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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花虐之赋-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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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指间的力量传到绢川手指上。力量表示女人的意志。只有手印是凭自己的意志按的,意味着女人完全承认写在誓词上的文字。

  绢川的视线沿着女人的颈项移上去看她的侧脸。紧闭的眼睫毛安静地排列着,绯红色绉绸的衬领使她看起来脸色红润。似乎在压抑内心的兴奋,腰带轻微波动。

  「我的心里烧得发热的东西,也是老师的意念吗?」说话的声音配合嘴唇在轻轻颤抖。

  绢川点点头。

  「吿诉我,这个时候我该说什么?」她用幽怨的声音说完后,小小的唇安静地闭起来。

  两个月后的六月,「贞女小菊」的首演获得极好评价。有人评说川路鸨子不仅美貌,连她的演技也令人想起净琉璃人偶来。美丽的人偶不是木偶,就如净琉璃人偶吸取人偶师傅的生命产生自身的感情一般,川路鸨子的演技也是,一举手一投足都有生命。绢川干藏的策略出奇的成功了。舞台的鸨子简直就是小菊的化身。话说是拜绢川的悉心教导所赐。然而鸨子不是饰演小菊,她不是背台词,只是透过声音把内心原有的话语讲了出来。鸨子和小菊就是同一个女人。其他的演员也像配合鸨子的呼吸似的演得很出色。

  可是接近首演时,在舞台上空白了四年的鸨子因紧张而变得生硬。首演的前一晚,绢川半夜醒来,不见鸨子躺在身边的棉被里。窥望饭厅,但见鸨子的背影蹲在套廊上,似乎在俯视晚间的庭院。外面月色分明,绢川原想亮灯,伸出了手又停住,悄悄走过去,发现鸨子不仅仅出神地望着庭院,而是拿着手镜,借着月色凝视镜中的自己。

  开始练习时,鸨子说:「敎我怎样演好小菊。」绢川给她一面手镜。「试着多看镜子。可以看到小菊。」起初鸨子讶异地望着镜子,后来终于了解绢川话里的含意。当她丧失自信时,就像中了诅咒似的拿起手镜来看自己的脸,逐渐养成习惯。现在鸨子也是为了缓和明早就要开锣的紧张和焦虑而照镜子。

  鸨子感觉到绢川在背后,没有回头,而从镜中寻找他的脸。鸨子和绢川的视线在镜里相遇。

  绢川说,有我在,不必操心。

  鸨子没有回答,逃进饭厅,这回背向站在套廊上的绢川坐着。

  月光从套廊的房檐透射到榻榻米上。鸨子摇动手镜,似乎想要捞起月光,最终停在某个位置上。月光从镜子反照,在她的左胸照出奇幻之影,看起来彷佛镜子把月光注入她的心。

  绢川问,你在干什么。

  「老师,请你不要动!」鸨子开口说。

  这一个半月来,为了遵守誓词,没有得到绢川许可就不说话的鸨子,第一次自己发出声音。

  绢川惊讶之余,终于知道鸨子在干什么。注入鸨子胸前的不是月光。她是以那月光为逆光,透过镜子的反照,把站在套廊上的绢川的脸注入自己心里。绢川的眼里,镜子照在鸨子左胸上,鸨子的左胸却把绢川的脸接住了。

  鸨子一直安静的保持那个姿势。绢川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溶进月光,逐渐逐渐地渗入鸨子心坎里。

  「没问题了。老师已经进到我的心坎里去了。」

  鸨子这样低语,放下手镜,发出深深的叹息。事实就如她所说的,第二天的舞台上,鸨子表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自然演技。

  鸨子有天赋的天分。她的天分并没有在现代剧研究所开花,而是借着佳人座的舞台和绢川所塑造的女人第一次开花。并且因着邂逅绢川,第一次得到适合她的爱情。

  鸨子毕竟无法做个以自己为中心的女人,支持一家的生计,照顾病榻上的丈夫和嗷嗷待哺的孩子。一旦没有什么人的意念支持,她就变成断线的风筝,像个无主孤魂在空中飘荡。她是一个人偶,没有自己的话语,不了解自己的意念。若非有人捉住她的手脚给她注入生命,她只是个被撇在角落上发呆的女人。鸨子在恰当的时期捉住自己的心态,遇到一个可以操纵自己的男人,只要交托给绢川就可放心地活出自己。那种安心变成绝对的信任,把鸨子的意念跟绢川的意念联系在一起。

  这样的男人与女人的羁绊,对于编剧家和女演员的关系有莫大的裨益。

  在团员们眼中,从绢川第一次把鸨子带到佳人座起,二人已经俨然是夫妇。在练习以外的地方,鸨子依从绢川的命令行动,没有绢川的许可时,她就安静地靠着他的肩膀坐着,几乎不跟其他人谈话。

  称得上是夫唱妇随,可是有时也会发生滑稽的事。大家谈笑风生时,只有鸨子不笑,然后突然想起来似的,认真地说:「老师,我想笑,请吿诉我笑吧!」绢川点点头,她才独自发出迟了的笑声。

  走出后台,绢川坐进车里去了,不见鸨子出来。他叫车夫去催,只见她呆呆地坐在后台,回答说:「老师并没有叫我站起来。」

  虽然令人觉得滑稽,可是团员们很自然地接受鸨子这种说得上奇异的随从方式,人偶师傅和人偶自然的一体化。知悉绢川过去异性关系的团员们,了解到绢川已经得着他想要的女人。以前大家批评过绢川和林香子的关系,现在大家对鸨子完全没有争论。

  话又说回头,绢川并没把鸨子当奴婢看待。以前绢川对女人时常面带怒容,现在对鸨子嘘寒问暖,无微不至。表面上他要鸨子依从自己的命令生活行动,其实他是非常珍惜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贵重人偶,企图用丝棉把她包裹起来那么慎重。

  绢川得到绝佳的材料鸨子,他的创作比以前更加热心。七月又为鸨子写了「贞女物语」,八月和十二月重演「贞女小菊」,九月和十月准备新戏,每一出戏都获好评。然后到了新年公演的「傀儡有情」,被誉为佳人座最好的舞台剧时,绢川突然自杀了。在这之前,二人继续保持用信任一字结合的关系。在团员等旁人眼中,他们是令人艳羡的师徒关系,天造地设的男女关系。

  我第一次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关系有点异常,乃是进入十一月不久,被绢川老师叫去的时候发现的。

  老师对新年公演的「傀儡有情」寄以厚望,十一月份休息不演,十二月的盛期也以重演「贞女小菊」了事。他指定我担任「傀儡有情」中老师本身的角色。我们团员都知道,「傀儡有情」是描写二人关系的杰作。对我乃是破天荒的大角色,拿到剧本后,我就废寝忘食地投入剧中的角色。

  把我叫去那天,老师漫不经心地说:「你必须完全变成我自己。开始排练之前,我希望你更了解鸨子的事。从今晚起,我会叫鸨子去你家两个钟头左右,拜托了。」

  由于鸨子素来很少说话,我以为老师只是制造机会使我们更融洽,于是当晚等候鸨子到来。

  鸨子来到时,晚秋的夜已深,我正想放弃不等的时刻了。鸨子站在玻璃门后,用披肩掩住嘴角,只有眼睛向我致意。我虽觉得她深夜到访很不自然,可是愚昧如我竟没察觉老师那番话的含意。当鸨子进到饭厅,并且躲在隔门暗处开始解腰带时,我才大吃一惊,制止她的手。

  鸨子慢慢回头看我。「老师说,他已经把一切吿诉你了。」然后讶异地侧侧头。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禁不住喊出的怒声,只是使她侧侧头,然后点点头。毫无愧疚,称得上是心不在焉的表情,反而是我畏缩了。

  「不要紧。这是老师的命令……老师对这次的新作是豁命般拼上的,希望你也了解。」

  她的说法就像在说别人的事。不管怎么说,纵使是老师的命令我也不能听从。

  见我坚持拒绝,最后鸨子也放弃了,坐好身子说:「那就当作已经跟我睡过好了。不然我会捱骂,对你也不太好的。你在推卸任务哪!」

  说完,故意用手指弄乱发鬓,抽出和服的掩襟,整齐地重新绑好腰带。

  「可是……老师问起来的话,我该怎么回答是好?」

  「没关系。他不会问你什么。」鸨子说。

  两小时后,鸨子回去了。诚如所言,第二天在排演场碰面时,老师什么也没问。他应该以为我和鸨子睡过了,可是毫不显示迹象,跟平常一样指导我和鸨子演戏。

  那晚,鸨子又来我家。

  「假如你不喜欢,你就坐在那儿好了。」

  鸨子说完,自己铺好棉被,宽衣解带,剩下浅紫色的和服衬衣,安静地躺下来。

  「我不想违叛老师的话。」鸨子说,安静地闭起眼睛。胸前的薄衬衣轻微起伏,脸上浮起安详的笑容,好像已经睡着似的。

  「老师跟你睡时,你也是这样子笑么?」我问。

  她依然闭着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那也是老师的命令么?」我又问。

  她还是轻轻嗯一声,然后说:「片桐先生,请你把第二幕老师的台词读一遍好吗?」

  我打开「傀儡有情」的剧本。第二幕是某个夏天的晚上。剧中人变成弥须子和龙川,实际上是鸨子和绢川同居三个月以后的事。鸨子为绢川抛弃一切,成为他的人偶生活行动。可是鸨子只有一件不能抛弃的东西,交给姐姐寄养的三岁儿子。鸨子瞒着绢川去看儿子,出门时把买去做礼物的纸烟花弄湿了,她正担心地用袖子抹干时,绢川回来了。绢川看到烟花,发觉鸨子想去看儿子,严厉地叱责她一顿,怒不可遏。

  「你不是发誓成为我的人偶吗?那是谎言吗?」

  鸨子眼泪汪汪地说:「老师,吿诉我,我该怎么做才对?我就是不能压抑自己去看那个孩子的意念。老师,请你让我忘掉这样的意念。」

  绢川叫鸨子坐在套廊上,然后点着烟花。烟花发出的小火花很快变成黑暗的光滴消失在他的手指下方。绢川把那支烧焦了的烟花移到鸨子胸前。

  「你的意念变成这样的火屑散落。烟花毎消失一点,你就逐渐忘掉不能忘记的东西——」

  说完,绢川陆续点烟花。烟花把鸨子胸前的和服点点烧焦,鸨子忘掉热度,一动也不动。盘踞在她心里的感情就如绢川所言,变成小小的火花一点一滴地流逝在黑暗里。鸨子的心有了安息,脸上浮起微笑。

  「这件事是真实发生的吗?」我问。

  鸨子还是安详的笑着,不答我的话,取代的稍微让我看看她的左胸。雪白的肌肤上留下淡淡的痕迹,就如一把灰撒在白雪上。

  「你能忍受老师说的任何一句话?」

  「不是忍受。当我在老师身边时,心里变得空空洞洞,老师的意念自自然然的流进来,我就可以活出老师的意念来了。」鸨子这样低语,接着吿诉我下面的故事。

  夏天结束时,绢川故态复萌,开始再到很久没去的柳桥流荡。出门之前,命令鸨子坐在书桌前写经文,直到自己回来。

  鸨子依言写经,两三小时后绢川回来,仔细地逐字逐字修改她写的字。他从字体读出鸨子的心绪,一有凌乱就叱责她。

  绢川不仅自己出去找女人,有时也把柳桥的相熟艺妓接待回家,当着鸨子面前跟那女的调情。那时也要鸨子坐在身旁边写经。听到女人的娇笑声和猥亵的话语,鸨子的字总难免凌乱。女人离开后,绢川还是检阅她写的经,叱责她:「你并没有完全成为我的人偶。」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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