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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女巫角-第9章

小说: 女巫角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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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只鼠辈还没来得及横越地板,就被士兵拿毛瑟枪的枪托给打死了。那一夜我怎也不肯在床上睡了。叫他们高高升起一炉火,我在火炉旁椅子上喝着温热的兰姆酒,打起盹儿来了。我刚要睡着,听见一堆人的声音嗡嗡地从我铁门外阳台传来——纵使这是不可能的:离地面这么多尺高,哪来的人——不久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钥匙孔边低吟,“您能不能出来和我们谈一下?”我一看,莫非有水从门缝底下流进来?

  蓝坡靠后一坐,喉咙卡得好紧,手心冷汗直冒。连暴风雨突袭都吓不倒他了。骤雨滂沱,打上漆黑的草坪。他听见菲尔博士喊:“把那些椅子收进来!我们可以从饭厅看出去!”——主任牧师嗫嚅地瞎应着。蓝坡两眼钉牢了日记结尾铅笔写的眉批:是菲尔博士的笔迹,签了姓名头一个字母基·菲(G。F。)。

  一八二O年九月十日早晨,他被人发现死在那里。前一夜雷雨交加,风很大,狱吏或士兵们绝对听不见他呼救的。被发现时他躺在池子周围石垣上,颈子断了。石垣上有两根铁叉狠狠戳穿他的身体。钉在那儿,头朝池面垂下。
  看来有人行凶,然而现场却无明显挣扎的迹象。何况有人说,若他曾遭到攻击,就算几名暴徒加在一起也拿不下他的,因为众所周知他手臂和肩膀力气惊人。这一点很耐人寻味。他好像是接任典狱长职位以后才开始锻链身体的,而且他的体能逐年增进。近年他几乎寸步不离那监狱,也绝少回主宅邸探亲。他晚年的古怪行径左右了验尸法庭陪审团的结果。报告指出:基于精神异常,意外横死。
  ——一九二三年基·菲于紫杉居

  蓝坡把小烟草袋放在这些散置的纸稿上,以防它们被吹走,又靠后放松休息。他一边凝视着急骤的雨势,一边想像着那个画面。他机械地抬眼望向典狱长室窗户,然后一动也不动地坐了一会儿。
  ——典狱长室的灯灭了。眼前只有一片倾盆大雨飞溅在黑夜中。他打了个颤站身,觉得浑身乏力虚得连椅子都推不开。他别过头去瞥了闹钟一眼。
  快要午夜,差十分了。可怕的不真实感,加上椅子好像跟腿纠缠不清,怎么也站不起来。随后听见菲尔博士在楼下某处大叫,他们也看到了。灯熄了不超过一秒钟。钟面游栘着,他忍不住看了看那平静的分针和时针,充耳只闻这片死寂中漫不经心的滴答声……
  他扭开门把打开门,跌跌撞撞地下楼,他头昏眼花,隐约看到菲尔博士与主任牧师没戴帽子站在雨中,盯着监狱直瞧。博士手臂膀下仍夹着一张椅子。
  博士一把抓住他胳臂:“等一等!小子,怎么啦?”他问,“你脸色苍白得像鬼一样。怎么了?
  “我们得上那边去!灯熄了!灯——”
  他们都有点喘,任凭雨水打在脸上。雨滴跑进蓝坡眼睛,一时之间什么也看不见。
  “别走那么快,”桑德士说,“都是你,读那些鬼资料。不要信那些鬼话。他或许弄错时间了……等一下!你不知道路啊!”
  蓝坡已挣脱博士的手,踏着湿漉漉的草丛跑向草原。他们听到蓝坡说,“我承诺过她的!”——主任牧师吃力地跟在后头。桑德士块头虽大,却很能跑。两人一同连滚带爬地往下来到一个泥泞的河岸。蓝坡撞上铁轨旁的栅栏,水涌进球鞋。他撑着,一跃而过栏杆,跳到一个斜坡向下狂奔,再踩过一片长草,又顺着下一个坡地而上。豪雨白茫茫地,他视线一片模糊。反正他朝前方偏左走,朝女巫角走。这样不对,不是去监狱大门的路。然而安东尼日志给他烙下的印象实在太鲜明。桑德士对着他大喊了些什么。喊的话淹没在霹雳雳、咚隆隆的雷声下。紧接而来的电光火石下,他看到桑德士比手画脚地朝右手边的监狱大门方向跑开。蓝坡依然头也不回地往前跑。
  他究竟如何到达女巫角中心位置,事后怎也想不透。陡峭滑溜的坡地,草叶像铁丝般缠住双脚。还有野蔷薇及矮灌木丛划破他的陉骨。这儿伸手不见五指,只知道自己冲入了一个枞树丛,曾遭破坏的一面峭壁现入眼帘。胸口连呼吸都会痛。他扑在一棵湿漉漉的树干上,好将眼睛四周的雨水抹去。但他知道他走对了。周遭一片漆黑中,有股骚动和嗡嗡声,邪气颇重。还有暗暗的水花四溅声,直觉有东西爬来爬去。更糟的是,有股味道。
  他睑上也有小东西扑来扑去。手一伸出,触到一排粗石板砌的矮墙,也摸到一根腐蚀的尖铁棍。此地说不出的气氛教人青筋暴露、血液稀薄、两腿发软。闪电的光筛过树影,变得支离破碎……他盯着宽墙彼端,与胸同高的水平面处,同时听着下方水花四溅的声响。
  没什么——
  没发现什么头朝下插在铁叉上、倒在井边的人影。黑暗中他开始摸索,沿着池边而行,握住铁叉,急于确定真的没什么坏事发生。一路摸到悬崖边缘的下方,才刚放心地松了一大口气,却踢到一个软软的东西。
  手太僵了,他在漆黑中小心翼翼地搜寻。果然摸到一张冰冷的脸,眼睛是睁开的,头发很湿,颈子却松得跟橡皮筋一样,因为已经断了。他用不着那随之而来的闪电照明,便知是马汀·史塔伯斯。
  这下他膝盖瘫软,往后踉舱了两步,跌靠到峭壁上——也就是典狱长的阳台下方五十尺;方才闪电下看清的,又黑又突出的那阳台所在位置下方。他颤栗不已,全身湿透且旁徨无助。唯一的念头很自私,那就是他辜负了桃若丝·史塔伯斯所托。雨从四面八方打向他,手底下的泥浆更黏稠了,斗大的雨点打落的声音愈来愈响。当他抬起麻木得没感觉的眼皮时,突然看到远远的草原彼端菲尔博士小屋内,他自己寄宿房间窗子透出来的黄色油灯。自枞木丛缝隙看去,小灯在那儿一览无疑。疯狂的是,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唯一画面,竟是床上散置的歌谱单张——及陶质烟斗的满地碎片。 



第六章
 
  总管巴吉正依惯例巡视地主宅邸,确保所有窗户都关严了,才退回房去,躺卧在他那张单身汉的床上。巴吉先生明知窗子全已关得紧紧的了,然他就任十五年来如一日,每晚都得巡一趟,未来也将这般行礼如仪地继续下去,直到这幢大宅邸倾颓,或被美国佬侵占为止——后者这个宿命是管家邦朵太太讲的。她老爱用一种悲惨的语谓,好像绘声绘影在讲鬼故事那样,叨念不休。
  尽管如此,巴吉先生还是疑神疑鬼的,总觉得只要一背过身去,那些女仆们就忍不住会溜去打开窗子,好把流浪汉都给放进来。他的想像力仅止于宵小之辈,倒也好。
  他份外谨慎,手里提着灯穿过楼上长长的走廊。快下雨了,他心事重重,对于少爷在典狱长室守夜这事倒不担心。那是个传统,结果如何早已注定,好比战时必须为国捐躯,人人都会毅然接受一样。战争必然有它的危险,但事情就是这样,没什么转圈的余地。巴吉先生是个讲理的人。他知道邪灵正如蟾蜍、蝙蝠和其他思心的害虫一样真实存在。不过世风日下,现在的女仆们成天游手好闲,他怀疑连早年人人闻之色变的幽灵恶鬼,如今都变得温柔可亲了。跟过去他父亲在任时的光景不能比啦。目前他最大的顾虑是要负责看好书房升起一大炉的火,好迎接少爷回来。外加一碟三明治和一瓶威士忌。
  不,他心里还有更严肃的事。走到橡木装潢的长廊正中央悬挂画像的地方,他照例驻足在老安东尼肖像前面高举灯火,静静耽了半晌。一位十八世纪画家笔下的安东尼穿着一身黑,胸口挂满勋章,坐在桌旁手轻轻抚在一个骷髅头上。巴吉头发还很多,身材又修长。他喜欢想像自己跟第一任典狱长那苍白、拘谨、牧师一般的容貌颇为相象,姑且不论安东尼的过往。当巴吉边注视肖像边离去时,走起路来步态总是比先前更显尊贵些。没人会想到他不为人知的癖好——他沉迷于电影,而且遇到情节动人的片段往往会掉下多愁善感的泪来。他曾数夜辗转难眠,深恐药房的塔本太太在林肯镇上映那叫做《东方极地》的影片时,把他啜泣的德性给看去了。
  楼上已巡完了。他跨着禁卫军一样帅气的步伐走下堂皇的大厅阶梯。前厅暖气温度刚刚好——只嫌左边数来第三个壁炉有一点滋滋作响。这些过不了多久就都要电气化了,他想,又是美国来的噱头!眼前马汀少爷就摆明了被他们美国佬带坏了。他从小就顽皮,但骨子里一直是个绅士,可惜现在学了用大嗓门,讲话拉拉杂杂的,内容不外乎就是一些酒馆和那种按着海盗名字命名的酒品名称——还是杜松子酒调的哩。那些玩意儿只有欧巴桑和酒鬼们尚能担待些,一般人可都不敢恭维了。对啦,又随身携带一把左轮枪,天知道他还有什么把戏。“汤姆·柯林斯”是那以海盗命名的酒,是吧,还是叫“约翰·西弗”来着?还有一种酒叫什么“机车副座”——机车副座。教人想起赫伯特少爷的摩托车来。巴吉感到一阵不安。
  “巴吉!”书房传来一个声音。
  习惯使然,他顿时正色敛容回归现实,将煤油灯小心放在大厅桌上。他带着一个恰如其分的,不敢确定主人找他有什么吩咐的表情,走进书房去了。
  “桃若丝小姐,你叫我?”巴吉先生一本正经地说。
  纵使他脑筋空白,从无主见,仍不由得注意到一个令人吃惊——简直是惊骇的事实。墙上保险柜竟然打开了。他从来都知道保险柜的位置,就在他已故的主人提摩西老爷画像背后。可十五年来,他未曾见过它如此公然敞着。他曾机械式地瞄了火炉一眼,看看柴薪是否空气流通、无需拨弄。即使在此之前,他就发现保险柜这不寻常的情形了。桃若丝小姐坐在一张硬式大椅内,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在看。
  “巴吉,”她说,“去请赫伯特少爷下来好吗?”
  他迟疑了一下:“桃若丝小姐,赫伯特少爷并不在他房里啊。”
  “那请你去找找他,好吗?”
  “我可以确定赫伯特少爷不在宅里。”巴吉一副思虑周密的模样,斩钉截铁地说。
  她把报文件撂在膝上:“巴吉,你到底在说什么?”
  “桃若丝小姐,他——呃——未说明去向。报告完毕。”
  “老天,糟了!他会上哪儿去呢?”
  “桃若丝小姐,我这样说,是因为晚饭才过不久,我刚好到他房间有事要做。看他正在整理一个小行李。”巴吉又吞吞吐吐了。她表情不对劲,害他感到局促不安。
  她起身:“他什么时候离开这儿的?”
  巴吉瞥了一眼壁炉台上的钟。针指着十一点三刻:“桃若丝小姐,很难说,”他回答,“我想,晚饭后不一会儿。他骑摩托车走的。马汀少爷曾叫我为他准备一盏脚踏车用的电灯,好让他到那边守望时比较——比较稳妥。我才会正好撞见赫伯特少爷走出去。我去马厩那儿,要从一辆脚踏车上卸下一盏灯,他——呃——骑着车跟我擦身而过……”
  (奇怪桃若丝小姐怎能忍受这整笔糊涂帐的!当然,她有充分理由该懊恼。又是赫伯特少爷不告而别,又是保险柜十五年来头一遭给打开晾在那儿。可是巴吉不愿见她未能自我控制情绪,而让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的窘境。他感觉就像有一回从钥匙孔偷窥人家的隐…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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