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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石子船-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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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生气。我们是做道场的人,我们有… ”“哥,留到这里也是做道场,并不是儿戏!”
  女人听到这里,轻轻打了王贵一拳,就借故走出房去,房中只剩下两人了。
  “好道场!他们知道了真感谢你这个人!”
  “哥,并不是要他们感谢我来做这事。为什么神许可苗人杀猪杀牛祀天作流血的行为,却不许可我念经读表以外使一 个女人快乐?”
  “经上并不说到这些。”
  “经上却说过女人是脏东西,不可接近。但是,哥,你看,她是脏是干净?”
  “女人的脏是看得出吗?”
  “不是看就是吃,我也不承认,”说到吃,王贵记起了喝酒,就干了一杯。再筛酒,壶空了。喊,“来,来,小翠,吃的!”
  女人又进到房中了。抢了酒壶,将往外窜,被王贵拉着了手往怀里带。
  “哥,你瞧。什么地方是不干净?我不明白经上的话的意思。我要你相信我的话,真愿意哥你也得这样一个人,在一 种方便中好好的来看一看,吃一吃,把经上的谎话证明。”
  师兄无话可说,就只摇头。然而他并无怒意。因为看到女人红红白白的脸,看到在女人胸前坟起的东西,似乎不相信经上的话也不相信王贵的话。
  “哥,你年青得很!要小翠为你找一个,明天再住一天,看看我说的话对不对。雷公不打吃饭人,我们做的事同吃饭一样,正正经经,神是不见责的。”
  还是摇头。他本应当在心上承认这提议了。因为心忽然又转了方向,他记得经太多了。
  “经上不是说… ”王贵也知道师兄是多念了廿年经的人,就引经上的话。
  “经上只说佛如何被魔试炼,佛如何打了胜仗。”
  “那你为什么不敢试来被炼一次?”
  “话该入拔舌地狱。”
  “不会有的,舌子不会在亲嘴另外一事上有被拔去危险。”
  “… ”这师兄,不说话,却喝酒。
  酒喝急了,呛了喉,连声的咳,王贵就用眼示意,要女人为其捶背。
  女人走到这道师身边去捏拳打,一旁嗤嗤的笑,被打的师兄还是无所动心,因为被打同时记起的是刚才到理发铺被打的情形。同是被打,同是使他一无所得,他太缺少世界上男子对女人抽象的性的发泄的智慧了。
  说是目不旁视的君子吧,他也不到这样道学的。不过无论何时这师兄他总觉得他自己是自己,女人是女人,完全为两样东西,所以这时虽然女人在身边,还做着近于所谓放肆的事情,他也不怎样难过。
  顽固的心是只有一件事可以战胜的,除了用事实征服无办法。王贵就采用这方法了。
  他把女人抱起,用口哺女人的酒。他咬女人的耳朵,鼻子,头发,复用手作成一根带子,围在女人的身上。他当到这顽固的师兄作着师兄所不熟习的事情,不象步斗踏星,不象念咒咬诀,开着怕人的玩笑,应知道的是师兄已经有了一些酒到肚中,这个人渐渐的觉得自己心是年青人的心了。
  他不知不觉感到要多喝几杯了。
  在另一方面的人,却不理会师兄,仿佛除在两人外没有旁人在身边的样子,他们笑着吃酒,交换着拿杯子,交换着,做着顶顽皮顶孩子气的各样行为。
  他们还互相谈着有一半是很暧昧字言的话语,使他只能从这些因言语而来的笑声中领悟到一小部分所谈是什么事。
  然又正因所能领悟的一小部分可以把他苦恼,他就不顾一切的喝酒。一壶酒是小翠新由外面柜上取来,这师兄,全不客气的喝,行为真到另一时自己想起也非吃惊不可的放荡行为了。他把头低下。不望别人的行为,耳朵却听到如下面的话。
  听到王贵说:“小翠,你为什么不象我说那个办?… 你量小,又饿。吃够了即刻又放手。… 你不那样怎么行?”
  听到女人笑了又笑,才在笑声中说:“我以为你只会念经。”
  师弟又说:“师兄吗?别看他那样子。… ”女人又说:“你总说你师兄是英雄。”
  师弟又说:“你看他那鼻子。”
  女人又说:“我拧你鼻子。”
  师弟似乎被拧了,噫噫作声。这师兄,实在已九分醉了,抬起头来,却不曾见师弟脸边有一只手。他神色惨沮的笑着,全身不自然的动着,想站起身到客房去睡觉。
  那师弟,面前无一物,却还是继续噫噫作声。“鼻子”有灾难,这师兄,忽然悟出这意义了,把头缓缓的左右摇摆,哑声的说道:“明天也不走了。后天也不走了。我永远也不走了。”
  “哥,你醉了。”
  “我醉了,我才不!你们对不起我。… 你们是饱了。我要问你们,什么是够!∧忝浅怨涣恕∧忝强旎睿… 吃你,咬你,你这个小嘴巴的女人!”
  说着,他隔桌就伸了一只手,想拉着女人的膀子。手拉了空,他站起身,扑过来了。
  女人还坐在师弟身上,就跳下躲到门背后去。
  这师兄,跌到地板上了,摊下如一堆泥,一到地下就振作不起了,师弟蹲身下去想把他扶起,颈项就被两条粗粗的手臂箍着。
  “哥,不要这样,这是我!”
  “是你我也要咬你的鼻子下来。我讨厌你这鼻子。”
  他把一切事已经完全忘记了。在梦里,这师兄梦到同人上山赶野猪,深黄色长獠牙的老野猪向大道上冲去,迅速象一枝飞空的箭,自己却持定手板宽刃口的短矛,站立在路旁,飞矛把它掷到野猪身上去,看到带了矛的野猪向茶林里跑去。
  他又梦到在大滩上泅水,滩水如打雷,浪如大公牛起伏来去,自己狎浪下滩,脚下还能踹鱼类。他又梦到做水陆大道场,有一百零八和尚,有三十六道士,有一次焚五斤檀香的大香炉,有二十丈高的殿柱,有真狮真豹在坛边护法,有中国各处神仙的惠临,各处神仙皆坐白鹤同汽车等等东西代步,神仙中也有穿极时髦服装的女子,一共是四五个。
  他望到女神仙之一发愣,且仿佛明白这是做梦,不妨稍稍撒野,到不得已时,就逃回真实。他于是向女神仙扯谎,请她到后坛去看一种法宝,自然女神仙是不拒绝请求,他就引她到了后坛。谁知一到后坛,却完全是荒坟,他明白是神仙生了气,两脚一抖,他醒了。
  他醒后觉得口渴,还不明白是睡到什么地方,就随意的喊茶。一个人,于是把茶壶的嘴逗到人的嘴边了,+嗗嗗的吸了半壶苦茶,他没有疑惑自己环境的心要,不一会又入另一梦境了。
  他又梦到……
  比念经还须耐心,比跳舞还费气力,到后是他流了汗。
  人是完完全全醒了。天还不发白,各处人家的长鸣鸡正互相传递的报晓,借了房中捻得细小的油灯,他望到床边坐得一个人,用背身对了醉人。他还不甚相信。就用手去拉,拉着了衣角,人便回头了。
  “你干吗来的?”
  “没有干吗!你醉了,小翠要我来照扶,怕你半夜呕。”
  “我不是已经呕过了吗?”
  “说什么?”
  “刚才那种呕。”
  “呕吗?吓,颠子。”
  这师兄,明白先一次类乎吐呕的事不与这时女子相干了,才觉悟梦中的不规矩还不曾为女人看破,私心引为幸事。但是,稍过一会,女人又把茶壶拿来了,他坐起,用手抱壶,觉得壶很冷,一些不经意的知识却俨然有用处了,他不喝冷茶。
  冷的不吃,热的则纵不是茶也仿佛不能拒绝,他要女人把灯捻明,好详舷细细欣赏床头人的脸。
  他要她坐拢来,问她年岁,姓名,末了也不问女人愿不愿意听,就告她先一时所做的梦是些什么事。
  女人说:“我以为你们道师做梦也只是梦到放焰口施食!”
  他就不分辩,说:“是呀,一个样子,时间并不短。”
  第二天早上约十点钟光景。师弟王贵在房外说话,他说:“师兄,怎么样?”
  里面没有回声。他醒了,有意不答,口无闲空。王贵又把声音放大,象昨天被师兄喊时,说:“哥,上路!”
  本来是清醒也仍半迷糊着,听到“上路”,人便返元归真了。他坐起了身,他就问:“王贵,是你吗?”
  “唉,是我。昨夜觉得怎么样?”
  “你这人是该入泥犁狱的。”
  “就是推磨狱也行吧。我问你,今早上不上路?”
  “……”
  “到底上不上路?”
  里面的师兄,象是同谁在商量这事情,过了一会才说:“今天七号。”
  王贵笑了,笑的声音说:“是七号,师兄。我们十号到新寨的法事我们应不忘记。还有天早应当多赶二十里路,那是你昨天说的。”
  师兄在里面笑了。
  他笑了一会。这人想走是不走了,看如何答话。
  稍过,他以为王贵会转身到别处去,不再在房外了,就与身边人作着经上所谓吻与吻接的鸟兽之戏,小小的声音已为外面的人所闻。
  “师兄,天气不早了,漱口念经,青天白日不是适宜放肆的时间,我们上路吧。”
  那师兄又不作声了。
  王贵撞进了房,师兄用被蒙了头,似乎这样一来,作师弟不必说话就应肩扛法宝先自上路了。然而王贵却问巧巧,“怎么样。”巧巧不说话,含羞的装睡不醒,但即刻咕的笑了。
  师弟走出房去,带上了门,大声的对用被蒙头的人说道:“哥,我搭信到新寨去,告他们首事人说这里还有事情,你我都忙,所以不能分身,新寨的道场索性不做了。”
  师兄哑口不答。在这个人心中,是正想引经上的话骂王贵侮慢佛祖应入火狱的,可是他这时,自己把被蒙头蒙半天,身上发烧,一个人发烧,时作糊涂梦,又在他心上煽动起一 种糊涂欲望了。
  鸦拉营消灾道场全街竖了两枝桅,若照到这师兄昨天见解,这桅杆用处还可把法师高吊起来示众,今天是两枝桅也有了用处了。但这个时候桅杆下正有小乡绅,身穿蓝布长袍子站在旁边督率工人倒桅,工人则全露着有毛的手肘,一面唱着杭育努力扳动,没有人想到这桅若果留下来也还有别的用处。
  作于一九二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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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学视界(white…collar)编辑整理」
  后记沈从文
  这一本书,为六月所写。算是最近的东西了。
  说到最近,最近似乎因为身体太坏的原故,文章写来,方法完全与从前东西两样了。
  这话是有熟人说过的。自己呢,也象很明白,从这一小本集子上看,可以得一结论,就是文章 更近于小品散文,于描写虽同样尽力,于结构更疏忽了。照一般说法,短篇小说的必需条件,所谓“事物的中心”,“人物的中心”,“提高”或“拉紧”,我全没有顾全到。
  也象是有意这样作,我只平平的写去,到要完了就止。事情完全是平常的事情,故既不夸张也不剪裁的把它写下来了。一个读者若一定要照什么规则说来,这是失败,我是并不图在这失败事业上加以一言辩解的。在我其他任何一本著作上,我想都不免有这种毛病,虽然如《雨后》这一本书,有人说过如何好,但那也不过是吃点心的人,为书铺方面写写广告的话罢了,那类批评,相信不得。我还没有写过一篇一般人所谓小说的小说,是因为我愿意在章法外接受失败,不想在章法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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