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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良辰美景奈何天-第4章

小说: 良辰美景奈何天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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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时候,忽然内奏事处转进来直隶总督李卫李大人派专差飞马驰送进京的一份密折,万岁爷看了密折,脸色就变了。在暖阁里背着手,踱了一个圈子又一个圈子,奴才觉得不好,劝万岁爷去园子里散散,万岁爷却突然打发奴才去寻一柄扇子。没等奴才从库房里回来,小五子就慌慌张张的寻到库房里来,人都吓傻了,只会嚷谙达谙达……奴才连滚带爬的跑回来,他们已经侍候万岁爷躺着,万岁爷只说了一句头痛得厉害……谁知道……谁知道……”他说到此处,张大了嘴,又要哭起来。他骤遇巨变,方寸大乱,说得罗里罗唆,缠夹不清。弘历明知重大关窍在李卫那封密折上,可是皇帝生前竟无一言提及,显是不欲令人知道。弘昼也听出端倪来,见弘历并不开口追问,自己当然最好是装作不知,硬生生吞下一口口水,只当充耳未闻。
  弘历出了一会儿神,忽问:“大行皇帝差你去取什么扇子?”苏培盛拭泪道:“是柄旧扇子,不知万岁爷怎么想起来了,命奴才去库房里找……”弘昼此时也明白过来,时已入秋,宫中早换了夹衣,皇帝忽命苏培盛去寻扇,此中必有蹊跷。果然弘历道:“将扇子拿来我瞧瞧。”苏培盛便去取了来,弘历见那扇子不知是多少年前的旧物,虽收藏甚好,亦微有破损,湘竹扇骨已经摩挲得红润如玉,当是昔年皇帝随身常用之物。展开来见扇面一面是水墨山水,另一面却题着一首七绝。字迹端正清丽,正是大行皇帝的御笔。
  弘昼侍立弘历身侧,已见那扇上写的乃是一首御制诗:“对酒吟诗花劝饮,花前得句自推敲,九重三殿谁为友,皓月清风作契交。”诗中颇有逍遥之意,只是旧物安在,严父已逝,心中一酸。弘历将扇子翻来覆去看了数遍,觉得并无丝毫异样之处。收拢了折扇,只是默默出神。
  便在此时,外头禀报随扈在圆明园的谦嫔闻讯,欲来瞻见大行皇帝最后一面。按例弘历与弘昼皆应回避,弘历便命弘昼去安排圆明园随扈妃嫔的车驾,以便护送大行皇帝梓宫回宫,自己则去偏殿召见庄亲王等人。
  这么一忙乱,已经到了寅时,方才护送大行皇帝梓宫离园回宫。弘昼只觉得精疲力竭,似乎全身的力气都在一夜之间尽失,只是打点精神,骑马紧紧随在弘历之后。天上无星无月,漆黑一片,但闻车声辘辘,蹄声答答,偶然有一声马嘶,愈显夜色之静。扈驾的前锋、神锐、健锐三营明炬灯笼挑得如一条巨大的火龙一般,蜿蜒向前。就着前导太监所执风灯的光亮,依稀可见弘历微垂着眼,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弘昼心思杂乱,刹时想到适才皇帝呼自己乳名,眼中满是殷殷慈爱之意,刹时又想到方只六七岁的时候下学,背不出生书来,父亲拿了戒尺教训,自己抱了他的腿,大叫:“小杖则受,大杖则走!”逗得严父哭笑不得。一阵夜风吹来,凉意彻骨,从此后却是再也听不到父亲的训饬了,而弘历打马垂首,亦是怏怏无言,他忍不住低声叫了声:“四哥。”
  弘历回头望了他一眼,见他眼眶红红的,知这位五弟性子率真,其实待亲人最是赤诚热爱。弘昼道:“那年我们爬窗子……”只说了这一句,许多年前的旧事便栩栩眼前。弘历与他同年,两人相差不过三月,故而在书房中最是亲厚,下了学也总在一块儿温书。六七岁的年纪正是好动,偷偷的爬窗子进了父亲的小书斋。弘昼胆子大,竟然大摇大摆的在屋子里学着父亲的样子负手踱来踱去,末了还爬到椅子上去写字。弘历少年老成,只怕被人发觉,催他快走。弘昼的手脚哪闲得住,随手从屉格里翻出一封素笺,摇头晃脑的念:“夜寒什么永千门静,破梦什么声度花什么。什么想回思忆什么真……”他逢到不认得的字就跳过去,弘历听得忍俊不禁,将素笺拿过去看,他们启蒙正学对仗,虽还未学做诗,却已知道什么是律诗,弘历虽与弘昼一同进的学,却比弘昼学识要好上许多,此时认真看了一遍,见那首七律自己竟然每个字都认得,小孩家心性最爱卖弄,于是道:“我来念给你听——夜寒漏永千门静,破梦钟声度花影。梦想回思忆最真,那堪梦短难常亲。兀坐谁教梦更添,起步修廊风动帘。可怜两地隔吴越,此情惟付天边月。”
  弘昼砸了砸嘴,问:“那是什么意思呢?”弘历也并不懂得诗中之意,但见诗题为《寒夜有怀》,老气横秋的道:“反正是阿玛作的诗,阿玛的诗,就是好诗。”
  弘昼虽顽劣,记性却好,此事虽隔了十余年,却觉得连当时弘历故作老成的样子都仿佛还在眼前,他嘴角微微一动,便想将今晚在酒肆中遇到歌女之事向弘历和盘托出,但念头一转,皇父崩殪,此诗语焉不详,其情可疑,今晚骤逢大变,这位四哥已经是万乘之尊,自己一句多嘴,说不定闯出滔天奇祸来。于是生生忍住,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弘历却有一丝恍惚,并未留心到他欲语又止。夜风微寒,吹起他的衣袖,他本能的拿手去捏了捏,那份折子还好好的搁在袖底夹袋里。适才密命苏培盛搜遍暖阁,终于还是找到了此折。因是密折,并未用幕僚代笔,直隶总督李卫虽为天下督抚之首,一手字却写得幼稚如蒙童,语句措辞更是错缪百出,除了开头与结尾例行的“帽子”,折中通篇的白话,连句义都不通顺。他连看了两遍,才认清了每一个字。虽只看了这两遍,他却几乎可以将整篇折子一字不差的背出来。只要稍一出神,那如蒙童般歪歪扭扭的字迹,就似一字一惊雷,轰轰烈烈的从他心上滚过:
  “总督直隶地方军务兼理刑部尚书、授太子太傅臣李卫,谨奏为恭请圣裁事。
  臣自雍正六年奉御画及圣谕:卿在江南,可就近查访画中之人,如有所得,毋须惊动,即刻奏与朕知。钦此钦遵。臣密差专人日夜寻访,上月终于保定城南和记当铺见玉佩一枚,认系皇上图画中之物。铺中朝奉供认,此佩实当纹银十两,已系死当,不再椟(赎)回。臣未敢示御画与他看,另遣人至浙江严审施方才,供认凭(赁)住之人为母女二人,其母年近四十,多病光(寡)语,确系皇上图画中之人。臣不敢善(擅)专,奏以皇上圣裁。另皇上前日密旨问:四阿哥忽自疑出生之地,是否知其出生热河。此事除皇上,唯臣与年羹尧知,今年羹尧伏罪多年,臣可指天发事(誓),确无一语泄密。皇上问:四阿哥如何得知。臣实惶恐不明。”
  弘历抬起眼睛,无声的透出一口长气。热河,原来自己是出生在热河。他那日向母亲请安之后,陪母亲闲话,心血来潮忽问了一句:“额娘,我是生在雍和宫中何处?”不想熹贵妃手里正接了盏热茶,不知是否烫了手,“砰”一声摔得粉碎。吓得宫女忙赶上前来收拾,侍候熹贵妃多年的耐嬷嬷更着了急,连声问:“娘娘烫着没有?”熹贵妃倒还从容,摆了摆手,说:“没事,没事。”向他微微一笑,说道:“你是生在雍和宫东厢房里,难不成还能生在别处?”
  这样一件小事,他真的已经忘了。
  扈驾的车马仪仗迤逦如潮,无数风灯在秋夜寒风中闪烁,亲贵王公围拱簇拥着他。皇父已崩,眼前这无望无际的夜色,这江山万里的天下,都即将是他的掌中之物。他不能,亦绝不会让自己的出生有半点纰漏供天下人置疑。
  这一个骇人听闻、惊天动地的秘密,他决定让它湮灭得一干二净,永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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