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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北国草』-第12章

小说: 『北国草』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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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国家要开发这块睡了几千年的' 黑金子' ,急需地质、土壤和水文资料。我给一个综合考察队当向导、今天早晨刚离开一个考察点不久,这匹银龙马,就嗷嗷地叫着朝我们的马队跑来了。〃 宋武说,〃 这家伙和大雁一样恋群、跑到我们马群旁边,就跟着我们走。考察队里有人看见马屁股上剪着' 北京九号' 四个字。我一准是你们的马溜了线,可没想到是你骑出来的。我从附近屯子,把洪奎老爹找来,顶了我向导的缺;骑上它,抽了它一缰绳,它就朝青年屯的方向跑来。在这地碰上了你这位驯不了马,可是能驯' 傻大姐' 的英雄。〃
    石牛子连后脖子都发红了,求饶地说:
    〃 您别寒碜人了,我……我并不想骑上它来逛草原,这儿有什么好逛的?到处都是黄草;我当时只是想在原地骑骑它,谁想到这家伙一撒野,挣断了缓绳……〃 石牛子两眼看着鞋尖,平日在垦荒队的〃 牛气〃 劲儿跑得一干二净。
    宋武是个处事果断的人,要是在县委机关干部中,出现石今子这样的行为,他会拍桌子大喊大叫,甚至于粗声骂人,而眼前这个石牛子不过是个乳毛刚刚褪净了的大孩子,他们在家庭里都是宠儿娇女,能跑到这漫无人烟的地方来垦荒,已经是很不错了。他觉得他在这些垦荒队员面前,首先应当是父亲,然后才是县委书记。所以,他始终没对石牛子发一句脾气,反而帮他在铃铛河逮鱼,让这个不太安分的大孩子、感到身在荒地的温暖,然后,再启发他认识自己。石牛子看看宋武没有继续责怪他,便向宋武提出了他不能理解的问题:
    〃 宋书记,这儿的鱼怎么都是' 傻大姐' ?〃。
    〃 这没什么奇怪的。这儿是沉睡了几千年的荒地,鱼儿没有见过人,也就不把人当成敌人;当你把它提出水面时,它才知道你石牛子不存好意,但是那已经晚了。北大荒不是有两句留传下来的顺口溜吗?' 棒打狍子瓢杓鱼,野鸡飞进饭锅里'。〃
    石牛子神往地听着。
    〃 可是鱼受刺激多了,就会产生自卫的本能,到那时候,这些' 傻大姐' ,也就会变成象你这样的机灵鬼了。〃 宋武嘿嘿地笑了。
    〃 那么说,将来鱼就难逮了?〃
    〃 当然。你学过生物学吗?〃
    〃 在初中时学过几天。〃
    〃 你知道有个达尔文吗?〃
    〃 是个生物学家吧?〃 石牛子回忆着。
    〃 他是哪国人?〃 宋武有意考考他。
    〃 是……是……〃 石牛子拍拍脑门,〃 是苏联人吧!〃
    宋武哈哈大笑:〃 你真会胡诌。在学校一定不是个好学生〃
    〃 门门功课都在六十分左右。〃 石牛子坦白地说,〃 我就爱摔跤,逗马,踢足球。〃
    草原上空传来几声〃 光棍好苦〃 的鸟鸣,宋武向石牛子说。
    〃 你爱逗鸟,说说这是啥鸟儿?〃
    〃 布谷鸟,是催人布谷的。〃
    〃 傻小子,眼下都快入冬了,谁还布谷?记住点,这叫' 四声杜鹃'。它唱的是〃 光棍好苦——我是绝户——〃。
    〃 绝户?〃 石牛子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解释。
    〃 当然,它也不是真' 绝户' ,北大荒的老乡恨这种鸟;说他唱的是' 我是绝户'。〃 宋武笑了笑说,〃 北大荒有几百种鸟儿,天鹅,大雁,百灵,黄莺……这些鸟儿都勤勤恳恳地搭窝筑巢,抚育后代;只有这种' 绝户鸟' 杜鹃,不爱劳动,还要坐享其成。它把自己的蛋,总是偷偷下在别的鸟窝的蛋群里,让别的鸟儿替它孵化儿女。屯子老乡说,它唱' 光棍好苦' 活设,他唱' 我是绝户' 是自作自受。〃
    〃 可是它叫得挺悦耳呵!〃 石牛子说。
    〃 叫唤得好听的,不一定都是好鸟儿。〃 宋武含蓄地说。
    石牛子一时没有听出弦外之音,央求着宋武说:〃 想不到您还是个故事篓子,再给我讲个新的吧!〃
    〃'绝户鸟' 的故事,你听懂了吗?〃
    〃 听懂了。〃 石牛子不假思索地回答。
    〃 我说你没听懂!〃 宋武瞥了石牛子一眼。
    〃 真的听懂了。〃 他拍拍自己心口说,〃 这种鸟儿自个儿到处去' 扇哨' ,让别的鸟儿为它劳动。〃
    〃 这是不是有点象你,嘴头倒挺甜,在开荒第一天,男女垦荒队员都在拼命,你……〃 宋武故意留下后半截话,叫石牛子去琢磨滋味。
    〃 哎呀,宋书记,您是在比喻我呀!〃 石牛子如大梦初醒,苦笑了两声说,〃 对了,我还忘了,垦荒队今天全部用马拉犁,可这匹马还在这儿哪!则真是要了命啦!〃
    宋武一愣:〃 不是有拖拉机吗?为啥全部用马拉犁?〃
    〃 反正队长卢华是这么布置的,我这个大头兵,也不知道为了什么。〃〃真的?〃 宋武脸色突然变得阴沉了。
    〃 您……这是……怎么了?石牛子觉着奇怪,刚才县委书记的脸上,还是个大晴天,忽然一下就爬满了乌云。他好像很生气,连那一根根胡子茬都翘了起来。
    〃 上马。快——〃 宋武跃上马背,伸手把石牛子也拉上马背,他用脚踢了踢马肚子,一溜烟似的朝青年屯奔驰而去。
    倒了青年屯,他把马往槽头一挂,吩咐石牛子帮小春妮蒸鱼做饭,就急如星火地奔向了拖拉机。俞秋兰围着一块杏黄色头巾,正给〃 斯大林八十〃 加油,宋武满脸火气地出现在地面前;〃 小俞子,你们怎么还没出车?〃
    俞秋兰吃了一惊:〃 宋书记,队里今天不让用拖拉机,我是自作主张留下来开车的,您……〃
    〃 上车。〃 宋武粗暴地一挥手,〃 卢华白当了几年兵,坦克不用用刺刀,简直是个混蛋。〃
    俞秋兰想对宋武解释事情经过,叫县委书记知道这并非卢华的过失。但她看着他那暴怒的脸,把话又咽了回去。
    〃 斯大林八十〃 的马达响了,立在它庞大身躯前边的排气筒,冒出股股淡蓝色的青烟——拖拉机带着闪亮的巨齿铧犁,驶向了处女地。
    北国草四午饭前后,是迟大冰来荒地后的最懊恼的时辰了。
    垦荒队员们一边吃着窝头,一边品尝鱼香的时候,迟大冰却如鱼刺便鲠在喉,既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男兵女兵们围住石牛子,听他讲这〃 傻大姐' 的事儿,笑得前仰后合。迟大冰。躲得远远的。饭后把碗一推,躺在拖拉机翻起的黑土上。他下意识地摸了模自己脸颊脸上还带着汗水没冲净的烟灰;他感着手,手掌上残留着虎口破裂时留下的斑斑血起。他仰面望着蓝天,沉郁地叹了一口气。
    蓝天上没有一丝白云,显得那么宁静悠远。一只老鹰在天空中自旋,一会儿东,工会儿西。一会地扎了下来,〃 一会儿又展翅飞了上去。迟大冰的心情,就象那只着鹰忽上忽下飘飘悠悠……
    中午,宋武在饭前主持了一个简短的地头会:他表扬了俞秋兰敢于独立思考的实事求是精神,把队长卢华狠狠地□了一顿。他双手插腰。,激动地说:〃 ……到北大荒干什么来了?不是镀金,不是要别人给我们拍巴掌,不是为了把照片登在报纸上;我们是为开拓' 北大仓' 来的,是为增产粮食来的。北大荒这个鬼地方,头场大雪说来就来,要是开不出荒来,明春怎么一下种?我们怎么向全国青年交代?!我们要讲实效。马拉犁么,用上很好,我们没那么多机器,就该艰苦点。马俊友以人力代替马力,肩膀磨掉了一块皮,血都粘在拉套的夹板上也不吭声,这种干劲我宋武都要学习;可是卢华你是怎么指挥开荒的?虎口流着血,拖拉机却睡大觉,宁用鸟枪,也不用大炮,有这样组织攻坚战的吗?你当过坦克兵,又是一队之长,马上。把那台拖拉机开上来,让' 重炮' 和' 轻机枪' 一块上阵。〃
    北京来的男娃娃和女娃娃,都有点懵了。他们没有想到满脸黑胡子的宋武,对卢华发了这么大的脾气。卢华黝黑的脸膛,一会儿红,一会儿紫,他没有向宋武解释这是迟大冰的决定,他把责往往肩膀上一担,没顾上吃中午饭,骑着马回屯开那台拖拉机去了。
    卢户华走后,;贺志彪和马俊友估摸着迟大冰会站起来,主动承担点责任。可是迟大冰只是低着头,用一根树枝在黑土上划着圈圈。马俊友有点耐不住性子,两次想站起来,向全队里荒队员说明真相;可是他两次都被贺志彪揪住了衣襟。
    〃 大个子,你……〃
    贺志彪轻声地对马俊友耳语说,〃 牛蹄子——分八瓣,垦荒队不就乱了套了〃
    马俊友眼里容不得一星沙土,第三次从地上站了起来。他首先检查自己,有追求浮名的虚荣心,在外委会上没有坚持真理。然后。他把昨天晚上开会的经过,都摆在了垦荒队员面前。还没容他提出迟大冰的名字,迟大冰就甩掉手上的半截树枝,先人为主地说:〃 用不着马俊发同志介绍了。这马拉犁的方案是我提出来的,可这是为了我自己吗?我是为了垦荒队的集体荣誉。〃 他说到这儿,伸出两只被震裂虎口的手掌,〃 同志们可以看看,这上边的血,能证明我没有私心。在北京的时候,几个党员同志选我当支部书记,我要考虑垦荒队的政治影响。〃
    宋武是个土疙瘩里滚出来的实干家。在县委工作中最忌讳空头政治,他对迟大冰的辩解十分恼火,但他考虑到迟大冰是支部书记,又看见他脸上汗痕掺着烟灰;还不属于〃 瘸子打围——坐着喊〃 的一类青年,便用力拍了迟大冰肩膀一下,离开了开会的地头,两个人沿着被拖拉机翻起的黑土垅沟,向远处走去。走到寂静无人的一个小土丘时宋武的〃 炮弹〃 出膛了。
    〃 迟大冰同志,你觉着你刚才那番话,象支部书记该讲的话吗?〃〃我不认为它有什么错误。〃 迟大冰喃喃地低声说。
    〃 你原来在哪儿工作?〃
    〃 团区委。〃
    〃 具体干些啥?〃
    〃 在组织部填写报表。〃
    〃 那时候你面前堆着的是格格道道,这儿可没格格道道可循,你面前是没边设沿的荒地。在北京,你往表格里填的是团员姓名和出生年月,这儿你要向人民填写小麦产量,你知道你肩膀上的担子吗?〃
    迟大冰从第一次遇见这位黑脸干部时起,就对宋武不感兴近。他感到他说话粗声大气,没有北京的负责干部那么文质彬彬。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在他心田里索绕,他不但没有回答宋武的质问,反而把视线冷漠地转向了旷野,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这下,可把宋武激怒了,他绕到迟大冰面前,习惯地把双手往腰间一插,高声吼道:〃 你咋想的?你到荒地来是想出风头来了?还是想生产粮食来了?你考虑集体荣誉是假,钓你的个人名誉是真;说的粗鲁难听一点,你的行为是往粮食里拌糠,往酒里掺水,用糟踏北京垦荒队的名声,贩自个儿的私货〃
    迟大冰受不了宋武的尖刻批评,反唇相讥说。〃 我不是买卖人,我是共产党员。〃
    〃 嗬?共产党员里就没有借革命营私的?你要是不好好照照自个儿,将来就很难说。没别的,忙过这段之后,老老实实给我交一份检查。〃 宋武迈开两条略带罗圈的短腿,忿忿地走了。他围着小土丘转了一圈,似乎又想起来什么,重新走到迟大冰面前,他在披着的那件棉大衣口袋里掏了半天,掏出两张皱巴巴的〃伤湿止痛膏〃 ,扔给迟大冰说;;〃 这是我那只受过枪伤的手腕上常贴的,剩了两张,拿去贴在你扶犁的腕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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