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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故土-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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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柏年满嘴是饭,对白天明说:“怎么样?给你一个星期的假,安排下家务,够了吧?”

  白天明笑了:“用不着,我也没什么东西好整理。行李来了,搭上床就行。再说,真休息七天,你这个副院长还不把我吃了?”

  大家都笑起来。

  郑柏年忽然一瞪眼,咽下一口干饭,用筷子指着白天明说:“你睡觉了没有?”

  大家一愣。吴一萍说:“你甭操心,呆会儿让他到南屋去睡,我都把床铺好了。”

  “不是不是,”郑柏年说,“昨天晚上他救了一位病人,在同仁医院忙活了一宿,在走廊里直坐到天亮。”

  吴一萍一拍手:“我说呢,他早上五点半就来了。快快,睡觉去睡觉去。”她推着白天明的后背朝心口走。

  白天明回过头来:“你怎么知道?”

  郑柏年抹抹嘴唇站起来,说:“孙胖子打电话告诉我的。他在那儿工作。就是咱们学校那位举重冠军。他从病人嘴里听到你的名字,赶快打电话给我,问你调回来没有。你看,”他举举手,好象做结论似的,“什么也瞒不过我,那病人是音乐家,拉大提琴的,还要来感谢你呢。”

  “可别。”白天明说,“她住院了吧?”

  “是啊,正归孙胖子管。”郑柏年又突然想起什么,对呆呆地盯着白天明的袁静雅说,“林院长要我告诉你,希望你能再给局里领导同志谈谈。”

  “我?不去。”袁静雅说。

  “谈什么?这个老头子又发什么邪?”魏旭之问。

  郑柏年笑笑:“魏老,林院长可不邪呀!”

  “可他糊涂,让人家当陀螺抽,自己转得还挺勤快,有时还免不了自夸:瞧瞧,我老了,可还在转。亦方,咱们可不能象他。”

  袁亦方说:“真难为他,当这个院长……”

  郑柏年说:“他难呐。”

  魏旭之:“那就别当这傀儡院长。”

  郑柏年不置可否地笑笑,对白天明说:“你想想吧,干什么好。到外科呢,我就把位置让给你,你来当这个主任。愿意干骨科呢,人由你挑,组个新班子。不过,我看这对你不合适。虽然你是新华医院的老人,毕竟一去数载,人地两生,骨科对你又是个新业务。干外科吧,我去骨科。别忙,你好好想想。”他说完朝屋门走去。

  吴一萍喊住他:“等等。”她把一些没吃完的熟食,什么鸡呀,香肠呀,装了一塑料袋递给他:“拿回去,晚上蒸蒸给小梅梅吃。”

  “师母你……”

  “我怎么啦?你甭打算瞒我,准又让梅梅吃了三天干馒头就榨菜。今晚上把她送来,在这儿住两天。”

  “我舍不得。”郑柏年笑着说。

  “可你舍得俄着她。你呀,根本没当爸爸的资格。”白天明诧异地问静雅:“怎么,梁晓晨还没调回来?”

  郑柏年苦笑地摇摇头:“没名额呀。”

  袁静雅说:“有名额你都给了别人。”

  郑柏年对白天明一笑:“咱俩再办个光棍俱乐部吧。”

  白天明说:“你算什么光棍儿。”

  郑柏年说:“形同光棍。”他看看手表:“对不起,我得走了,有个小伙子,孙大勇,还等着我哩。”说毕,走出门去,在院子里喊道:“天明,你少歇几天也可以,五天吧!”

  “不,我明天就报到。”白天明走出屋门,在台阶上看着他。

  郑柏年回头朝他一笑,急匆匆走出院门。

  白天明依旧站在屋门口,望着他消逝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袁静雅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他身边。她轻轻地说:“这个人呐,只知道干、干、干,发条上得太紧了。”

  白天明没有看她,只觉得她温馨的气息在自己耳边吹拂。他的心陡然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悲凉,觉得身边这个女人就代表着他的过去,虽然充满苦涩,但也混杂着希望。可这些都已经消逝了。袁静雅不复是他从前心仪的对象,她已经属于另一个人。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已经离婚,他也不想过问她的生活。

  他依旧那样站着。知了偃卧在院中的老槐树上,拚命地叫喊,象要喊退周围的热气,可它嘶哑的歌声同火一般的燥热混在一起,更使人感到难耐的烦躁。白天明看看袁静雅,轻轻问着:“怎么没见到适之?”袁静雅挑起眉毛,也不回答,只是看着他。白天明觉得怪尴尬,便走进屋里。

  屋里,两位老人正坐在沙发上轻声交谈,见他进来,一起止住了话头,悄然望着他。

  袁静雅也走进来,脸红红的,瞥一眼白天明,走向里屋。袁亦方叫住她:“静雅,林院长同你谈了些什么?”

  静雅止住脚,有些不高兴地说:“谈院长的接班人问题。”

  袁亦方:“他的意思是……”

  袁静雅:“他没意思。”

  “噢?”魏旭之拄着手杖站起来:“我懂了。一定是这老家伙又听了什么混帐人的劝告,向你征求对安适之的意见。”

  袁亦方一愣:“不会吧?”

  袁静雅看看父亲,冷笑一下:“可惜,正是这样。”她看着白天明说,“林老告诉我,是安适之劝他找我谈,还说他大度,敢于向领导建议找一个和他离了婚的女人谈对他的看法。”她停顿了一下,说,“哼,多么好的高尚的人呐。”

  “你跟他谈了些什么?”袁亦方问。

  “我?”袁静难看看屋里的人,涨红了脸,“我祝安适之一路顺风!”她一跺脚走向里屋,在经过白天明身边时,怨怅又愤怒地盯了他一眼,撩开门帘,快步走进里屋。 


第五章

  白天明的脚在院长办公室的门前遗巡着。他仍旧在盘算见了林子午该说些什么。

  他生平最怕见领导。他不知道在领导面前该怎么说话才算得体。每次上级召见,他都提心吊胆。单是领导对他的称谓,就够他思索半天。经验告诉他,倘或领导称他为:“白天明同志”这便意味着一场严肃的谈话,领导准会又向他指出他的一些应当去掉的毛病,或者应当注意加紧改造的问题。倘或称他为“白天明”,那就糟糕,说不定接下去便是一场批判,而他是敌还是友,也需待一段相当的时日才能判定。而倘或竟称他为“老白”,这便是说,领导已经认可他属于地地道道的人民一份子,而且也还有了一些成绩,让领导高兴。再倘或称他为“天明”,这便是他的幸福,足可以让他沉浸在苦涩的快乐里许多许多天。自然,这样惶惶不可终日的岁月已经去而不返,但积习却很难除掉,象是染上沥青的白布,虽经岁月流水的冲刷,也还是保留着旧痕。

  这次,听说林子午院长要找他谈谈,他便心跳不已,老是预测着吉凶。他明知林子午不会再勒令他去扫厕所,却还是从头天晚上便不断设想院长可能提出的各种问题,以及自己的最佳答案。现在,到了院长办公室门前,他又犹疑了,在走廊里来回踱步,自己鼓励自己的脚,要勇敢地停在门前,鼓励自己的手去敲响那扇装着毛玻璃的门。

  他终于停在门前,深深地呼吸一下,轻轻地敲了敲门。里面毫无反应。他又稍稍用力敲了敲门,依旧没有声音。他壮起胆子拧动把手推开门,伸进头去看了一下,见一位秃顶、头边有一圈稀疏白发的老人正坐在沙发上打瞌睡。这一定是林子午院长了,他的头垂在胸前,看不清他的脸,只有那油光铿亮的秃顶在晨光中闪耀,象一只巨大的眼睛盯着门口。白天明的心平静下来了,并且有点同情和可怜这老人了。精力已经如此不济,不如在家里颐养天年。硬撑着身体,在并不舒服的沙发上坐眠,无论如何不会使他解除疲乏。可怜的老人呐。

  白天明悄悄走进来,坐在老人对面的单人沙发上,细细地观察他。

  林子午大约有七十多岁了,身体虽不臃肿,也称得上肥胖。他两只手交叉地叠在隆起的肚皮上,一道细细的唾沫丝仿佛上等的龙须面条一样,从嘴边垂下来,闪着光在微风里飘荡。

  落地电扇在墙角无声地转着,送来一阵阵清凉的风。白天明怕这风对老人不利,轻轻走过去关上开关。这电扇一定是上等货,转动起来轻盈无声,可是开关启合的声音却响似惊雷。林子午恍然醒来,双手在嘴边一抹,擦掉了那根龙须面条,惺松的眼,无神地望着白天明。

  “你,你是……”林子午问他。

  “白天明。”

  “噢噢,请坐请坐。唉,老了,坐下就管不住自己。”

  “开着电扇睡觉,您会受风的。”

  “你关上电扇了?也好。”林子午站起来,蹒跚地走向办公桌,又说:“你坐嘛,坐嘛。”

  至此,他什么称呼也没使用,白天明所预想的一切都白费了。

  “嗯,你走了之后,我才来。从新中医院调来,三结合的。”林子午坐在转椅上,叹口气:“什么结合,受罪罢了。你技术很好,是吧?”他拿起一张《光明日报》,“我还看报。这点事还能干。”

  他的声音很洪亮,完全不象个老人。

  他说:“是郑柏年推荐你,又是他为你到处跑,一定要让你回来。不容易呀,跑了好久好久哟,他没对你说过?他这个人是真正的好人。好医生,好朋友,好干部,好共产党员,不象有的人,只会说。哎,你坐呀。怎么样?打算干哪科?去内科吧,替下安适之同志,你当内科主任。”

  “我,我当不了干部,真的。”白天明说。

  “谁是当干部的材料?我也不是哟。没办法。”他好象陷入了沉思,胖胖的手拨着桌上的红蓝铅笔。停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说:

  “我已经老了。风烛残年。我这支蜡烛,给别人照亮儿是不行了,可还能当个火种儿,给别人点着他们的蜡。有的人自己的蜡,总也没点着,上我这儿借个火儿,我就让他们借,把那些个该点着的蜡都点着。这与我也没什么妨碍——这是我的比喻,你懂吗?''

  白天明没有全懂,可他下意识地点点头。

  “这就是发现人才,举荐贤能啊!”林子午说,“凡是自己或别人认为是有才能的,而且是忠诚老实的,需要借助我的力量发点儿火和热的,我都为他们说话,贡献给他们我这个蜡烛头儿。我只有这点儿力量了……”他又停住不说,呆呆地看着白天明。

  白天明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头一回碰上领导跟他这么谈话。他觉得身上有点儿燥热,可又不好再去开电扇,只好掏出手绢擦擦脖子。

  林子午却站起来,走到电扇旁边,打开了开关。电风扇摇着浅绿色的头,把舒适的风均匀地送给屋子里的人和家具,一视同仁。

  林子午站在落地风扇旁边,轻轻说:“我看了关于你的报道……,;

  “那里面有好多夸大其词的地方……”

  “听我说。我想了很多很多。我也曾经是个医生,而且自忖业务能力还算得上中常……”

  “您是国内外知名的胸外科专家。”

  林子午一只手无力地摆了一下,象是赶开白天明这句称赞。他说:“别听那虚名儿。什么专家,只不过拿手术刀的年头儿长点儿罢了。可现在……”他仲出两手,指指整个房间,“扔下了手术刀,拿起了铅笔刀。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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