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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章

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3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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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令,全是郊迎三十里,自镇守使以至师旅团长,都要挎刀唱名,仿佛前清时代接钦差一样。
  本来自中央派放宣慰使之后,电报已经拍至南昌,电报上说,总统因贵督为国宣劳,十分劳苦,特派王上将之瑞代表宣慰,到时希推诚商榷,以慰廑怀云云。李义真见了这电报,心中疑信参半。后来想到不派别人,独派王之瑞,这或者也许有几分诚意存乎其间。因为之瑞具有一种半民党的资格,当年直隶都督,还是民党保荐的,虽然未成事实,究竟民党对他的感情,总算十分要好。这一趟他既肯来,当然没有什么恶意,且等来到了,听他说些什么便不难得其梗概。况且他是奉特派来的,面子上总要竭诚尽敬地欢迎他,才可以表示郑重。因为欢迎他便是欢迎中央,现在中央对于江西,本存着种种疑忌,必须先把这种疑忌化解了,然后出其不意,才可以一举成功。在李义真当时的打算,确乎同中央针锋相对,因此老早地电令全省地方官吏,对于王上将入境之后,要特别地表示欢迎。这一纸电令,更促成了王上将的威风。本来地方官吏,全是仰承都督的鼻息,谁不争先恐后地欢迎王上将,大家捧皇帝似的,一直将之瑞捧到南昌。李义真亲自出迎,全城的文武百官也都随在后边,净手本接了有一大把。之瑞一概挡驾,只同李义真握手言欢。两人同车至都督公署,义真在署中设宴给他接风,并约巡按使各厅道前来作陪。义真因为他上了年纪,在北伐时也要算民党中一员老将,当然要特别地恭敬他,直尊之为老前辈,不敢以弟兄相称。这位王老先生便也居之不疑,呼义真为老弟,哈哈地笑道:“到底是英雄出在少年,老弟到江西几个月的工夫,居然治理得这样井井有条。怪不得临来时候,总统说江西是模范省,叫我顺便调查调查,军政各方面的成绩规章,以为将来颁行各省大家取法的资料。如今看起来,还真是不虚此行呢。”这老头子随口一套谀词,便将一位李大都督说得满心都是喜意。本来这也难怪,世上人类喜谀好佞的总要占百分之九十九。虚心受善的,未必有百分之一。义真正当青年好胜之时,阅世尚浅,于普通的人情世故尚不十分明了,何况宦途中的险巇,他当然更没有经历过了。王之瑞本是多年的老官僚,他在前清时代,已经做了三十年的官。对于迎合上司,敷衍同寅,早已造成一种专门绝学。并且他的脾气性格,又生来圆滑,尤其他那一张嘴,随便说出话来,都能使听的人从心眼里受用。说白了简直就是久假忘归,连他自己也莫知其所以然了。到底他也有一样令人不可及处,就是天生的疏财仗义。对于公家的事,对于手下用人,有时候他真能自己拿出钱来,成千累万地花出去,丝毫也不吝惜。他幼年时,家中本是很有钱的,在北京做了十年京官,就被他花了一个精光。你要问他这个钱是怎样花的?便是甲午那一年中日开战,真震动了畿辅。朝廷下旨,叫近畿各州县倡办团练。之瑞是本地绅士,又顶着京官头衔,当然要推他为首领了。同时还推了一位老绅士,叫李子九的,两人合办。李子九在外省做过道台,很剩几个钱,但是他天性爱财如命,虽然退归林下,仍然是持筹握算,终日与小民争利。他办团练的宗旨,根本与之瑞不同。之瑞是情甘自己拿出几个钱来,锦上添花,办得越整齐越好,将来由官府奏知朝廷,自己可大大地得一个保举。纵然办不到这一步,耗财买脸,得一种相当的名誉,也不枉了这一番辛苦。李子九可就大大不然了,他是想借团练报销官家几个钱,自己多多少少地剩下几文,也算是进财的好机会。哪知结果官家是一钱不名,所有招募乡勇购枪械,全得由绅士垫款。子九是抱定宗旨,一个钱也不垫,只好由之瑞一人独任其难。两三个月工夫,便赔了十几万。子九原想从中剩钱,只因款是之瑞垫的,怎好再下手,这种希望,便算无形打消。到底他总有点不甘心,便遇事掣肘,给之瑞一个不下台。之瑞因为他是老前辈,也不好决裂,隐忍不是一天了。这一天两个人同在办公处吃饭,子九说:“这个米太好了,这是真正御用的白粮,我买了多少回也不曾买到这样好米。”之瑞微微一笑,也没说什么。他吃过饭,便暗暗吩咐他的长班何升,选了二十石白粮送至李宅。当日晚间,子九回家见院里堆着许多米袋,一问家人,才知道是之瑞送来的。他自己一想,人家饶替公家垫钱,还给我个人送米,我要捣乱,实在说不下去了。从此以后他便不到团练处去,也不过问团中的事了,算是二十石白粮堵住了他老先生的嘴,所有团练的事,满归之瑞一人主持。后来事平之后,仅仅保了一个内阁中书,加四品顶戴。他自己觉着实在是大失所望,有这十几万银子,捐一个道台也用不了,凭空却扔在白地上,岂非冤哉枉也。到底他对于做官仍不死心,他乡试的座师是翁同和,后来借翁的力量,放到河南做州县,又从河南改省江西,复从江西改省广西。他到了广西,正值广西苗匪十分猖獗,当道派后补人带兵去剿,谁也不敢去,唯独他自告奋勇,情愿讨这份差使,当道便委他为八营统领。他此时已经过了道班了,带着这八营兵,居然同苗匪见了几次仗,所向克捷,又由八营增至十六营,他便是十六营统领了。别看他是一个文职出身,对于驾驭兵士却很有手段,因此大家很乐意听他指挥。每逢交上仗,总是勇往直前,谁也不肯退后。几年的工夫,居然将名誉造出来。又经岑春煊一再保荐,由道员而两司,由两司而巡抚,不到十年工夫,居然署理广西巡抚,他的官运,总不算不佳。只可惜一入民国便黑起来,始终也不曾得志。这一次放了江西宣慰使,江西本是他旧游之地,从前不过以府道资格,在此辕门听鼓。如今旧地重游,居然而为变相的钦差大人,当然是志气发舒,不可一世了。又赶上李义真想利用他消灭中央的疑忌,种种欢迎优待,无不使之瑞满意。第一天便预备极丰盛的筵席给他接风,酒席筵前,之瑞将总统倚重的意思,说得天花乱坠。李义真虽然将信将疑,究竟面子上也不能不极力敷衍,说义真本是青年后进,承大总统特别知遇,委以方面之任。自知才力既微,阅历尤浅,只有勉竭驽骀,事事勤慎,以期仰报知己。如今又承总统这样奖励,更当永矢弗谖。之瑞大笑道:“老弟与总统虽然未谋一面,确是契合无形,前程远大,安知将来老弟不是总统的衣钵传人。愚兄只有扶杖往听,以观德化之成耳。”说罢又哈哈大笑。义真谦逊道:“老前辈奖许太过,义真实不敢当。将来继总统衣钵的,当然是老前辈,决然不是义真。”说罢他也哈哈地笑起来。这一天晚上,宾主尽欢而散。
  义真特在南昌城内给之瑞预备了很大的一所行辕,并派了两个简任官,专办行署的差事。所有一切饮食供给,以至职员办公经费,俱由官家发给。之瑞带来的随员夫役,一共有一百五六十个,每日上席十八桌,下席十二桌,还是早晚两遍。办公费每日支给五百元,随员仍不满意,说不敷之数甚多。义真的亲近人等全向义真说,这种耗费真是太无味了,凭空有什么可宣可慰的,却派来这个老头子,直然以太上都督自居。我们江西,饶拿出许多钱来,养活这一群游民,还得听他的教训,这是从哪儿说起呢?李义真听大家这样抱怨,只是笑而不言,却叫秘书厅给中央拍去一个电报,大意是说宣慰王上将于某日来省,承他面致大总统奖励慰问之意,义真敬聆之下,感激涕零。此后唯谨遵钧谕,矢慎矢勤,期无负我大总统培植之厚与期望之殷。至王上将既系代表总统而来,一切欢迎招待,自当与奉承总统无异。谨先布达,只请钧安。义真叩养云云。这一纸电报,真是恭顺服从,达于极点了。紧跟着王之瑞也电报直达中央,大意是说,义真如何感激,如何恭谨,如何报效中央,永无贰志;自己怎样受他的欢迎优待。义真对电报处早有密谕,王之瑞无论拍什么电报,务必先抄一份给我看。他见了这一纸给中央的电,心中十分欢喜,叫电报处即刻拍出。自己却在花园中,预备极讲究的西餐,请王上将来署谈心。并在帖上叙明,只有宾主二人,并无外客。之瑞一见信帖,心中非常喜悦:我自到南昌以来,同义真虽曾见过两次,却说的全是面子话,始终不曾过一句肺腑之谈,今天邀请谈心,这正是可以进言的好机会。立刻带了一个长班,乘坐督署特备的马车,风驰电掣而来。
  督署卫兵见是王上将到了,全都举枪致敬,副官吩咐开正门升炮作乐,马车一直驰入后堂。李义真自迎接出来,两人携手步入后花园,穿过一部卍字回廊,在回廊尽处,有三间小小的密室,密室旁边,有两间茅草房。这是当年江西巡抚品花的所在,秋天是各种菊花,冬天是各种梅花,选上品的放这茅草房中,专等抚台公余之暇,到三间小客厅中,焚上上好的檀香,窗明几净,将花儿排过来,请他自由鉴赏。后来义真做了都督,他性不喜花,便将这赏花的屋子,改为谈机密的所在。也因为这个地方,实在僻静之极,前面有回廊掩护,后面有假山遮挡,无论什么人,想要听私话,决没有隐身之地,所以把之瑞让到这里。其实这个地方,之瑞早就来过,他一进了屋子,便哈哈大笑道:“玄都观里花千树,前席王郎今又来。没想到事隔十余年,又得同朋友在此欢宴。回想前清时代,真令人有沧桑之感了。”义真笑道:“听老前辈这样说,莫非与此屋还有一段因缘吗?”之瑞道:“说起这话很长了,满清光绪末叶,愚兄以道员在江西候补。那时的江西巡抚,恰是柯逢时。这位老先生书气很深,专讲究栽花种竹,赏月吟诗,他给这三间屋子起了一个名儿,叫作甄芳室,言其是甄别群芳的所在。每逢到了八九月间,将全省的各种名菊一律都选了来,又经他亲手挑选,择其尤为佳妙的,用上好瓷盆培植起来,摆在这一间屋中。定一个日期,预备上好的酒席,约请本城司道大员,藩学臬三司当然在被邀之列了,其余候补道员,必须是科甲出身,方能得其邀请。其实他不请倒也很好,这一请来,倒是虐政了。”义真很诧异地问道:“这是什么道理呢?难道赏花吃酒,还有什么不舒适吗?”之瑞笑道:“这一席酒,实在有点不好吃,他先叫在座的品题花之种类,与其特别佳妙之点,大家当然得捧抚帅的场,谁能说一句不好呢?经过品题之后,择各人所最爱的,每人须要作诗一首,以资表扬。或五言,或七言,或排律,或古风,全都可以,只是不许做绝句。他说绝句太简单,不能说尽花的好处,必须排律古风,才足以阐发尽致。他叫听差的在每人座前预备一份纸笔墨盒、一本诗韵,这简直同考场差不多了,怎能够不受罪呢?别看这些人都是科甲出身,常言进士不读书,十年如白丁,硬掐头皮叫作诗,这一群老荒疏如何能做得上来,真应了打鸭子上架的一句话了。有几位做不上来,直从头上往下掉汗珠儿。老弟你想,这有多么苦啊!”义真大笑道:“不知道老前辈曾掉了多少汗珠儿?”之瑞正色说:“不瞒老弟说,我不止没掉汗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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