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夜未眠-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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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握住那双最想要牵的手,错过的岁月就会成为不断的寻找和将就。”明明是最没有心事的笑容,因为太寂静的夜晚,恍惚令人生出一种怅惘。
他似乎想了一会儿,才说下去:“几年前我在一只帆船上做太平洋航行。一路天气并不好,夜晚总是不断经过风区。有次甚至折腾了一晚上,所有人都又累又疲倦。第二天经过赤道,白天的赤道海风平浪静得出奇。到了中午时,我从船舱底爬出来,下意识地用手背挡住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又疑心是不是在梦中。四周阳光灿烂,海水艳蓝。在我的一生中,从没有见过那样肆意的阳光,浓烈得令人炫目,像大片大片的浅色织锦随意垂落,在船头,在海上,在你的脚边铺成一片片阳光织出的金毯子。你从船上望去,海水是浓重的蓝,蓝得无边无际,艳丽又放肆,簇拥着你,一路前去,仿佛海神铺出的水之毯。”
“那一刻,我忽然想带着喜欢的人来赤道看海。”
“那个被你拥抱着站在船上看赤道艳蓝海的女孩子,一定会很幸运。”许合子仍是浅浅地微笑着,沉默良久才开口道。
贺宵似乎早已预料到她会说这句话,并没有沮丧,倒是笑得自信满满:“我把心愿说给她听,并不是要她立刻就答应。我只是要她知道,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愿意这样等着她,等她渐渐不再提防我,等她渐渐适应了生命中有我的出现,等她发觉我可以付出的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多,等她……在我们都不知道的一天,渐渐喜欢上我。我要让她知道,在赤道的一海艳蓝上,那个被我牵住的手的主人只有她。从头到尾,我要的都不是将就。”
台阶上一片落叶悠悠地掉落。许合子蹲下身去拾起,忽然仰头去看了一眼海胜的总部高楼。两人刚刚才用完的顶层的私人泳池已是视线所远不可及的一个小点。
而和贺宵渐渐走近,似乎已是不自觉的事。
他知道她永远在找兼职的事后,竟然提出了让她做帆船体验员的事。海城最大的郁乐湾,除了是众多富豪的私人游艇泊区,会所本身还兼营贵宾体验活动。帆船本身具有一定的刺激性,并不适合未经训练的普通人驾驭。而碧海蓝天下的兜风与冲刺,吸引了不少有钱人的注意。
最后会所索性与帆船训练队合作,增加了一项日常体验式运营。
从郁乐湾口出海,常年有几支帆船队在固定训练。这里有世界顶级的教练,也有专业级别的帆船手。在不训练的日子,这些人便为贵宾开帆船出海。
那些偶尔想要在海上兜风或是招待客户的生意人,只要出得起钱,跨入会所的VIP门槛,就能享受到最地道的帆船体验。而VVIP则可以直接环绕外海,在海上过夜。敢接外海过夜任务的,整个郁乐湾只有两人。一个是环球赛的中年教练,加拿大人Edward,一个是年纪几乎小了他一半的帆船赛冠军ABC贺宵。而帆船体验员则是为帆船手和VVIP们在出船前做准备拉绳甚至登船陪同的临时工作人员。
许合子最初并没有考虑过这个建议的可行性。能推脱的理由太多,比如她天性怕水,她不会游泳,她不愿欠他一个人情。
而贺宵却用一句话打动了她。“那些生命中最遥不可及的东西,即使从没想过去征服,也没有一丝去聆听的心愿吗?”
他的声音似是循循善诱:“只要听见大海的声音,就会立刻被它迷住,忘记了那些世人眼里的恐惧,只想沉迷在无边无际的自由中。”
“如果在体会过那种心情后,仍然能够轻易地拒绝,说出和这时一模一样的话,我就答应你,从此尊重你的意愿,再也不提兼职体验员的事。”
自由……那是在许合子的字典里,从来没真正出现过的字眼。
他赌中了她的蠢蠢欲动。
“哗——”
寂静的长夜中,水声如急切的琴曲,打乱女人紧绷的神经。
老管家朱伯站在她的身边,推门的一刻,忽然朝她望了一眼,似乎带着迟疑与鼓励,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道缝隙:“铖少爷,竺小姐来了。”
乐铖白已经游到了岸边,顺着栏杆斜倚在入水口。蒋竺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近。他上身赤裸着,只穿了一条泳裤,连围腰的毛巾也未系。她却是十分不避嫌地从椅子旁取过毛巾,蹲在一旁替他揉着湿漉漉的头发。
“来了?”
“这次怎么回来得这么急?”
乐铖白没说话,蒋竺真叹了一口气:“算了,你的事我永远管不了。”他依旧神情未变,蒋竺真把毛巾揉作一团,随手扔进他怀里,站起来就要走,手指堪堪脱离的一刹却被人握住。他的指尖冰冷,似乎不带任何温度,而顺着她的角度望去,那低垂的唇角似乎无声地勾起,浮上一个似有若无的笑意:“不是来见我的吗,怎么还发起了大小姐脾气?”
蒋竺真被戳中软肋,又蹲下身。
他这才扭过头,闯入视线的是一张完美无瑕的脸。蒋竺真下巴尖尖,骨肉匀称,肌肤似瓷如冰,幼年时跳芭蕾而练出的细腰,被得体的衣装衬得曲线毕露。这时生起气,真是人比花娇,嗔怨都是戏,放在外头迷倒不少男人。乐铖白却从来不吃她这一套,她自己大约也知道,所以只是撇撇嘴,重新拾起毛巾给他擦头发。
他重新闭上了眼睛假寐。她的声音温柔地在他头顶响起:“阿铖,我明天陪你一起去见外公好不好?”他没有说话,她的动作停了一停,“上回说好的陪我去马尔代夫,一通电话就把你叫得没了影。这次就当让老人家放心?”
他终于开口,口气却是淡淡的:“好。”
提起他的外公,她似乎又多了一些话:“那我要挑什么衣服?”那懊恼的神情仿佛是在做天底下最艰难的选择,让人无法相信这是一个十四岁就拥有私人衣帽间,从不穿过季衣服的姑娘。他似乎笑了一笑:“只要是他的外孙媳,谁敢说不漂亮。”
蒋竺真“扑哧”一声笑了,乌黑的眸子仿佛小鹿般灵动。乐铖白不知怎么,忽然想起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另一个人。他的神色怔忪,被她瞧在眼里,她晃了晃他的胳膊:“怎么了?”
他回过神:“枫山的马场有一阵子没去了。不如骑了马再顺道去看外公。”
隔了几天他果然说到做到。蒋竺真换了骑马装陪他。
这季节马场空荡荡的,连老爷子平常招待的故友也一个未来,所以显出格外寂静。给乐家养马的人是几代相承的血亲,见到雇主唯一的外孙,十分殷勤。
乐铖白在马槽边挑马,蒋竺真远远地站着。
那人见他挑中一匹德国马,仔细一瞧,随口说:“这匹和乐老先生当初送您的那匹马,看着八分像呢。”
乐铖白转头看他:“外公什么时候送过我马?”
“您忘记啦,就是您十四岁那年。”那人兴致勃勃地回忆,“我记得当时还有一个小姑娘一起来。她不会骑马,那天又走得累了,说是就想在马槽边坐着。是铖少爷你硬把人家拉起来,抱着她一块儿上马,说是带她兜兜风。结果到半山腰时缰绳没抓牢,两人一起从马上摔下。您垫在她身下,左小腿骨折,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从此后乐老先生就没再送过您马。”
他的神情没有任何震动,只是淡淡地挑起眉:“有这种事?”
对话的片刻,蒋竺真已经走到了两人跟前。打断那人的话,蒋竺真的笑容甜美:“当然有。那天你摔得可惨了,差点把我吓哭了。”
他的笑容漫不经心:“是吗?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了。”
那人似乎还要说什么,蒋竺真用眼神示意着,对方看懂眼神,说了一半的话停住。而后她面带笑容:“阿伯,你看,那个小姑娘是不是我?”
并不给对方回答的机会,蒋竺真的声音似乎有一丝僵硬:“您真是好记性,我和阿铖都不记得这事了。”
大约是被蒋竺真锋芒毕露的眼神镇住,对方顺着台阶而下:“是呀,许多年前的事了,怪不得铖少爷早就忘了。”
九月中旬后,天气并未完全转凉。枫山上的树叶稀零,转到半山腰时,蒋竺真就勒住了马:“可惜见不到枫叶红时的场景。”
乐铖白策马从夹道缓缓驶来。马上的女人回过头,一身骑马装英挺帅气,连那侧脸的轮廓也神采炫目。莫名地,某些画面却渐渐地浮上脑海……
枫红漫天的马场,一个女孩子走在他的身前。那是他年少的时候了,白衬衣和骑装裤,样子挺拔英俊。他从马上居高临下地望她,只能瞧见她廋廋的背影。她一路地走,他就策马在后头一路地跟。她终于停下步,沉默了几秒,仰头看他:“乐铖白。”
他的笑容漂亮又骄傲:“干什么,想骑马?”
“你再往这里走,就是人行夹道了。”
懊恼、生气、愤怒,甚至是一丝丝连自己也未察觉的委屈,让他涨红了脸,他开始蛮不讲理:“这是我们家的马场,我爱骑到哪儿就骑到哪儿,不就一条小路,明天我就让人修成马场跑道。”记忆中她似乎叹了口气,最后脑袋无声地垂下:“那我走另一边好了。”
她转身离开,而他来不及握住缰绳转头,只能在后头气急败坏地大叫:“你要往哪里走!枫山的路你认识吗?小心走丢了!”
零碎的片段,仿佛老电影的胶片一般,断断续续地闪过。时而是那女孩无声垂下的脑袋,时而是自己气急败坏地大叫。
“阿铖。”蒋竺真已经骑到了前头,在马上转过身叫他。乐铖白两腿一夹马腹,快步策马上前。
秋天的风拂乱了蒋竺真额前的长发。乐铖白在马上俯身,贴近她的身前,替她戴好帽子,指腹摩挲过她光洁的额头,想起的却是之前养马人的那句话:“那个小姑娘也摔得惨,被您从半山折着一条腿抱下来时,脸上全是血,医生过来一看就说‘可惜了,将来脑门上得留一个疤呢’。”
是谁呢……被遗忘在记忆中……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从枫山下来时,正是下午三四点。天高气清,秋风和畅。乐铖白的马装还未脱下,就见远远有人跑来,替他牵过缰,一边喘着气:“铖少爷,乐老先生知道你们来了。”
他有些意外:“外公不是正睡着吗?”
“乐老先生今天精神很好,正一个人出来钓鱼呢。”
枫山对面就是水库,天然湖泊仿佛一面巨大澄明的镜子夹在两山之间。乐铖白索性穿着马装,坐上枫山的游览小车往镜泊湖那头开去。
蒋竺真在车上摘下帽子,看着两旁的风景,撇撇嘴:“我挑了一晚上的衣服又白带了。”乐铖白随意伸过手,抬起她的下颚,似乎一本正经地打量着她:“这样就很好,外公会喜欢的。他最喜欢英气的女孩子。”
游览小车从山的另一头悠悠转过,老远就看见了大片的钓鱼台。乐铖白从车上下来,一手握着一支配送的钓鱼竿,另一只手拎着小桶,大有一副要陪老人家坐一下午的架势。蒋竺真挽着他的手臂,两人看上去贴得很紧。
走近了,乐东平回过头,瞧见两个相依相偎的小儿女,眼神很是慈爱。
蒋竺真立在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