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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2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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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又来啊!既然打他不着,又何必打呢?再说先生你做事也先要看一看风头,堂堂一个总统府中,护卫森严,不要说先生是一个文弱书生,无法下手,便是有孟贲之勇,飞廉之捷,也是无隙可乘,结果不过闹一个束手被擒。这简直是自投罗网!还讲什么出气不出气呢?”灵光这几句话,说得汉火再无辩论余地,他也不由得把头低下去了,半晌答不出一句话来。
  灵光这时候便掏出一支烟卷来,划着洋火,慢慢地吸着,用冷眼偷看汉火,倒是一种什么神气。只见汉火将两道眉毛拧在一处,很不高兴的样子,忽然向灵光问道:“徐先生,你新从外边来,可听见有什么风声?老项把我囚禁起来,究竟是什么用意?你总多少知道一点,可否据实地告诉我吗?”灵光听他问到这里,心中暗暗盘算,我先吓吓他一回,看他害怕不害怕,再定游说方针。随把烟卷向桌上一放,很郑重地说:“臧先生,我很想对你说,我却又不忍得说。哎!这事倒真难了。”汉火冷笑道:“这有什么,不过是要我的命。命是现成的,随便拿去,这有什么不忍说的?也值得你这样假惺惺。”灵光道:“并不是我假惺惺,果真当道想要你的命,直截了当地把你杀了,人早晚是一死,这也没有什么可惜的!不过他们那法子,是想叫你求死不能,用软刀子锯扯你。你是一位有肝胆、有血性、不能忍受气苦的人,到那时候,你如何能够受得了呢?”汉火听他这样说,倒有点摸不着头脑,很诧异地问道:“你这话怎么讲呢?他既不要我的命,却用什么法子惩治我?难道还上夹棍不成吗?”灵光大笑道:“上夹棍也不过是皮肤血肉的痛苦,他们是要叫你受精神上的痛苦。把你送到疯人院里,以对付疯子的手段来对付你。你要骂人,他们便用极脏的案布塞住你的嘴;你要踢人打人,他们便给你上上手铐脚镣,把你关在一间极肮脏的屋子里,使你躺不能躺,卧不能卧。每日三餐,只给你一点猪食,等什么时候,你的疯病好了,才放你出来。他们永远说你有病,你就得永远在那疯人院里受罪。这种精神上的痛苦,比杀剐还难过十倍。你能够受得了吗?”灵光用这话吓唬汉火,他倒真有一点惧意了。说:“你这话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呢?”灵光道:“我给一位朋友看病,他就在警察厅当秘书,这话是吴必翔亲口对他说的,还能假吗?”汉火忽然大哭起来,说:“我当然坐过三四年牢狱,倒不觉得怎样,如今他们用这毒法子陷害我,使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可实在受不了啊!看这样,我倒不如自杀吧!省得将来受莫大的污辱。”说罢他立起身来,便要向墙上撞头。灵光忙用两手将他抱住说:“先生!你死不得。我还有话对你说呢!”汉火还极力挣扎,说:“你不要管我,我死了便可摆脱一切苦恼,省得受那些贼子的气!”灵光道:“先生,你少静一刻,等我把话说完了,你如果听着不入耳,再死也不为迟。”汉火勉强坐下,瞪两只大眼问道:“你还有什么话?快快地说!”灵光道:“先生,你这时候是万万死不得的!你要死了,中华民国的前途可就不堪设想了。”汉火摇头,表示不赞成的意思,说:“你也不必这样捧我,我的性命不过等于鸿毛,说死便死,毫不足惜,你何必拉到民国上去?难道我活着还能制伏那一群国贼吗?”灵光道:“先生,你看你的性命等于鸿毛,我却以为比泰山还重呢!你要知道,当时荣辱,无关重轻,身后的褒贬,方为定论。将来中华民国的开国史,刨去先生,再没有第二个人能拿得起这一支如椽之笔的。你要活着将来彰善瘅恶,还可有一部信史留在人间;你倘若死了,那一班权奸益发更无忌惮。作史的人,再阿谀党附,连中华民国的真面目,后世之人,全都不能知道,岂不是很可惜的一件事吗?”灵光这几句话,句句打入汉火的心坎,无形中把他寻死的心,完全打消。然而他还不肯遽然改口,说:“你虑得固然很有道理,但是要叫我忍辱含垢,好预备作史,也实在办不到。”灵光大笑道:“这有什么办不到的?先生,你的学问手笔,固然是今世一人,但请你自问,较比作史记的司马迁,能否高出其上呢?”汉火道:“真是拟不于伦了!太史公的文章学识,是我国史界第一人,我如何敢同他开比例呢?”灵光道:“却又来啊!以太史公那样的学问文章,只因为一部史记未完,不惜身下蚕室,惨受宫刑,先生你要因为作史,受一点小小屈辱,正可与太史公后先媲美,难道你比太史公的身份还要大吗?”几句话说得汉火无言可答。灵光乘势又赶进一步,说:“先生,你的眼光,也要向活处看一看。那项大总统,他也不一定同你为难,不过是要折磨折磨你的性气。至于警察总监吴必翔,听说也很想保全你,不过苦于没有下台地步,也就不免爱莫能助了。”汉火听他这样说,不觉又跳起来,说:“你说什么?我姓臧的头可断,也不能屈服在他们手里!你说这话,难道还叫我在他们手里递悔过书吗?”灵光见他恼了,自己却毫不着急,只微微地一笑说道:“先生,你又错会意了。我何尝叫你在他们手里递悔过书?你只需写一张因病辞职的说帖,吴必翔就有的可交代了。你自己想一想,东三省宣慰使,原是老项任命你的,你已经到任,不能不算是他的属僚。属僚对于上司,原是应当递呈文的,这并不算丢你的身份。你只说旧疾复发,难胜繁剧,请大总统俯准开缺养病,决没有不批准的。你便可以脱离这龙泉寺,到我那灵光医院去。我那院中,有一座小花园,花木扶疏,十分幽雅,有两间暖室,养病非常相宜。并且我还有许多老版的书籍,足可供你随便消遣。你只要写好了辞职呈文,今天晚上,我就可以用马车把你接到医院去。也省得在这寺中同他们早晚怄气,你想这法子不好吗?”汉火想了想,果然这个主意不错,便立刻允许。随手拿过纸笔来,写了一张辞职呈文,简简单单的,只有几句。写的还是行草书,取出随身带的图章来,印在上面,随手递与灵光。灵光接过这一纸呈文来,真如获着宝贝一般,草草看了一遍,倒还规规矩矩,并没有什么刺目的话,便向汉火说:“先生,你略候一候,我马上就回来,接你一同入院。”说罢便匆匆地离了龙泉寺,直到警察厅总监室中,与吴必翔会面。
  吴必翔正在阅看公事,见徐灵光走进来,连忙起身让座,说:“今天大哥一定很辛苦了!你费了这一天的唇舌,不知那疯子肯否就范?”灵光也不回答他的话,只从衣袋中取出那一纸呈文来,给必翔看。必翔接过去,很郑重地看了一遍,不觉笑逐颜开,说道:“罢了!罢了!大哥真不愧是苏、张之舌!这一纸呈文,能使那疯子亲笔写出,真要比登天还难!错非是你,只怕刀放在脖子上,他也未必肯写呢!”灵光很得意地又把经过情形对必翔述说了一遍,然后请示总监,可否把他接到我的医院中,了此一宗公案。必翔完全允许,又问灵光:“一切耗费,得用多少钱,你只管到我账房去领。”灵光说:“也用不了许多钱,先从账房支五百元,等不足的时候,再来领吧!”必翔点头应允,并亲笔开给他一纸支据,灵光接过来,喜滋滋地跑到账房,将五百元领到手中,便借用警察厅的马车,到龙泉寺去接汉火。
  汉火正在寺中望眼欲穿,见灵光来了,便迎头问道:“你办好了吗?咱们一同走吧!”灵光笑嘻嘻地拉住他的手,说:“你随我来,马车就在庙门外候着呢!”二人一同出了龙泉寺,并肩坐在马车之内。车夫一摇鞭子,如风轮一般,直跑进海岱门,拉到东四牌楼本司胡同灵光医院。二人一同下车,灵光在前面引路,一同到医院的养病室中。原来这座医院就紧靠着灵光的住宅,东首是一所四合瓦房,西边是一所跨院。这跨院之中,北房三间,是灵光的诊疗室;过厅三间,是会客室。从过厅穿过去,是一所小花园,此时正在冬令,藤萝芭蕉早就残败了,只有几棵洋松同几十竿竹子,倒还青枝绿叶的,长得十分茂盛。花园的正中间,有一个茅亭,西面有两间厢房,南边有三间养病室,灵光便将汉火让到这三间养病室中。三间本是两明一暗,明间陈设得极其华丽,墙上挂着八扇大理石挂屏,全是天然生就的山水人物。这一面是王石谷的山水中堂,配着邓石如的篆书对联,案上陈列着钟鼎彝器。旧式的花梨桌椅,桌上的茶壶茶碗,全是乾隆时代的青花白地瓷。汉火一进来便高兴得了不得,对灵光说:“你真不愧是一位雅人,这屋中并没有一点俗尘,且没有丝毫洋气。我生平最讨厌那暴发户的新式排场,墙上贴标本,地下放沙发,看见便令人作三日呕。难得你这屋中收拾得这样雅洁,我今天可真到了好地方了!”灵光听汉火这样赞许他,心中那一团高兴真难以笔墨形容,又拉着汉火到里间去看。里间陈列着一架铜床,铜床上挂着一副湖色洋绉幛幔,地上安设着一座德国式带烟囱的煤火炉,汉火一看见这两样东西,便大声嚷道:“坏了!坏了!这里我住不得了!”汉火这一吵嚷,倒把灵光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将他揪住,说:“先生,你倒是因为什么这样大惊小怪的?难道这屋里有鬼吗?”汉火道:“我并不怕鬼,我怕的是你那炉子同帐子。”灵光大笑道:“这真奇了!难道你那炉子半夜三更钻进你的帐子,搅你的清梦吗?”(按:炉子为北京骂人之名,故灵光如此云云)汉火摇头道:“不是!不是!炉子是一宗死物怎能够钻入我的帐子呢?实对你说,我生平不近炉火,因为炉火是有害卫生的,不怕三九的天,我也一个人在屋中,不准有丝毫烟火之气近我身旁。我见了这种东西,便觉着头晕。”灵光笑道:“先生是大罗天上的神仙,不食人间烟火,这个我明白了。但是那样鲜明的帐子却与你有何仇恨,你也怕它?这其中必有一段缘故,寡人愿安承教。”汉火道:“你哪里知道,我同我那夫人唐女士结婚头一天,睡的便是这种颜色的帐子。如今触景生情,不觉勾起我的心病来,可怜我那夫人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上海,她要知道我身受这样侮辱,不定得怎样难过呢!我又何忍一个人安稳地睡在这帐子里!也未免太无情了。”灵光大笑道:“我真不知道先生还这样多情!这事很好办,我可以给你另换一架帐子,用别的颜色,免得你害相思病,你看如何?”汉火道:“不必!不必!你只把它撤了去,只留这床铺,我随便休息,也用不着挂帐子。”灵光道:“好!好!就依着你的话办。”随高声喊着:“张升!”只见进来一个青年夫役,就在二十岁上下,面庞很是俊俏,虽然剪了发,却留着二寸多长,向前拢着,油光光的又黑又亮,穿一件青布羊皮袄,十分整洁,进来垂手侍立着听吩咐。灵光道:“你先把这帐子撤去,随后再叫李顺来,帮着你把炉子抬出去。这是臧先生住的屋子,以后不许再有这两样东西发现,你听见了没有?”张升连连答应,先轻轻地将帐子撤下来,抱到外间,然后叫李顺来,一同把炉子抬出去,汉火这时候才进里间休息。从此他便在灵光医院养病,暂且按下不提。
  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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