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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凤凰池-第3章

小说: 凤凰池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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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势,谁不逢迎?欲加兄罪,何患无辞?弟为兄计,莫若更姓改名,游学他方,令先尊门生故吏,未尝乏人,偶或邀天之幸,获拔泥途,则大屈必成大伸。你若执意迟疑,祸患临身,噬脐何及?还要三思。” 
  云生尚犹豫不决,到是赤心含泪道:“先老爷弃世之后,只有相公一点骨血,倘或遭人陷害,先老爷、先太夫人也不能瞑目了。万相公所言句句有理,只当游学他方,异日东归故乡,出这口气,未为不可。相公不要执迷。”云生被他两个说得厉害,也着了急,道:“非是小弟执迷,只是抛离先人坟墓,于心未忍。”万生道:“事已急迫,须从权为妙。”赤心道:“先老爷坟墓老奴自会看管,不要相公掛心。今日速办行装,省得临时不及。” 
  万生连忙叫赤心备办行装,自己往家中收入几两银子,送与云生。云生就将剑匣递与万生道:“这剑原是英雄一物,岂肯为恶人点污?今送与兄,聊表一时分袂之情。”言罢,呜呜哭将起来。万生也不觉泪如雨下,道:“行不宜迟,倘被奸人得知,忽生不测。”云生只得拜别父灵,又与万生拜别,吩咐了赤心几句。赤心也叮咛了云生路上风霜保重话,并他日荣归故里之情。松风背了行李,主仆二人一齐出门。此一去,有分教: 
   
  山头日月,楼上生风。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回 榻悬香积谁怜迁客是仙人 诗和齐纨不惜改妆寻吉士



  词曰: 
   
  一味胡诌,髭须撚尽,那管调乖韵谬。洛阳有客实多能,始信道无盐貌丑。诗思如流,丹青远擅,云水成文非偶。何缘纨扇两怜才,默默地心知对手。 
                      右调《鹊桥仙》 

  话说利士图将银五十两送与洛阳知县,说此事必要锻炼成狱。那县官姓庄名佩,受了白公子嘱托,即便签了硃票,着两个捕人去拿云生。 
  到了门时,打进去,早已空空如也。遂着落四邻,就叫赤心老仆,问他相公那里去了,他道:“我相公不做什么不法的勾当,问他怎的?”那捕人道:“还要嘴硬!你家相公现今交通蜀寇,有人出首,县里大爷着我们来拿他。”赤心道:“皇天有眼,哪一个天杀的诬害好人,我家相公久已在外游学。”捕人问道:“往哪里游学?”赤心道:“两只脚生在他肚底下,怎知他天南地北去了。” 
  那捕人把赤心带到县里来回话。庄佩审问一番,赤心装聋作哑,胡乱答了几句。见他年纪已老,不好十分难为,只得吩咐收监。差人回复白公子,白公子又要把万生出气。谁知万生别了云生,也向他州外府去了。白无文空费一百两头,一些事不曾做得。尤、符二人不敢再帮白贲,连这赤心也慢慢的放了。 
  再说云生同松风出了城,一头走一头想道:出便出门,还是走往那里去好?思量天下文风莫如浙江,而江南尤为人文渊薮,不若到彼,再作去处。遂一路过江而来,到了金陵。心里想道:吾闻姑苏乃人烟辐辖之地,且山水佳胜不下洛阳,况当初梅福也曾避迹吴门。万兄曾教我更姓改名,我这祸从看梅起的,就叫做梅再福吧。就叫松风以后只称梅相公,筹计已定,搭船竟到苏州,船从虎丘山过,还了船钱,上了岸。 
  这时节已日落西山,月升东岭,主仆二人欲寻旅店歇宿,怎奈路生不熟。只见山脚下人家窗上映出火光,里面如有吟哦之声。云生对松风道:“只得要往这人家去借宿了,明日再处。”松风依言去敲那人家门,只见里面一人开门出来,云生看那人:秃了头,赤着脚,一部落腮胡,身上穿一领不白不黑的单海青。云生忙拱手道:“晚间不该惊动老丈的,因小弟客游贵府,今晚没处借宿,敢求指路,不知此间可有旅店么?”那人见云生青年美貌,言词和雅,知是斯文一脉,忙答道:“这里近山乡墅,没有旅店,只是台兄远来,没处歇息,小弟敝馆虽陋,将就可以容足。不识尊意若何?”云生拱手谢道:“若得老丈见留,真是感出望外了。” 
  那人连忙引云生进门,相见过,那人到卧房中叫道:“有客在此,狗儿快些起来烧些晚饭。”只见床上爬起一个孩子,口中嚷道:“正要睡睡,只管乱叫。”那人又吩咐几句,只得起来煮饭,松风就去烧火。那人方才出来陪云生坐。云生见那人书案上摆下一本《注释千家诗》,四下里摆下几只破台凳,便晓得他是个处馆先生了,便问道:“尊姓大名?”那人答道:“在下秋人趋,向来某某老先生家,与在下相知,因两年俱已弃世,无处安身;更兼贱内已亡,豚儿年幼,没奈何,只得教几个蒙童度日。论起在下,也会吹弹歌唱,就是四句头律诗,八句头绝句,也将就凑得来。怎奈时运不对,这些乡人不晓得敬重斯文,真正是对牛而弹琴者也。”云生听他说话假作在行,晓得是吃白食一流人物了,便道:“如此多才多艺,可惜大绳小用了。”秋人趋道:“请问相公高姓大名?”云生便把所改的姓名对他说了。 
  这边说话未完,那边饭已煮熟,和盘托出。此时四月中旬,醋炒芥辣一碗,白酒一壶,忙来相陪,便道:“其实不是请相公的,因天色晚了,没处买物,幸亏今早顽徒送来的芥辣,聊当生萏待贤之意。况且菜重芥姜,料相公决不是一齐不取诸人的了。”云生忍住笑,只得致谢几声。饭毕,就叫儿子背了两捆稻草铺在地上,松风将被褥铺起,人趋道:“相公行路辛苦,早些困而知之吧!”云生谢了他,他也进去竟睡了,各自安息。 
  那云生心中有事,辗转反侧,再睡不着。因想道:“我如今一身作客,四海无家,虽则遨游至此,身边盘费有限,倘或用尽将如之何?必得一个资身之策,一则使衣食无虞,二则使读书有地。倘侥幸得了功名,则婚姻之事慢慢访求便了。”越思量越睡不着,左思右想,忽然想出一计道:“我的书画虽不称为超凡入圣,却也颇可看得过的。吾看秋人趋虽文理欠通,做人倒有雅致,莫若明早央他此间借个书画之所,暂作资生之计。况姑苏山水佳胜,游人不少,或可借此以物色知己,邂逅旧游,效那君平卖卜的故事,夜间焚膏苦读,闲来览胜探奇,有何不可?”筹计已定,到才睡去。 
  不觉已是天明。起来,秋人趋早来问候。云生道:“偶尔相逢,蒙老丈这等用情,叫小弟如何报答?”人趋道:“只是怠慢,何足介意。昨晚匆匆,不及问得梅相公贵处那里,不知敝所有何贵相知,望乞明示,以便在下好来问候。”云生道:“小弟河南洛阳县人氏,慕贵处人文佳丽,山水幽奇,故此跋涉而来。先人虽曾薄宦,因小弟幼年早孤,纵有相知,未皇认识,正要浼老丈寻个清幽栖息之所,小居于此。常常晤对,不识可否?”人趋忙答道:“原来是一位公子,小弟失瞻得罪了。清幽之所,此间倒也不乏,但不知相公作何勾当,仍望明示,以便在下好去寻觅。”云生道:“小弟略知书画,意欲即借此为遨游资斧,解为延访相知之策,得遂鄙怀,图报有日。”人趋道:“原来相公有此妙技!美好求善贾而沽之也,岂可韫匮而藏之乎?在下吃了饭,即便出去一觅。”云生叫松风称了几钱银子,送与他作支持,人趋半推半就的接了,与云生同吃了饭,忙忙出去了。 
  云生独坐无聊,看见他案上有几本乱书,因随手去取一本来看。只见面上写着:《皮里诗稿》,云生就晓得是他所做的诗了,只是解说不出“皮里”二字之义,仔细思量,便会意着了:毕竟是看见褚季野“皮里春秋”一句话,故此就取了这号,以押那“秋”字意思耳,不觉笑将起来。再揭他的诗来一看,只见第一首题目是:清明前新柳诗,上写: 
   
  清明时节百花香,一带沿河种柳杨。 
  软枝风弄常忧折,新叶鸦栖尽饱尝。 
  攀来真可鞭牛背,拽去犹堪系马缰。 
  家家祭扫将来近,乱插坟明与塚傍。 

  云生暗想道:“这样笑话儿倒可以医闲醒倦。”后面看去,无非物以类聚,不是马鸣,便是驴叫了。 
  正看得有趣,那人趋已回来。云生即忙掩过,问道:“烦劳了,可曾觅得否?”人趋道:“小弟与相公虽只乍交,受人之托,必当终人之事。此去里许,有一小庵,倒也幽雅,有卧房,有厨灶,外边又有店面,正好作书画之所,租价甚廉。”云生道:“老丈作是当行,不消说是妙的。但不知可有僧人住否?”人趋摇手道:“没有没有。里面自有绝大的寺院,这庵不过是借游客安寓的,小弟便把相公高才绝技与那住持说了。那住持向与小弟有一面,他说道:‘秋相公指引来的,必然不差。’故此一口应承。相公可就去那。” 
  云生依言即便随了人趋迤逦而行,不一时到了。云生抬头一看,门桁上有一扁曰:栖云庵。云生心中大喜,道:“事有凑巧,庵名与吾姓相同,这是预定的数了。”进去看时,果然幽雅精洁,并无佛像,诸般器皿毕备。人趋安慰一番而别。云生即命松风买了些要用的东西,不一时便把书画的店开起来。壁间粘起一联云: 
   
  坐对好山开光景,门无俗士壮诗怀 

  且喜那云生书法遒劲,画更传神,所以不多几时远近闻名,只是醉翁之意原不在酒,云生看得淡然,全无书画家一点邀名射利的俗套。暇时即便埋头居志。松风但供扫地焚香,烹茶洗墨。闲时即去钓鱼,倒也快活。人趋时常到庵,做几首歪诗请教云生。云生感他殷殷之意,替他笔削改窜,虽不能脱胎换骨,比那新柳诗已不同了。云生也时常到他馆中,就把自己的诗稿借他为指南车,两人遂渐相知不提。 
  且说那总兵文斌,表字武兼,原是文信公后裔。少年曾向志诗书,只因功名蹭蹬,弃文就武,谋略勇敢,所向有功,故就超迁总兵之职。夫人莫氏早已去世,竟无子嗣,所生一女,名叫若霞,总戎自从侍郎疏救回家,便不住在城中,徙居虎丘别墅。构一所洁净房屋,中有一楼,取名避贤楼,朝夕与若霞小姐谈论古今,不与一毫外事。且喜若霞小姐才驱道韫,姿胜毛嫱,喜好的是裁诗染翰,吟月哦风,把一个避贤楼四壁粘满词翰诗笺,却将总戎的图书记龟铃印上面。若计他咏絮才情、辨讼智慧,是一个佳人中才子;又天生贞静幽闲,阅见古来文人才士,无不羡慕,所以怜才一念,平生至切,竟是一个佳人中君子;且寸许柔肠,偏多理智,随你意想不到,一经巧算,竟有鬼神不测之机,又是个佳人中智士;至于舍经从权,而权不离经,以正为奇,而奇不失正,更是佳人中一个英雄。所以总戎虽有伯道之嗟,幸有中郎之庆,爱之如掌上珠玉,立志要择一个郄家快婿。总戎一来是个废宦,二来避居虎丘,那些富家子弟落得不来混扰。那小姐身旁侍女名曰红萼,善调鹦鹉,亦解簪花。又有一个乳母何妪伏侍。总戎志存淡泊,不蓄仆从,只有奶公何老官朝夕跟随。唯其敛势潜踪,所以无人来往。 
  且说何老官有个孩儿一郎,年尚数龄,也在秋人趋馆中念书。这时交五月中,天气渐热。一郎见这些学生都有扇子,归家也与何妪要扇子啼哭。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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