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 作者:吴强-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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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颗红色信号弹射向到沈振新的顶空,信号弹的光芒在黑空里得意地飞驰着。
“这是刘胡子那里攻击得手,占领第一步阵地的信号!”曹国柱告诉军长说。
炮声不息,枪声大作,手榴弹不断地炸响,炸药跟着轰鸣起来。战斗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沈振新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一些,他坐到一块石头上,两手交迭,搂着膝盖;目光仍旧对着前面的山上、山下,凝视着火洋烟海。
一个参谋跑回来报告说,刘胜、陈坚团的一个排,突入敌人阵地的纵深,占领了山腰上一个大地堡,俘虏了八十几个敌人。
“是哪一个连的?”沈振新问道。
“还没查问清楚。乱纷纷的,敌人跟我们扭在一起,分都分不清楚,到处打炮、打枪,一下子怎么查问得出?有的说是三营八连,有的说是一营一连,又有人说是那个连的一个排,……总之,敌人垮了,一定无疑!”参谋口齿忙乱地回答说。
“去查问一下!”曹国柱对参谋说。
参谋又急冲冲地跑走了。他一边跑一边自言自语地说:
“这一回,看你七十四师往哪里逃!”
山头上洋溢着欢快的气氛,纷纷地谈论着:
“这一回,我们能头一个突上山头才妙哩!”
“哪个班先突上去,我给他们起个名字!”
“什么名字?”
“叫人民英雄第一班!”
“不好,叫孟良崮班!”
沈振新想起了杨军。他问李尧道:
“小杨在哪个连?干什么?”
“当副排长,还在八连。”
“打下飞机的,是他那个排的?”
“是秦守本班的副班长,叫王茂生,今早出的《火线报》①上有他的画像。”
①《火线报》是军政治部出版的一种油印报。
“秦守本?”沈振新回忆着说。
“杨军、他、我三个人一天参军的。那次从涟水下来,失掉联络,你还跟他谈过话的。”
“这个人行吗?”
“干得不错!从前有点落后,现在好了。”
沈振新点点头,表示想起了秦守本的形象。
这个夜晚,沈振新一直在山头上留到十点多钟,等知道占领孟良崮山腰上一块阵地的是石东根、罗光他们那个连,这个连最先突上山腰阵地的,是杨军当副排长的那个排的秦守本班,才心情欢快地回到山后的掩蔽部去。六七
数百个锋利的箭头穿射进拚死抵抗的敌人营阵,把大群密集的敌人撕裂成无数的碎片。在总攻击开始两个多小时以后,孟良崮山麓的敌人就被完全肃清,大批大批的敌人放下了武器,孟良崮山体的偏枝骈爪都被斩断砍尽。但是,战斗激烈的程度不仅没有减退,而且在继续增涨。
气氛闷热、干燥、浑浊,填塞着人们的胸口,使人们感到呼吸困难。
刘胜、陈坚团的队伍,在扫清山麓敌人以后,袭上了山腰,在山腰上和敌人进行着恶战苦斗。
在仰头上攻的时候,连长石东根一脚悬空,一脚踏在悬崖的石齿上,左手紧攀着生根在石缝里的一棵小柏树,右手抓住驳壳枪,向居高临下的敌人射击,他的高头的敌人,正在和刚刚袭上悬崖的林平、杨军他们进行着血肉的搏斗。
“占领那个山洞!”石东根喊叫着发出命令。
一颗硫磺弹在他的身边爆裂,茅草燃烧起来,小柏树跟着燃烧起来,但他还是死命地抓住燃烧着的小柏树,跃上了悬崖上面的平石。他的帽子着了火,头发烧焦了半边,他摔去着了火的帽子;火在他的周身蛇一样地盘绕着,吐着青烟,他扑着火,撕裂着衣裳,抛弃了正在燃烧着的破碎的布片。他的上身几乎是赤膊了,短袖衬衫敞开了胸口,裸露着两只粗黑的臂膀和黑毛茸茸的胸脯,更顽强地继续战斗着。
战斗在山洞门口激烈展开,刺刀和刺刀交刺对杀,发着“吭吭嚓嚓”的响声,二排长林平手里的汤姆枪正在扫射的当儿,敌人的一把刺刀从他的侧面刺来,林平的右臂擦着了敌人的刺刀口,汤姆枪跌落到石头上,跟着,他的身子也就跌倒下去。他还清醒如常,继续用他的左手抓起压在自己身下的枪来,把枪托抵在胸口,向敌人射出枪膛里剩余的三颗子弹。石东根的怒火猛烈地燃烧起来,从林平手里拿下了汤姆枪,随手抓起一个弹夹,塞进枪膛,向他左右两边的敌人狠命地横扫猛击,子弹象火龙一般卷袭着敌人。杨军眼尖手快,在敌人丛里扔了一个榴弹,弹片四飞,敌人纷纷地应声倒下,只是胡滚乱撞,大哭大叫。急忙接应上来的战士们,在石东根的喝令之下,潮水一样地涌向山洞口去。黑暗中的战斗,在几分钟的血肉搏战以后胜利解决,距离孟良崮山峰一百五十米的山洞和一片平崖,给石东根连夺取下来。
在这个战斗里,林平在山洞门口英勇牺牲,石东根命令杨军接替二排排长的职务。
“同志们,要给二排长报仇!一口气攻上去!”杨军激愤地大声喊叫着。
“对!一直攻上山头!”石东根大声叫道。
“不!等一等!站稳脚再说!”罗光拦禁着说。
“那就先把附近两边的敌人肃清!”石东根接受了罗光的意见。
一排的两个班立即出动,向山洞两边搜索着附近的敌人。
石东根坐在山洞里面,头部和身子感到疼痛。他的头上、臂膀上、胸口布满火伤的痕迹,裤子撕得稀烂,伤痕所在的肌肉不住地打抖。
“你下去吧!”罗光对石东根说。
“不到孟良崮顶上不下去!除非他们把我打死!”石东根咬着牙根说。
李全脱下自己的上衣,披到石东根身上。石东根随即摔还给他。
“不要!”石东根余怒未息地说。
“我马上解俘虏下去,给你拿衣服来,你先披一披!”
“不要!不要!光身子打仗,漓爽!”石东根把李全二次给他披上的衣服,又摔给李全,高声地嚷叫着。
文化教员田原领着担架赶到洞门口,把牺牲了的林平和其他四个伤员安置到担架上,让民工们抬到山下去。他走到山洞里面,在黑暗里找认到石东根面前。
“连长!有什么话交代?”田原问道。
“有水吗?”石东根问田原道。
“有!”田原取下身上的水壶,递给石东根。
石东根大口地喝光了满壶的冷开水。
“告诉营长、教导员,我们占了山洞,要后面部队赶快上来,攻上面大山头!”
田原看到连长光着两臂,袒着胸口,头发少了一半,裤子破烂不堪,伤痕好几处,一面应诺,一面脱下自己的上衣和裤子,递给连长。
“我不要!”石东根推开衣服说。
“你穿着吧!”罗光命令式地劝说道。
短衫短裤的田原,又把衣服掷给连长,闪电似地出了山洞,带领着几个战士,押着二十多个俘虏走下山去。
团长刘胜得到石东根连攻占距孟良崮山峰一百五十米的阵地的消息以后,立刻向全团下了连续进攻的命令,以石东根连现在的位置为中心,夺取石洞两翼的敌人阵地。
各处的战斗仍在热火朝天地进行着。
灰暗的云给炮火吓退,月牙儿和星星出现在高空里,向酣战在沂蒙山的战士们洒出了洁白的光亮,仿佛为了给战士们照明攻击道路,更便于歼击敌人似的。
团长刘胜站在石东根他们所在的山洞对面的斜坡上,精神振奋地望了一阵,然后冒着纷飞的炮火走下山坡,在三营营部指挥阵地上,迎头碰见营长王鼎。
“赶快!趁热吃!赶快攻上去!”刘胜站在山沟旁边对王鼎说。
“已经攻出去了!”
王鼎答了一句,急忙地向前奔去。
恰在这个时候,一批敌人的炮弹跌落下来,弹片、烟火,在刘胜前面队伍前进的道路上飞舞、爆响、燃烧。
队伍冒着敌人的炮火,仍然象潮水般地仰头进攻。
敌人的枪弹从山头上泼洒下来,并且夹杂着扔掷下大大小小的石块。
一股敌人从侧翼俯冲过来,进攻的队伍在半山腰上和敌人展开了刀光闪闪、火花灼灼的白刃战。
同是这个时候,占领山洞的石东根连,遭受着敌人的凶猛反击。榴弹在那里迸出密集的轰响,枪声象翻滚的粥锅似的,敌我对战的喊杀声在那里沸腾着、震抖着。
李全把着那棵小柏树跳下山崖,顶着弹雨奔驰下来,在黑暗中的人群里东冲西撞,喊叫着:
“营长!营长!”
刘胜听得出那是李全的叫声,叫邓海跟着李全的叫声把李全找到跟前,急迫地问道:
“你们那里怎么样?”
“敌人两个连攻我们,连长说,要赶快派部队上去!”李全火急地回答说。
“山洞丢掉了?”
“没有!正在山洞门口拚刺刀!再不加强力量,就靠不住!”
刘胜仰头看看,那里打得确是激烈,枪声短促密集,榴弹接连不断地爆响着。
听了李全的话,刘胜觉得形势危急,石东根连的阵地如果不能巩固坚持,就要增加攻击孟良崮山峰的严重困难,他感到肩上突然沉重起来。他的全身滚热,心急如火,汗珠雨点一般向下滴落,手里抓住的驳壳枪枪柄,象是浸在水里一样,又湿又滑。他来不及抹去汗水,更来不及再加细问,便大步向前疾走;在烟火弥漫中叫着王鼎的名字,同时向面前纷纷奔跑着的向敌人攻击的战士们不住地喝令着:
“打上去!不让敌人喘气!不让敌人还手!打!打上去!”
他在一个洼地上找到王鼎,王鼎正在焦急万分当中。按照刘胜的指令,王鼎立刻派了一个排插入到敌人的侧后,夹击从侧翼俯冲下来的敌人。一部分火力接应看石东根连的山洞两侧的战斗。
“赶快回去!告诉连长、指导员!没有问题!我在这里!拚到最后一个人,一条枪,也要把山洞阵地守住!去吧!”
李全听了团长的命令,大步狂奔地回到山洞口的阵地上去。
紧跟在李全后面,两个排的一律汤姆枪配备的短促火力的突击队,攀上了山洞口边的阵地,投入到粉碎敌人反击的战斗里。
眼前的战斗情况,艰巨、紧张、激烈而又复杂,呈现着敌我死纠活缠,互相扭打厮杀的白热状态。这样的山地夜战,在打了十五年仗的刘胜的经验里不曾有过。把握眼前的战斗的脉搏,控制它的跳动,他感到吃力;但又觉得在这个艰险危急的局面之下,正是他英雄用武的时候。他坐在草坡上稍稍歇息一下,思量一阵,便抓起刚刚迁移到面前来的电话机的话筒,要通陈坚,向陈坚说:
“把你手里的一个营,拿两个连给我!”
“他们钉在火线上,怎么拉得下来?”陈坚回答说,表示很难执行他的决定。
“这边形势危急得很,小牛山那边攻击停止!”刘胜决断地大声说。
“那边怎么样?”
“三营两面受夹,石东根连占的山洞,敌人攻得很紧。山洞阵地保不住,孟良崮就没法攻!赶快吧!留一个连在小牛山那边佯攻,要他们在三十分钟以内赶到我这里!”
“好吧!”
刘胜认定巩固石东根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