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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石子船-第6章

小说: 石子船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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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到心上了。他因为无聊,又无事可作又不想走,就从尾梢跳到水中,水深及膝,从水中湿淋淋的走上了岸。
  他不愿去那赌博,就一人走上高坎,坎上可以眺望远处,隐隐约约望得到蒲苇村的保卫团旗子,在风中动。
  八牛在船上,把下衣一脱,跳到水中,慢慢走向深水处去,泅起水来了。他将泅水过河,这河有四分之一里宽,水深有河身宽度五分之三,他慢慢的泅去,用脚拍水,用手扒,昂着头,他还能听远处唱歌的声音。不久他又从彼岸泅回了,象一天风云,把水洗净了,他在河中大声喊船主。
  他喊他做舅舅,说:“舅舅,你为什么不去蒲苇村看外婆?”
  这中年人望着水中的八牛,不作答。
  八牛上了岸,光身爬上坎到树下船主身边来,他投降了。
  “你哪去有事吧,我在这里看船。你哪去,我等。今天还早,听有鸡叫,刚半日哪。”
  这时听到赌博那一边又嚷起来了,把钱借得的一个汉子,扳了本,到八牛处退钱来了。八牛接了钱,仍然是先前那一元,他仍然交给了船主,“舅舅你哪收下,我不要了。”
  船主接了钱,暂时也不塞到板带中去。因为这钱重复退回,他的心稍稍活动了。他觉得就到蒲苇村去看看再说,重复到船上,把一些从××市上买来的东西,为老姑母捎去,他戴了一顶草帽,携了一个贮酒大葫芦,爬上岸一句话不说,沿河走去了。
  他到了那姑母家中,那老人还正在做麻线,地下一堆小竹筒,一大团麻。老人面色如昔,家中光景全如往日,放心了。他于是把送来的东西取出,喝着老年人特为备置的野蜜茶,坐到堂房中大椅子上。这时来了两匹小花猪,哼哼唧唧走近身边来,象与他认识,把身子擦着椅脚无意离开。他又望了一下老年人气色,觉得在这里,与××党是无关系了,才安心再喝了一口茶,味出茶的香味来。
  因为猪,他先同老年人谈××市的猪价。他只知道××市猪肉值钱,却不知道一只猪到××市去要上多少税。
  “路上好!”
  “平平安安,托老人家的福。”
  “八牛好!”
  “也托福。”
  “他妈上前天还到这里来,告我说为他八牛看了亲,要他自己去看,是火窑场烧窑人女儿,十八岁,有三百吊私蓄。”
  “是真事情吗?”
  “怎么不真,人家好闺女,各样事在行,只有八牛这小子才配!”
  船主想起先一时与八牛的冲突了,却问姑母:“他妈在不在周溪。”
  “这几天总在,她告我,三多有病,请了巫,还愿,用了十三吊钱,仍然发烧发寒。
  菩萨不保佑人,无法子想。“
  “你老人家听不听人说过康村有… ”
  “全知道这事!捉了两个,听说捉到城里就杀了。是好人家儿女,仍然杀了。他们排家去说;把你钱票交出来,把红契交出来,把借字交出来,好让我们放火烧。这些人先是这样说,没有人听,到后兵来了,捉到团上去打得半死,再到后就杀了。… ”相去还只七天,地方就变动到这样,船主是料不到的。并且还只几天的事,自己还以为是知道这危险顶多的一个人谁知如今听到这老人说到时,也就象很熟习这些事的本根,显然在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了一种动摇,再迟一月半月就会全变了。他于是乎来同老人商量处置这两坛子银钱的事。老人以为顶好不要挪动,事情就稳稳当当不怕变动。然而他意思呢,没有决心,不知道将怎么办好。到这时,凡是一个有钱人的窘处他也尝到了。
  谈了一阵没有结果,船主走到村中卖酒处去买那二百六 的烧酒,拿了葫芦到卖酒处去,酒店恰恰关了门。他到另一 个卖酒处买了五斤酒,拿回到姑母家中来,很诧异的说:“怎么聚福关了门,也无人知道这事。”
  “怎么,关门了吗?我的天!”
  说着,这老年人眼睛就红了。因为她有三十七块钱存放在聚福处,平时谁也不告。她这时得到消息了,出乎船主意料,猛的放下手中麻线球,就跑到街上去了,这船主本跟她走到大门前,看这老年人要做些什么事,忽然一想,不走了。
  他目送那老年人匆匆的走去尽那老年人影子消失到大树后了,就回身来到这老年人房中,伏到床下去,查看砖土痕迹,看他所留下的暗记有无变动。床下土霉气扑鼻,他也没有关心到。看过了,还是现前样子,站起身,两只手掌全是土花,他拍着土放了一口气,象做过一件大事,脸上汗也出了。这时听到远远的有人喊着自己的混名,声音又象是船伙的声音,他就走出门去,站到篱笆缺处打望。
  当真是船伙之一,气急败坏的走来,来的急促竟象走过五里路,气也不曾换过一口,从斜篱笆处见到了船主的上身,远远的就大声说道:“老板,快回去,死人了。”
  他无目的的说:“死了么?”
  那人就同样无目的的说:“完全死了。”
  他听到死了人,也不问是谁死,为什么死去,就不顾一 切,离了姑母的家,空手的跟了船伙向康村大路走去。到了半路,因为天气热,非到树荫下歇歇不成,所以脚步才慢了一点。到这时他记起死人的话了,他问船伙:“什么事情?”
  “洗澡。”
  “谁?”
  “八牛。淹到水里,半天不见起来,伙计下水去看,一只手掯到石罅,他摸鱼,石头咬他的手,一 切完了。”
  船主听完这话,又把心拉紧,本来已把一个卖甜酒的人,送来的一碗糟接过手喝了一口,把碗一放就又向康村跑去了。
  一切显然是完全无望了,来去是十里!船主到了地,八 牛的尸身,已为人从水中拖出,搁到了岸边的树下石板上了。
  尸用树叶垫着,尸旁围了一些人,那从厂上回来的喜保,腰边还插了一大把领石子的竹签,正蹲在八牛身旁施行倒水手术。然而船主一看,就知道已没有救了。他把眼光一一的望船伙,各船伙皆嗒然丧气,张口无语,赢了钱的呢,肚前的板带高肿走动时就听到钱的声音。他又走到船上去。他又走上岸。完全没有主意,只仿佛是做梦,因为水还是平时那样的流,太阳已拉斜,山上敲石子的声音带着石工唱歌声音,也并不同上半天情形两样。
  他痴痴的站到河边,就想起先前的事来了,想起要钱,不送钱,于是吵嘴,于是下水洗澡,于是……他这才记起老姑母一旁挽麻一旁说八牛的亲事,聚福倒了店,关了门,姑母的慌张,自己从床下爬出,听着喊他的声音,同样慌张的走来。
  到了夜里,留一船伙守船,三个船伙丁字拐形式,用船上篷索,用扛石子的长扁担,把为破篷布裹身的死八牛抬到蒲苇村里去。喜保拿了一段废竹缆,点燃着当灯引路,船主携了一捆纸钱跟在后面走。大家沉默的成一队,不作一声。
  这船主,有两坛洋钱,一个得力的拦头的水手。洋钱是死东西,他担心这钱会终有一天要失去,还仍然睡在那里不动,却不料到太阳一落坡,就得把一个好好的活人送到蒲苇村去埋到土里。请想腚,这突变怎样处置那死者的母亲同外祖母呢?不过说到这件事,自然是哭一阵罢了。乡下的妇人,眼泪容易流,也容易止,过一阵,自然就会慢慢的把这事情忘记,所以这里不再说及这事了。
  因为这事情的发生,这船重复把石子装到××市交卸时,误时了一天。在无论如何解释争持下,这船主还是被扣去洋三元,在八牛方面船主又损失了将近十元,这事情,就在这赔本意义上告了结束了。
  船重到康村时,本来下了决心的船主,是要把这两坛银钱运到××市去的,但一拢岸就听到吹喇叭声音,康村住了兵,太平无事了。船泊到原处,船伙仍然上岸去赌钱,这船主,就坐到后艄看水流。河水汤汤的流去,仿佛水中有八牛在快乐天真的拍水游泳,日头落山天气慢慢夜了下来,升了拦头的喜保,把湿柴放到锅灶里去,侧脸吹着火,烟子成缕往上窜,又即刻被风吹散浮到河面如奶色的雾。船主觉到凄凉,第一次作着孩子的行为,上次没有流过泪的眼,如今却潮湿了。
  伙计上船了,喜保向赢了钱的船伙之一,作着只有水手们才能作的打趣,说:“把你赢了的钱买点纸烧给八牛,八牛保佑了你。”
  这人吃过饭,就当真买了两斤纸钱放在岸上烧,火的红光照到水面。大家望到这火光都无言语。
  作于一九二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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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学视界(white…collar)编辑整理」
  夜沈从文
  她在房中。
  把衣服脱了,袜子脱了,换了一件薄薄的寝衣,换了一 双拖鞋,坐到床边想四点钟以前的事但她不许自己想这件事。
  小茶几上放得有纸烟,她划了一根火柴,点了一支烟。烟拈到手指间,吸了一口就又不吸了。把纸烟搁到烟灰碟里去,站起了身,到临街的窗户边去,试把窗推开。窗开了,外面的风吹进来了。她站到四层楼窗口望到下面静沉沉的街,为一 些无言无语的悬到空中的灯所管领,没有一个人走路,没有一个车夫也没有一个警察,觉得街完全是死街。仿佛一切全死了。她又望对街高楼的窗口,一些同样如自己这一边还露着一片灯光的只有三处,有两处是同自己一样生活的同伴们所住,才从舞场回来,没有安睡,另一边,则从那灯光处橐橐地传着一种击打的声音,这是一个鞋匠。这鞋匠,日里睡觉晚上做工,在太阳下他常常晒着他的成绩,挂在那窗口大钉上,因为这样所以她知道他是皮鞋工人。望到冷清清的大街,她先是有一点害怕,到后听到远处有一辆汽车跑了过街,汽车因为街头无人,速度激增,飞快如一支箭。汽车过去以后,她悄然离了窗口,仍然坐到床边了。她仍然得想四点钟以前的那一件事。
  ……这样想,是呆子的呆想罢了!
  她又吸烟,且望桌上陈列的那从中华照相馆新摄成的自己的舞姿。那身上每一部分,每一屈折,皆露着一种迷人的年青的美丽的照片,自己看来是比别人并不两样,有些地方熟视以后,是能使心上燃烧一种情绪,仿佛对这照片是应当生着妒嫉的气的。她捏着那相片,象一个男子的姿势,把她捧在胸前,又即刻把她用力摔到屋角挂衣处去,她仍然为这美的身材愤怒了。她应当责难自己,在一些苛细的失度上加以不容让的嗔视,而那天生的骄傲,又将在袒护意义上找出与端娴在一处的结局。她不能如其他人在生活上找寻那放荡的方便,然而每当她一从镜子照到自己的身影,一看到自己的相片,便认这苗条的躯干的自珍成为一种罪恶。她做梦也只是需要生活上一种属于运命那样的突变,就象忽然的、不必经过苦恼也不必经过另外一个长久时期、她就有了恋爱,不拘她爱了人或人爱了她,总而言之很突然的就同在一处。经营那共同生活了,在一些陌生的情形中做着纵心的事,她以为这样一来自己就不会再有时间的剩余来责难自己了。不过做这样梦的她的为人呢?是完全不适宜于放荡的。外形与内心,在同辈中皆有着君子的雅号,她的机会只是完成这称谓的意义,所以在谁也不明白的波涛中度着日子的她,这时仍然是独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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