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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2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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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人懂得什么,趁早儿跟我听戏去吧,不要装这假惺惺了。”子青连声答应,说:“到底是二爷学问高,见识大。我们一个生意人,哪里比得上,不要说没有看见过,连听见也不曾听见过啊!”他嘴里虽然这样说,心里却盘算:你这小子!真可称得起无父无君。不要说身从何处来,试问你吃着谁的,穿着谁的,所挥霍的,都是谁的金钱?就连带这两万块,也是你爹积下的民膏民脂。你却说出这样话来。我们真不明白,你那脏腑是个什么样儿?继而又转念:管他呢。他要不这样胡糟,我却吃谁喝谁,白拿谁的钱呢?想到这里,便先立起身来,说二爷是坐马车去,还是将就坐胶皮?瑞琦笑道:“这几步还值得坐车?等明天咱们叫一辆汽车来,兜兜圈子,今天先走几步路吧。”子青诺诺连声,跟在他的后边。
  出了旅馆,顺着大路向北走,直走过下天仙,这才往西拐。进了丹桂舞台,向看座儿的要下场门第三个包厢。看座儿的笑道:“对不起两位老爷,第三厢已被项三少爷包下,请两位老爷屈尊在二厢吧。”瑞琦道:“原来项老三也在这里呢。”又对子青说:“咱们不要理他,快到第二厢去。”看座儿的把他两人领至第二厢,沏茶摆瓜子,照例应酬了一阵。此时张宝昆正唱《辕门射戟》,瑞琦道:“小张也穷得跑来天津了,咱们闭上眼,听他这条桶儿嗓子,颇有点小香的风味。可惜不会运用,偏偏又长这一身肥肉,蹒跚臃肿,实在难看,只好闭上眼听吧。”子青道:“二爷评论得一点也不差。假如二爷扮出小生来,一定比他好看多了。”瑞琦经这一捧,乐得手舞足蹈。少时射戟完了,是牡丹花的《老少换》,虽然粗野一点,看着却十分醒脾,把一园子看戏的人,全招得拍手打掌,哄堂大笑。正在这笑声中,忽见一个青年男子,携着一个花枝招展的丽人,步上楼来,一直便进入下场门第三包厢。瑞琦的眼快,向子青道:“你看见了吗?方才项老三拉着花莺莺,进第三包厢。怎么他两个会凑在一处了?花莺莺在北京,不是从了小俞五吗,怎么又会跑到天津来了?”子青道:“原来二爷不知道,花莺莺早就不跟俞五啦。凭俞五那个身份,怎配要得起花莺莺?她一天到晚洗澡净面,只香水胰皂,得用二十块钱的。天天吃过晚饭,还得坐汽车去兜风。北京城只有英美德三国公使,每人有一辆汽车。连项宫保出门,还坐马车呢!她却逼着俞五,非买汽车不可。俞五到洋行里一打听价值,普通的还得四千八百块钱一辆,略好一点的,就得六七千。俞五哪里买得起,只得商量着,租了一辆。每天租价是二十八元,车夫工饭钱在外。只坐了两天,便闯出祸来了。经过交民巷,轧死了德国使馆一条洋狗。俞五叫车夫开足了一直便闯过去,自以为使馆也没处寻他们了。哪知回到家里,屁股未坐稳,就被本区的警察署给传去了,一直送往警厅。原来一个京城中,中国人坐汽车的,只有他一个。所以手到拿来,硬罚了一千三百块钱,赔偿狗的代价,这才把他放出来。从此以后,俞五再也不敢坐汽车了。花莺莺大为扫兴,便商量同他折姘。说好说歹,俞五又拿出一千二百块来,这才完全了结,花莺莺便跑来天津了。”子青说到这里,瑞琦仰起头来,似有所思。沉吟了一刻笑道:“当初她在北京时,我花了不少钱,并不曾一次留髡,却跟着唱戏的胡混。她以为唱戏的准比我们强,那知落叶归根,连一辆汽车全买不起,索性连北京也立不住脚了,明天我倒得去会会她。”子青道:“二爷这一次去,她一定特别欢迎,管保不用花几个钱,她就得老老实实的,留二爷做入幕之宾。”子青这一捧架,瑞琦立刻觉得身入云端,心花开放,连戏也顾不得听了,恨不得此时便飞入花莺莺下处,一显他那阔少的面目。至于他老子的首级何日运回,早放在九霄云外。又再三嘱咐子青:不要露面,被项三少看见;也不得高声说话,被项三少听见。他要知道我在这里,又要拈酸吃醋,搬弄是非了。少时戏唱罢了,项三少领着花莺莺步下楼去,瑞琦同子青才起身下楼。
  第二天午后四点,还带着太阳,二人便出了旅馆,在日租界三不管一带,寻花莺莺的下处。好容易寻到天顺、大兴两里当中,才看见一所大四合房子,门上悬着水月电灯。电灯后横着一块彩牌,花底金字是“花莺莺”三个大字,赫然照入眼帘。瑞琦一见,欢喜地拍手打掌,拉定了子青,一直便跑来。看门的大将见了他们,连大气也不哼一声。你道这是什么缘故?原来天津风气与北京不同。北京是全国第一首都,讲的是里阔外不阔。无论甚样的阔人物,只要到了北京,便也平平常常,显不出什么声势来。许多公子王孙,达官显宦,身上只穿两件洋布衣裳,在地上随便走路,也不坐车。可是到了园馆居楼,班子下处,那些里门的,一见面就认得,老远便招呼儿爷儿爷,请安问好,恭维得了不得。要不是他们素常认识的,你便穿一身云锦霞缎,驾着驷马高轩,他也只照寻常应酬,决不肯刮目相待的。这乃是北京下等社会的惯例,差不多久住北京的全都知道。至于天津上海,可就大大不然了。因为这些地方是商埠,纵然有阔人,也不过是浮来暂去。至于老土著的阔客,是很少的。所以养成下等社会一种势利眼,对于来游的客人,专在衣服车马上留意,居然分出三六九等来。比如你来的时候,驾着汽车,穿一身华丽洋服,或是时花时色的袍子马褂,再有两个护兵,或是长班随着。你看吧,那看门的,便如接着黑虎财神一般,又是欢迎,又是害怕。立时提高了嗓子,一声吆喝,恨不将全院子的人全叫出来,好迎接贵人。这是头一等的。要坐马车来,便是第二等了。坐包月胶皮是三等。坐现雇人力车,是四等。至于安步当车的,在他们眼里,是最下等,也可叫作不列等,连招呼一声也没有了。偏巧瑞琦同李子青,连人力车也不曾坐,地下走着便走进了花莺莺的下处。在看门大将一看,当然把他们安放在不列等中,所以连大气不曾哼得一声。瑞琦是在北京出风头出惯了的,从不曾有一家敢这样冷待他。如今见了这情形,如何忍耐得下,立时破口骂道:“你们这龟窝里,都是一群死龟吗!为什么把脖颈全缩到腔子里,连一个探头儿的也没有呢?”这句刻薄话,本来十分难听,再加上那些当大将的,一个个扬眉吐气,自命不凡,谁肯老老实实地听这一套。立刻便钻出一个来,大声问道:“你说嘛呀?嘴里干净着一点,别找不自在啊。”这几句话不曾说完,早被李子青左右开弓,打了两个嘴巴。看门的急了,说好小子,还讲打吗?才待举拳回敬,花莺莺已经出来,高声喝道:“汪八!你要反啊!你要举起手来,回头就有人砍你的脑袋。”吓得汪八缩手低头,不敢再言语了。花莺莺忙过来,满面赔笑地先招呼一声二爷,又招呼一声三爷:“不要生气,他们这一群东西,本不是人,何必同他们怄气呢。”又唤汪八快给两位爷磕头赔不是:“你真是瞎了眼睛,不想活着啦!这是钦差大人的少爷,一句话就能要你的命!”汪八吓得跪在地上,咕咚咕咚地连磕响头,嘴里直说小的该死,求两位老爷饶命。瑞琦同子青也不理他,便一直进了花莺莺的屋子。只见这屋里糊得花团锦簇,三间明着,尤其灿烂光明,照眼生致。瑞琦进来,一头便躺在床上,拉着长腔问道:“花姑娘你被金钱豹背到洞里,做了许多日子夫妻,为什么又跑到天津来了?”这几句话,分明是讥诮她同俞五搭姘。哪知花莺莺本是风月中的老将,阅历既深,应对尤其敏妙。她听瑞琦用这话来开心,便正颜厉色地回道:“二爷,你还有脸说这话吗?自湖北造反,北京城闹得风声鹤唳,所有各班子,关的关了,歇的歇了。我们当妓女的,连一块容身之地全没有。那时候,我伸长了脖子,去等二爷大驾光临,把我拉到宅里,暂且存身,就是当一名青衣侍女,也是情甘愿意的。哪知左等也不到,右等也不到。房东急待收房,扯着腿便往大街上扔。我是真没有法儿了,这才想起干姊妹花媛媛,现从了俞老五做外家,只得投到他那里。幸亏他还念旧日的情分,分出半间房来,留我住下。我住了不到一个月,自己想着总不方便,这才毅然决然地跑到天津来鬼混。那时候我们盼二爷盼得眼穿,二爷连个影儿也不给我们看见;如今见了面,听不见一句安慰话儿,反倒拿我们这苦命人开胃。我们也不知是哪辈子造了孽,今生今世才托生妓女。患难时候没有人过问,等到平安了,便给人开心,这世界上还有我们活路儿吗?”说着便哭起来。从来妓女的手段,是操纵变化,层出不穷。其所说的话,更是惝恍迷离,满天云雾。何况花莺莺是在上海毕业的专门名家,瑞琦是个不通世故专会花钱的阔少,三言五言,不但把他搪回去,在花莺莺自己,还显着是光明坦白,瑞琦倒觉得是无理无情。这位阔少爷,反倒自赔不是,说了许多安慰话儿,花莺莺这才不提前事了。
  两人说来说去,说到汽车上。花莺莺道:“到底还是天津比北京强得多,租界中的汽车一辆跟着一辆跑,哪里像北京城,一天到晚不准能看见一辆。”瑞琦道:“你喜欢坐汽车,明天我买他一辆。咱们从早晨跑到黑夜,在租界中,大大地兜几个圈子,你看有多么惬意啊。”花莺莺一听,立时柳眉舒翠,杏眼流波,把全副高兴全鼓起来,拍着手儿笑道:“妙啊妙啊!除非是二爷,谁能做这样漂亮事啊!可怜我在北京住了一年多,只坐了两回汽车,还几乎闯出大祸来,吓得我连北京全不敢住了。万没想到,到天津来却遇着二爷,话该是我出风头的日子到了。事不宜迟,今天夜里,二爷便到洋行去看汽车,明天吃过早饭,咱们就跑起来,也不枉二爷赏脸来这一次。”子青在旁边大笑道:“你这个特性急了。明天一同去看,还晚得了,何必忙在这一天呢?”花莺莺道:“三爷你说这话就该受罚!也不怕二爷怪你吗?”子青听他这样说,不觉吓了一跳,忙问道:“你这话奇了,二爷有什么怪罪我的?”花莺莺笑道:“三爷,你不明白吗?听我告诉你。你方才说的话,纯粹是我们中国人一种因循懒惰的恶习。要放在旁人呢,自然以为你说的很对了。唯独我们这位二爷,他是在西洋住过多年的,差不多脾气禀性,同西洋人是一般无二。人家西洋人,无论什么,说了立刻就办。今天的话,决不等到明天去行。早晨的话,决不等到夜晚去做。我想二爷既说出了买汽车,纵然我不催他,他也决不会等到明天的。你偏偏要说那样话,在二爷听了,能不扫兴呢?”花莺莺呖呖莺声,发了这一大篇议论,果然把瑞琦说动了。只见他跳起来指着子青说道:“我把你这种腐败人,懒惰鬼!买买汽车,你就嫌路程远,今天支到明天,还能办大事吗!”花莺莺听了,拍着手儿笑道:“三爷你看怎样,二爷是不是怪下来了。”子青本是久惯架哥儿的老手,随机应变,来得很快,便也拍着手儿笑道:“你知道什么?连二爷全上了我的当了。你要知道,我们二爷虽是西洋的脾气,随说随办,可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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