭楼!俺们全军,你就不用担心了,都已经收拾好了。两天前那一役,俺们折了一百四五十儿郎,还有百余带重创,都安顿在古北口关塞里头,大概有一半挺过去也上不得阵了…………好南人军马,好一场厮杀!宗设他们,已经联络上了,本来要他们弃了前头坞壁回来会合,设合马说行不得,俺们不能在南人面前示弱,还要和他们决战去!俺们强不过他,设合马就带着自己亲卫先去南面坞壁和宗设他们会合去了,俺们却领着大队留在这里,等着你醒转…………南面坞壁,将大夫都快马送过来了,也不知道用了什么药草,反正要是银可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些家伙,一个个都要掉了脑袋!”
银可术却半点也不关心自己伤势,听到全军退缩古北口等着他醒转之际,脸上神色看不清楚,眼睛里面已经冒出了怒火。后来听到设合马的打算和他的行踪,又稍稍松了一口气。
“你们糊涂,设合马做得对!某有什么要紧的?不能让南人看轻了俺们女真军马!两日前一役,双方死伤均重,谁还能摆出进击架势,就要占据先手!俺们要是就因为那日一役缩回长城以北,以后就再难南下此处了!宋人大国,灭了辽人之后又和俺们接壤,要是南人当中多几个萧姓统帅那样人物,俺们女真边地就不得安!必须趁着俺们军锋最锐之时,将南人打垮,打怕!不然俺们将来,不堪设想!”
伤重之余,银可术说话有点喘气。几个亲卫要劝他住口,银可术却用眼神制止了他们,他喘息两声,似乎有一肚子话要在此刻说出来。
“…………设合马虽然有点骄纵,不知道战事艰难,但是在这上头,阴差阳错,他却做对了选择!俺们不能顿在这里,马上集合全军,古北口以新附步卒据守,其余女真儿郎,扫数向南,和设合马他们会合!宗设他们,居然敢迎着孤军深入的南人轻骑不战,最先挫动锐气,某还要料理他们!”
说着说着,银可术就支撑着坐了起来,一旦坐起,他就不耐烦还在榻上了。他四肢也无伤,翻身就起,脸上仍然白布重重裹着,赤足在冰凉的地上踱来踱去。
“…………南人似乎利在速战,才这么急于挫动俺们锐气,和俺们野战一场试探虚实。结果他们挺住了!现在反倒是俺们,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