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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儿子与情人 作者:戴维·赫伯特·劳伦斯-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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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她烦恼不堪。全家人本来是亲密地团聚在一起的。她觉得自己如今一定要和孩子
们生活在一起。生活对她还是慷慨的,保罗要她,亚瑟也要她。亚瑟从没意识到自
己爱她有多深。现在他还是个只顾眼前的人,他从来没有强迫自己去了解自己。部
队训练了他的身体,却没有触及他的灵魂。他体格健康,相貌英俊,浓密的黑发盖
在脑袋上,鼻子有点儿稚气,长着一双少女般蓝黑色的眼睛。不过,褐色的小胡子
下面的那张嘴倒是丰满红润,很有男子气,下巴也挺结实。这张嘴象他爸爸的,鼻
子和眼睛象他妈妈的娘家人——长相漂亮,但都软弱,没有主见。莫瑞尔太太替他
担忧,假如他一旦离开军队,就会平安无事的,但是,他可能走到哪一步呢?
    服兵役其实对他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好处,他痛恨那些军官们作威作福。他厌恶
像个动物似的,非得服从他们的命令不可。不过他还算聪明,不会捅乱子。因此他
就把注意力转移到寻欢作乐。他会唱歌,也会吃喝玩乐。他经常陷入困境,不过这
些都是男人的困境,可以得到谅解。他就这样一方面压抑着自尊,一方面又尽情享
乐着。他相信自己的相貌英俊,身材健美,举止温文尔雅,又有良好的教养,因此
他自信凭这些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果然如愿以偿,然而他还是烦躁不安。他
从来没有内心平静地独自呆一会儿。他在母亲身边时,顺从得低声下气。他爱保罗,
羡慕保罗,但还有点瞧不起。而保罗对他也是羡慕又喜爱,还有点鄙视感。
    莫瑞尔太太还有他爸爸留给她的一些私房钱,她打算把儿子从部队里赎出来。
他对此欣喜若狂,就像小孩子过节一般。
    他过去一直爱恋着比特丽斯·怀尔德。在他休假期间,两人又相逢了,她身体
比过去更健壮。两人、常去远足,亚瑟以他那种士兵的方式拘谨地挽着她的胳膊。
她弹钢琴时他就唱歌。这时,亚瑟就会解开军装领子,脸色通红,眼睛发亮,用雄
浑的男高音唱着。唱完后,俩人就并肩坐在沙发上,他似乎在炫耀自己的身材,她
对此很清楚——发达的胸肌,结实的两肋,还有紧身军裤里两条健壮的腿。
    他喜欢用方言跟她说话,有时她会跟他一起抽烟,偶尔直接从他嘴上拿过烟卷
吸几口。
    一天晚上,她伸手去拿他嘴上的烟卷时,他说:“别,别,你别拿。要抽,我
就给你一个带烟味的吻。”
    “我要抽一口烟,不要吻。”她答道。
    “好,就给你抽一口,”他说,“再给你一个吻。”
    “我就要抽你的烟卷。”她大叫着,一面伸手想夺下他嘴里的烟卷。
    他肩膀挨着她坐着,比特丽斯身材娇小,动作快得象闪电,他好不容易才闪开
了。
    “我就要给你一个带烟味的吻,”他说。
    “你是个讨厌的家伙,阿蒂·莫瑞尔。”她说着,把身子往后靠了靠。
    “要来一个带烟味的吻吗?”
    这个士兵笑着向她凑过去,他的脸挨近了她的脸。
    “不要!”她转过头去说。
    他抽了一口烟,噘起嘴,把嘴唇凑近她,他那理得短短的深褐色的小胡子象刷
子似的一根根竖起。她看着他那张皱拢的鲜红的唇,突然从他的指缝间夺下烟卷,
转身逃开了。他跳起来追,从她头发上把梳子给抢去了。她转过身来,把烟卷向他
扔去。他捡起来,衔在嘴里,坐了下来。
    “讨厌!”她喊道,“给我梳子!”
    她担心她那特意为他梳好的头发会散开,她站着,两手扰着头发,亚瑟把梳子
藏在两膝之间。
    “我没拿。”她说。
    他说话时笑着,烟卷也在唇间颤动不已。
    “骗人!”她说。
    “真的,要不你看!”他笑着,伸开两手。
    “你这个厚脸皮的家伙。”她叫着冲过去扭着他要夹在膝下的梳子。她跟他扭
打时,使劲地扳着他紧紧裹在军裤里的膝头,他哈哈大笑着,笑得仰躺在沙发上直
打颤,烟卷也笑得从嘴里掉了出来,差点烫着他的喉咙。淡褐色皮肤下的血液涨得
通红,两只蓝眼睛也笑花了,嗓子也噎住了,这才坐起了身,比特丽斯把梳子插在
头上。
    “你撩拨我,比特。”他含糊地说。
    她那白嫩的手闪电般打了他一耳光。他吃了一惊,对她瞪着双眼,两人互相瞪
着。她的脸慢慢红了,垂下双眼,接着,头也低下去。他绷着个脸坐下来。她走进
洗碗间去梳理乱发,也不知为了什么,她竟暗自捧着眼泪。
    等到她回到屋子时,她又高高地噘着嘴,但这只不过是想掩饰心头的怒气罢了。
亚瑟头发乱糟糟的,正坐在沙发上生气。她坐在他对面的一张扶手椅上。两人谁也
没说话。静静的连时钟的滴嗒声都像一下下的撞击声。
    “你象只小猫,比特。”他终于半带歉意地说。
    “哼,谁叫你厚脸皮。”她回答。
    接着,又是一段长长的沉默。他吹着口哨,就像很不服气似的,突然,她走到
他身边,吻了他一下。
    “来吧,可怜虫!”她嘲弄地说。
    他抬起脸,诧异地笑着。
    “吻?”他问她。
    “当我不敢吗?”她问。
    “来吧!”他挑战似的说,冲她仰起了嘴巴。
    她故意古怪地颤声笑了,浑身都跟着颤动了一下,这才把嘴贴到他的嘴上,他
的双臂立即拥住了她。长吻结束后,她立即仰着头,纤细的手指伸到了他敞开的衣
领里搂着他的脖子。接着,闭上了眼睛,让他再给了自己一个吻。
    她的一举一动完全是她自己的意愿,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谁也管不着。
    保罗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化,孩提时代的一切一去不复返了。现在家里全是
成年人了。安妮已经结婚,亚瑟正在背着家里人寻欢作乐。长期以来,他们全家人
都是住在一起,而且一起出去玩。但现在,对于安妮和亚瑟来说,他们的生活已经
是母亲的家之外的天地了。他们回家只是来过节和休息的。因此,家里总是有一种
陌生的人去楼空的感觉,就像鸟去巢空一样。保罗越来越觉得不安。安妮和亚瑟都
走了。他也焦躁不安地想走,然而家对他来说就是在母亲身边。尽管如此,外面还
是有些东西,这些才是他最想要的东西。
    他变得越来越不安了。米丽亚姆不能让他感到满足,过去他那疯狂地想跟她在
一起的念头淡薄了。有时,他会在诺丁汉姆碰上克莱拉,有时他会跟她一起开会,
有时他在威利农场会见到她。不过,每当这个时候,气氛就有些紧张。在保罗、克
莱拉和米丽亚姆之间有一种三角关系。和克莱拉在一起,他总是用一种俏皮而俗气
的嘲讽口吻说话,这让米丽亚姆很反感。不管在此之间的情况怎样,也许她正和他
亲密地坐在一起。可只要克莱拉一出现,这一切就消失了,他就开始对新来的人演
起戏来了。
    米丽亚姆跟保罗一起过了一个愉快的傍晚,他们在一起翻干草。他原来正使着
马拉耙,刚干完,就帮她把干草堆成圆锥形小堆。接着,他跟她说起自己的希望和
失望,他的整个灵魂都似乎赤裸裸地暴露在她面前,她觉得她好像在他身上看到了
那颤动的生命。月亮出来了,他俩一起走回了家,他来找她好像是因为他迫切地需
要她。而她听着他的倾诉,把她所有的爱情和忠贞都给了他。对她来说,他好像带
来了最珍贵的东西交给她,她要用全部生命来卫护。是啊,苍天对星星的爱抚,也
远远不及她对保罗·莫瑞尔心灵中善良的东西卫护得那么无微不至。她独自往家走
去,心境盎然,信心百倍。
    第二天,克莱拉来了。他们到干草地里去用茶点,米丽亚姆看着暮色由一片金
黄色变成阴影,保罗还跟克莱拉在嬉戏。他堆了一个比较高的干草堆,让他们跳过
去。米丽亚姆对这种游戏不太感兴趣,就站在一旁。艾德加·杰弗里、莫里斯、克
莱拉和保罗都跳了。保罗胜了,因为他身子轻。克莱拉热血直往上涌,她能像女战
士那样飞奔。保罗就喜欢她那向干草堆冲过去、一跃而起落在另一边的那副果断的
神态。她那乳房不住地颤动,厚密的头发披散开来。
    “你碰着草了!”他叫道,“你碰到了!”
    “没有!”她涨红了脸,转向艾德加,“我没碰到,是不是?我挺利索的吧?”
    “我说不上。”艾德加笑着说。
    没有一个人能说得上来。
    “但你就是碰上了,”他说,“你输了。”
    “我没有碰上。”她大叫道。
    “清清楚楚,你碰到了。”
    “替我打他耳光。”她对艾德加说。
    “不,”艾德加大笑着,“我不敢,你得自己去打。”
    “但什么也改变不了这事实。”保罗哈哈大笑。
    她对保罗非常生气。她在这些男人和小伙子面前的那点威风已荡然无存。她忘
了自己只是在做游戏,但现在他却让她下不了台。
    “你真卑鄙!”她说。
    他又哈哈大笑起来。这对米丽亚姆来说真是一种折磨。
    “我就知道你跳不过这草堆。”他取笑她。
    她背转过身。然而每个人都明白她唯一关心的就是保罗。而保罗呢,也只对她
一个人感兴趣。他们的争吵让小伙子们觉得很开心。可这却深深刺痛了米丽亚姆。
    她已经看出来,保罗完全可能因低落的情绪而抛弃了对崇高事物的追求。他完
全可能背叛自己,背叛那个真正的、思想深刻的保罗·莫瑞尔。他大有可能变得轻
浮,像亚瑟像他父亲那样只追求个人欲望的满足。他可能舍弃自己的灵魂,草率地
和克莱拉进行轻浮的交往。一想到这些,她就感到心痛。当他们俩互相嘲弄,保罗
开着玩笑时,她痛苦地无言地走着。
    事后,他会不承认这些。不过,他毕竟有些为自己感到羞愧,因此完全听从米
丽亚姆,随后他又会再次反悔。
    “故作虔诚并不是真正的虔诚。”他说,“我觉得一只乌鸦,当它飞过天空时
是虔诚的。但它这么做只是因为它觉得自己是不由自主的飞往要去的地方,而不是
它认为自己这样做正在成为不朽的功绩。”
    但是米丽亚姆认为一个人不论在任何事情上都应该虔诚。不管上帝是什么样子,
它总是无所不在的。
    “我不相信上帝对自己的事就那么了解。”
    他叫道:“上帝才不了解情况,他自己本身就是事物,而且我敢说他不是生气
勃勃的。”
    在她看来,保罗是在借上帝为自己辩护,因为他想耽于享乐,为所欲为。他俩
争吵了很久。甚至在她在场的时候,他也会做出对她完全不忠实的事来。过后他就
愧悔交加,接着,他又厌恶痛恨她,就再次背叛她。这种情况周而复始。
    米丽亚姆使他极度的烦躁不安。她仍然是一个忧郁的、多思的崇拜者。而他却
令她伤情。有时,他为她悲伤,有时他又痛恨她。她是他的良知,然而,不知为什
么,他觉得对这个良知太难接受了。他离不开她,因为她的确掌握着他最善良的一
面,但他又不能跟她在一起,因为她不能接受另一个他。所以他心里一烦就把气撒
在她身上。
    当她二十一岁时,他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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