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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老残遗恨 作者:寒波-第32章

小说: 老残遗恨 作者:寒波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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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儿插手了。”

  冯同知道:“老哥何以见得?”

  童知县道:“鄙人内兄在藩司衙门办事,听说有人向宫保大人献计,说是山东境内连年闹水灾,都由于黄河河道太窄,洪水一来就把民埝冲开了口子,所以打算用这三十万两银子迁走一批民埝内的百姓,还地于河,拓宽河道,庶几不致年年闹灾。”

  冯同知道:“怪不得刚才河防局的施观察陪了薛大善士进去了哩。”

  话音未落,铁云忽然站了起来叫道:“坏了,坏了!”冲动地就想往外去见宫保,却又停下脚步,搓手顿足,在厅中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不知如何才好。葆年惊问道:“铁云,想起什么事了?”

  铁云道:“不好了,不知是谁向宫保出了这个迁地让河的馊主意。古来治河之道不与民争地,而今这个主意,恰恰相反,正是夺了民地来加宽河身,殊不知河愈宽,愈加容易泛滥,我见了宫保非力争不可。”

  在场的人一时都听不明白,葆年道:“老弟初来,入境从俗,如果宫保已经决定下来,你就不必再争了,争也无用。”

  “不不不!”铁云挥手叫道:“这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我一定要力争!”

  又过了好一会,听到宫保送客,施观察陪了薛大善士走了,门上差人进来传话:“宫保有请刘老爷。”

  铁云拱手与葆年相约:“今晚我到尊处来作长谈。”

  葆年拱手道:“谨如命,杯酒恭候。”

  这一回张曜在厅堂东暖阁接见了铁云,淡淡地说道:“你来了,书印出来了吗?”

  “刚完稿卑职就动身了,待到刻印出来一定送呈宫保大人。”

  “哦,很好,住处有了吗?”

  “暂时住在旅店,再觅下处。”

  “唔,很好。”

  铁云敏感地察觉到张宫保眼神闪烁,浓眉微蹙,迥不如上回相见时的热情,不知什么缘故。正在疑惑,忽听宫保说道:“你的差使,刚才我和河防局施道说过了,由他们给你安排,他回去商量定了,藩司挂了牌,我会下札子给你的。”

  铁云觉得张宫保似有为难的地方,他猜得一点不错,刚才施少卿听宫保说,将刘铁云派到河防局当差,便一口推辞。说道:“刘某人上回为了抄录档案,态度傲慢,和局中上上下下闹得意见很大,若是来到局子里,必定难以相处,是否请宫保另行安置吧。”当时张曜瞪了他一眼,说道:“刘铁云是治河能手,在河南立了功,是我特意请了来的,不去河防局却上哪儿?”施少卿推托道:“那么职道回去和张观察商量了再定吧。”张观察便是河防局总办张上达。张曜为了铁云的差使没有着落,不好交代,心中烦恼,又觉铁云不该以客卿地位初来山东便把关系弄僵,想必脾气也不甚好,因此把提携故人子弟的一番热忱,忽然冷淡下来。此时铁云若是知趣,稍稍收敛锋芒,不要再惹得宫保不悦,那末日子久了,张曜也许会改变看法。可是他那倔犟性子,从小如此,而且越来越厉害,也不看宫保的颜色,贸贸然地脱口问道:“听说有人向宫保建议,将黄河边上民埝里面的百姓迁地让河,有这回事吗?”

  “有。有些地段两道民埝之间的河身只有一二里宽,还有不到一里的,年年闹灾,让百姓搬家迁移,却又安土重迁,谁也不愿。我来上任之后,就有人向我提出汉朝贾谊的治河三策,那上策是不与水争地,将当水之冲的民居迁走,可以永无水患,只为没有这笔钱给百姓搬家,才耽搁了下来。现在上海的慈善家也向本省提出,与其年年决堤赈济,何如一劳永逸迁移百姓,并愿拿出赈余捐款做这笔经费,所以又旧事重提了。”

  “大人,使不得!”铁云忘形地叫道。

  “干吗?”张曜瞪了铁云一眼,有些不乐了。

  铁云指手划脚地说道:“黄河上游挟了泥沙奔腾而下,到了河南山东地势转为平衍的地方,那泥沙沉淀下来,愈积愈多,河床越来越浅,纵然堤岸越培越高,到了伏秋大汛也容纳不了那么大量的洪水,势必决破堤防,寻求出路。治本的办法,惟有约束河身,使激流行于中洪(河道中央),逼溜攻沙,冲刷河床,才能将泥沙带入下游出海而去,这才是根本办法。如果破了民埝,与民争地,河身宽了,泥沙反而冲刷不掉,愈沉愈多,河床垫高了,也会闹决口,岂不是个祸根,哪里谈得上是上策,还请宫保三思。”

  张曜皱眉呵斥道:“书生之见!逼溜攻沙的道理谁人不懂!现在准备破的埝子只有一二里宽,不破怎么得了!与民有利无损的事,为什么不干?”

  那铁云固执得很,不问是否顶头上司,自以为对的,非要顶个明白,当下又道:“民埝后面不下十余万户,即使迁走三万户,三十万两银子,一户也不过摊到十两银子,杯水车薪,哪够移民重建家园垦荒造田维持一年生计的用度,到头来,不被水淹,也必致家破人亡,饥饿而死,所以这个主意千万听不得。”

  张曜不耐烦了,霍地端起茶杯,沉下脸道:“你不用多说了,回去等候挂牌吧。”

  铁云只得狼狈打躬退出。几天之后,黄葆年赴泗水上任去了。铁云后来结识了在抚衙幕中作文案的姚松云和高尚尊,即是《老残游记》中庄宫保的文案姚云松和高绍殷,尚尊邀铁云在他家住了一段日子,然后又帮他在小布政使街租了一所两进房屋,预备将来接家眷来住。可是等了一个月又一个月,不见藩司挂牌。





老残遗恨二十五 黑妞和白妞,刘鹗人生的重大转折点



二十五 黑妞和白妞,刘鹗人生的重大转折点

  铁云闷极无聊,把济南城中景色幽美的大明湖、趵突泉、千佛山、黑虎泉都赏玩够了,又到明湖居戏园听了王小玉(白妞)姐妹的鼓书(梨花大鼓)。小玉是曹州府范县人,今年二十四岁,容貌姣好,弹三弦的是他的父亲。他们原在外码头临清州卖艺,红遍一方,后来被省城一位官员发现了,介绍给明湖居老板,来到济南说唱,一炮而红,风靡了整个济南城。上至红顶蓝顶大官,下至商贩夫役,无人不知小玉,无人不爱听她的说唱。家境也渐渐富足,买下了几百亩良田,添了一驾双套辕大车。铁云初听鼓书,也为她那出神入化的声腔之美所倾倒,如醉如痴,全身心都被吸引住了,直觉白居易《琵琶行》中的“大珠小珠落玉盘”尚不足以形容于万一。李贵站在最后一排,也听得清清楚楚,就是说得最快的时候,也字字清晰,毫不含糊,确有过人之处。可惜听了没有几场,小玉就出嫁了。她为父母赚够了钱,直到成了个大姑娘才自己看中了一个家境平常年轻有为的秀才,父母虽然不甚愿意,却拗不过女儿,她俩双双成亲,在济南城中传为美谈。她那妹子黑妞是因为家中闹大水穷困无路,才被小玉父亲收为养女,教她学唱,虽然书艺不及姐姐,也就很不错了。可惜白妞嫁了之后,黑妞被一个富商老翁看中,要买作小妾,黑妞不愿,被养父母责打了一顿,不久就跳湖自尽了。时人有诗慨叹:“黑妞已死白妞嫁,肠断扬州杜牧之。”

  铁云觉得在省城候差兴味索然,便和李贵说道:“老爷去外地走走,你留在省城,每天去藩院看看挂牌了没有,若是有了,就来告诉我。”

  李贵愁眉苦脸道:“我的老爷,你海阔天空,屁股坐不热板凳,到哪儿去找你?”

  “胡扯!”铁云忍住笑道,“我先上泰山观日出,再去曲阜朝圣,然后去泗水见黄三先生。别的地方你都不用去,就到泗水县衙来寻我好了,若是我还未到,你就等着。”

  “若是走岔了道呢?”李贵嗡着鼻子咕噜道,“我出来了,你却又回来了,谁来侍候老爷?”

  “别噜苏!去雇一辆骡车,老爷明天就动身。”

  铁云游历了泰山、曲阜,然后来到泗水。到达县衙时,县大老爷葆年正在坐堂问案,铁云悄悄站在廊下窥看,只见葆年官服巍巍,高踞堂上,本来不苟言笑铁板似的脸上,更觉仿佛刮得下冰霜一般,严厉非凡。他拍一下惊堂木,喝命差人用刑,犯人杀猪似的大喊冤枉。听到堂上打板子的声音,一五一十,十五二十,犯人不住惨叫,葆年又厉声喝道:“还不快招!”铁云觉得一丝悲哀涌上心头,不忍再看,转身回了出来。又等了一会,审案完毕,门上通禀进去,葆年慌忙亲自迎到中门,笑道:“铁云,我知道你必定会来的。”铁云笑道:“三哥在这里,我能不来问安吗?”进了花厅,四边无人,铁云摇头道:“好一个县太爷,坐堂打板子,简直认不出是当年的黄三先生了。大概一个人做了官,心就狠了,怪不得毓贤在曹州府那么无法无天。”

  葆年摇手道:“铁云,别把我看成是毓太尊一派人物,其实是做此官不得不行此事,审案子不动刑谁肯招认?你读过唐人高适做封丘县尉时写的诗吗?‘祗言小邑无所为,公门百事皆有期。拜迎官长心欲醉,鞭挞黎庶令人悲。’我的心情何尝不也如此。”

  铁云大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挂冠而去吧。”

  “老爷也真会开玩笑,才上任就辞官,半辈子心血岂不白费了。”

  “老夫子别当真,我是跟你开玩笑。”

  葆年笑了,说道:“你是告了假来的吗?”

  “什么告假!你走之后,这么多日子,宫保没有给我差使,看来凶多吉少。我先把河防局的人得罪了,现在连宫保也不乐意于我了,大概是那一天为了治河让地的事,太把宫保顶撞狠了。”

  “老弟,处世待人还是谦和些好,太露锋芒,超群脱俗,图一时痛快,将会贻恨无穷。”

  “是啊,我也知道自己的毛病,却改不了。在省城闷得慌,所以到泗水来消消闲气。”

  “好,我正愁这里无人可谈,你来了,可以多住几日,上回说的陪尾山下那座泉林,我到任了忙忙碌碌,竟不曾去过,明天是休沐的日子,早些动身,我陪你去作一日之游。”

  次日游了泉林,果然处处泉水叮咚,溪水淙淙,漫山遍野,蔚为壮观,而青山拥抱,天地幽旷,又非局处尘世的济南诸泉可比。铁云笑道:“泉林名不虚传,我若是做这里的县太爷,就把县治搬到这里来,也好朝夕赏玩。”

  葆年道:“这座泉林以幽美清旷取胜,若是人烟稠密,必定弄得十分俗气了。”

  葆年又陪铁云去游了一里路外的卞桥,此桥建于金代以前,是山东境内所存最早的古桥了,三孔石桥,雕琢华美,两人站在桥上欣赏夹岸杨柳依依,桥下碧水长流,不约而同感叹道:“我们仿佛又回到扬州瘦西湖了。”

  铁云在泗水兴尽而返济南,回到小布政使寓所,李贵嘀咕道:“二老爷,我的腿都跑断了,也不曾见到什么挂牌不挂牌。”

  铁云也觉诧异,又不便去催,甚至没有熟人可以打听,原来所认得的河防局官员,如今成了冤家了。抚院文案上姚松云和高尚尊虽想帮忙,无奈力不从心。好不容易等到五月中,藩院才挂牌出来:“刘铁云——河防局提调。”铁云冷冷地叹了口气,并不感到高兴,他懊悔不曾留在河南,同是河防提调,何必大老远跑到山东来受闲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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