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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若薇-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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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平客栈是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普通客栈,挑上它,纯粹是因为离豆腐摊近,而在这种中等客栈中,能够得上作为皇后和太子可以沐浴更衣标准的上房,即使是临时的,也没有什么挑来选去的余地——最好的,也是唯一的。

若薇抱着儿子到了地方,燕七订房时的出手阔绰摆明了这对儿显得狼狈的母子是贵客中的贵客,跑堂的伙计很快就把洗澡水备好了,但是换洗的衣服,当然不会这么快就买回来——对于一群常年习武、单身并习惯沉默的男人们来说,挑女人和孩子的衣服,皇后的这个命令比叫他们执行暗杀更艰难。

眼见着溶了糖分的豆花汁在衣服上变干变硬,耀阳已经满身不舒服的扭来扭去开始耍赖闹人,若薇换一把手,亲亲小脸蛋安慰一下,随即转身对跟在身边的燕七吩咐,“我先不等了,等一会儿他们买衣服回来,让店家派个女眷送进来吧。”

“是,夫人。”

若薇抱着儿子进去了,没过太久,负责买衣服的暗卫回来了,捧来了各式各样的两大摞衣服,然后店家找了一个老妈子送进房间;然后过了很久,也没见皇后带着太子从沐浴间出来。

燕七他们在外面等得久到觉得出了问题,觉得即使在夏日,即使滚开的一大桶水也足够变冷变凉的时候,命令店家的女眷进去找人,然后出来的店家小女儿一脸莫名其妙的出来告诉他们,“里面根本就没有人呀!”

整件事情的大致经过就是这样,升平客栈里从掌柜到伙计,已经全部秘密关押起来了,那间浴室时候被仔细搜过,发现一个暗门,连接着贯通前后院的地道。前院正门就是安阳城最繁华的集市,门口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从客栈里出去两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根本不会有人注意。而后院直接是七拐八扭的很安静的胡同,除了有挑柴、卖炭、倒夜香的来往其中之外,根本没有人经过,而当时正值夏日午后,甚至挑柴、卖炭的也不会在那个时间出街叫卖。

非常完美的时间、地点,顺理成章的行为逻辑,遁逃不见一丝异样,当着几位最精锐的皇家暗卫的面潇洒而去,唯一的线索,是若薇昔日玩笑一般的询问,暗卫们会不会在睡觉沐浴的时候也会寸步不离守卫的戏言。甚至罗颢都不知道若薇现在依然在城里玩大隐于世,还是已经出去城外海角天涯。

“主上,升平客栈的掌柜属下已经审过了,这家客栈三年前换过东家。新东家是个年轻人,他对客栈进行了全面翻修,后来又招了新的掌柜和账房先生,都是用相当优厚的条件。据掌柜的说,他的东家从不插手日常生意,对他们也十分信任,唯一的例外就是后院上房的房价,是东家亲自定的,并且坚持不肯便宜。”

那间上房是燕七订的,对于升平客栈这种大众类的普通客栈,单独开辟出来一个安静的小院作上房的并不多见,它又不是像福隆那种远近有名的大客栈,出出入入有钱商人多,如果定价也照比人家大客栈的标准,几乎预示了它空置的时间要远远多过它被订出去的可能。

燕七订房的时候不是没有对那个房价暗道一声贵,可一来他们不差那几个钱,二来这是给皇后和太子殿下应急的地方,条件够好、够安静、够安全就可以,相比之下,价钱就是小事,三来,店家的定价自然是人家老板说了算,到底合不合理,赚了亏了的实在不关其他人的干系。

只不过现在出了事,所以一切反常的地方必须都要重新考虑,考虑来考虑去,疑点的地方就被挖出来了,很明显,若说皇后跟这家客栈一点关系都没有,傻子也不会信的。

罗颢心里很明白若薇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一种什么样的幕后黑手,与一位兵法大家玩追捕游戏,按她事先布置下的疑云追查,会全无胜算。罗颢甚至都有点记不清若薇逃脱他的掌握有多少次了,从中山最初的一次偶遇开始,到后来她扮宫侍逃出宫去,到她能撂挑子扔下周妃的身份,在他能捏住她把柄之前把小倩一干人等藏匿安全,从来没有哪一次失败过,而每次他能最后找到她,凭的不过是三分算计和更多的,七分运气。

罗颢回忆起唯一一次几乎不是凭借运气的胜利,他凭借一条假消息,一个假冒的严暄的口信,让严倩自己从藏身之处走出来,若薇也许奸诈精明,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那样谨小慎微。

“去把夏丛信带来。”罗颢下令,他知道若薇的摊子铺得有多大,她可以飘然离去,但其他人就决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脱身。

****

夏丛信这次非常有出息的没有昏迷大半天才醒,他呻吟着醒过来的时候,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嘴是被堵上的,胳膊还是有点麻木,头疼并且自己依然趴在地上了,晃动的地上……呃,也许是马车(奇*书*网。整*理*提*供)。大概是因为经历过一次了,所以这一次他显得不是那么慌张,倒多了点宿命的感觉。他也不过是背后说了对方一句‘瞎子’,现在倒像报应一样,折腾得他付出几倍的代价。

夏丛信醒了没多久就感觉马车停下来了,然后他被粗暴的拎起来,塞进了一个闻起来似乎香喷喷的轿子,很软很平稳的继续走,又走了差不多两盏茶的功夫,轿子落下了,外面絮絮索索的脚步和说话声都很轻,甚至听不出男女,然后又是那只大手把他拎出来,走了一段路,然后被扔进去——不像牢房,虽然看不见听不见,但同第一次大相径庭,身下的地上铺着长绒织毯,空气闻起来也是干净的,还带着淡淡的熏香。

跪着,依然,然后身上的五花大绑被撤下去了,头上的黑布也被猛然揪下来,满室通明的烛火亮得格外刺眼,夏丛信眯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眼睛的那股酸涩,等眼泪慢慢退下去之后,终于看清自己所处之地。

非常宽敞的房间,当中是一张凝重肃穆得让人心惊黑色书案,上面整整齐齐摞了许多暗黄封皮的薄册子,一对儿青玉麒麟镇纸在烛光下润得耀眼,桌边挂着一排红木象骨的毛笔,桌旁两侧摆了一对儿紫金香炉缓缓飘着非常好闻的香气,夏丛信也算见多识广,但是这股香气,倒是分辨不出来到底用的是什么料子。

房间里摆设异常简单,除了中间的书案、书架还有帷幔后面不知深浅的内室,外面就是一些小几矮凳之类的家具,最显眼的,是旁边的一个巨大山水屏风,山川河流水墨晕染颇具意境,夏丛信凝眸想仔细再看,看到底出自哪位名家之手的画,好估以价值,揣摩此间主人的品味和身价,但他伸长了脖子仔细一看,那山水屏风竟然是一整块玉石雕琢而成,不见半分人工绘染。

就算夏丛信不去仔细估量桌椅板凳中的不经意之处的描金镂纹,不去注意窗棱和天花板上的繁复花纹精工雕刻,就算他知道他尊贵的东家夫人真的家底深厚,财大气粗,但是这个玉石屏风就说明了一切问题,天生天然,绝对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天下奇珍,无价之宝,他不估算了,他是不敢估算了,因为有某些东西不是你有钱就能买的,换句话说,有些宝贝东西,如果你没有那个命,就是拿着了,也是杀头之祸。

“夏丛信。”

背后忽然响起那个熟悉又令人胆战的低沉声音,夏丛信心里一哆嗦,转过身来就看到那个‘瞪’过他的恶人——夫人的夫君——他从外面走进来,面色低沉,一边毛悚悚地盯着自己,一边往居中正位上走,他的后面跟着一个踮脚低头伺候的下人,从态度看起来是下人,不过他身上的衣服也是绸缎滚锦边的,倒是没见过哪家的下人穿得也能这样张狂。

“第二次见面了,知道我是谁吗?”

夏丛信低头琢磨了一会儿,才找到合适的称呼,“是……是东家老爷。”

“东家老爷?”罗颢咀嚼了一下,哼笑,“那你是怎么称呼若薇的?”

“嗯,”夏丛信第一次知道夫人叫什么名字,“夫人原本是东家,我叫……叫她夫人。”

原本?奇怪的说法。

罗颢盯着夏丛信,手指有节奏的轻叩桌面一言不发,盯着他,看他的腰杆越来越软,眼神越来越飘忽闪躲,额上的汗越来越多……罗颢忽然雷霆开口,“她在哪儿?”

夏丛信被吓得身子一哆嗦,脱口而出,“我不知道!”

罗颢鹰隼一样的眼睛抓着他不放,忽然非常放松的向后靠了靠,“很好,看来你明白我在问谁,在问什么。那么现在我再问一次,你想好再回答,她在哪儿?”

“我,我真的不知道。”夏丛信被对方的那种气势压得都快呼吸不畅了,结结巴巴带着哭腔,“夫人那天忽然就把生意都放手了她说,她说从今以后生意上的事,万事要我自己做主,还有印信!”

“夫人那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忽然就说撒手不管。生意上的事,除了暄儿手里的四成权柄,剩下的一股脑的推到我这里,”夏丛信边说边抹泪,这件事在夏丛信心里憋了好些天了,神儿一直慌到现在都没找到人能倾吐,而此时此刻,看到面前这个煞神,半吓半解脱的稀里哗啦全倒出来,“原本我当夫人开玩笑的,这是多大的一摊家业哪,那些银子、粮食,成百上千的伙计……都能塞满两个安阳城了,哪儿能是扔就扔,说给就给的,可夫人说她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没空照料了,她要散尽家财独自逍遥,然后就塞给我印信。”

“我就琢磨着这件事不对。这么一大摊家业,夫人不要,那东家老爷也总归不会任夫人平白拿家业给外人。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便宜事,那些钱、粮食还有佃户,就算给我了,也总归不是我这么一个小账房先生能驾驭得了的。今天白天的时候我还在想,东家老爷不一定什么时候一准儿叫我过去问话。”夏丛信边哭边说,哭够了说完了,慢慢却挺起了腰杆,仿佛为自己的洞若观火,先见之明。

“印信……”夏丛信把手伸到怀里,刚探进几分,就听见旁边那个仆人又尖又急的大喊一声,“放肆,你要干什么?”

夏丛信吓了一跳,为对方的尖尖不入耳的奇怪嗓音,也为了他大惊小怪的咋呼,“印信!”夏丛信气呼呼的把怀里的印信拿出来,拍在地上,“商行总印就在这,我还给你们!你们夫妻闹别扭,把我夹带上算什么?这些乱七八糟的我不管,你们另请高明吧!”

头一次,特别硬气的说完话,夏丛信站起来,甩甩袖子就要潇洒转身走人,却刚到了门口的屏风处就被外面两个黑甲武士拦住,两个人,四双铁手跟钳子一样把他拎回来,按跪在地,这回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罗颢挥挥手,殿前武士行礼退下,罗颢拿起常贵捧过来的玄铁印信,再看下面跪着的,一鼓作气之后,又重归一副委屈小媳妇窝囊样的夏丛信,感觉一片茫然。若薇当然不会把那么一大摊重要的事交付一个纯粹的商人。她算准了只要她离开,自己就必定会找上夏丛信,她只不过在通过夏丛信的手,把那些钱粮监管大权交付他而已。

若薇曾经畅想过,她跟他说,要让自己的粮铺遍及天下,这样处处都是她的家,出门游玩就不怕饿肚子,不怕没钱花,不怕没有地方住,真正的潇洒出行,她快办到了,可真正这一天,她却放弃得毫不犹豫。或者换一种说法,她走了,斩断了最后一个能找到她的渠道,就像她曾经说过的,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甚至她带走了他们唯一的儿子——他们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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