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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女巫角-第2章

小说: 女巫角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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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啥!”一边气喘吁吁、步履沉重地沿着通道踱去,只不过这火车上不作兴从事这样激烈的运动罢了。
  这美国人不久之后就会重温对此人的记忆。但眼前他只觉得开心得不得了,肚子饿,而且想喝点东西。他想起前面有一节餐车。在吸烟区的车厢找到行李后,他沿着窄窄的通道摸索觅食。火车现在隆隆地驶过市郊,在激动的汽笛声中吱吱呀呀上下摆荡,照亮了的长长围墙自火车两侧一闪而过。
  蓝坡很意外,餐车几乎客满。空间有些局促,尽是啤酒和沙拉油的气味。爬进座椅,同桌面对着另一位用餐客人,他想,这儿洒了一桌的面包屑和油渍未免太多了点儿吧,旋即又责怪自己老土。
  桌子顺着火车在晃,金属镶边的木质桌面灯光摇曳。他瞧着对座的人,正很技巧地避开自己胡子,向一大杯金尼氏黑啤酒开攻。大喝一回之后,他放下杯子,开口了。
  “晚安!”他亲切地说,“你是小蓝坡,对吧?”
  就算这陌生人接下来说:“我知道你刚从阿富汗来。”蓝坡都无法更吃惊了。一阵开怀的闷笑牵动他多重双下巴。他那特有的愉悦闷笑声——“嘿嘿嘿”简直像滑稽歌舞剧中的坏人发出来的一样。小眼睛炯炯有神地越过系了黑色宽缎带的眼镜上方注视着这美国人。那张大脸变得更加红润了。一团乱发随着闷笑——还是随着火车韵律,或两者皆有份——起舞。他带劲儿地伸出手。
  “我是基甸·菲尔,晓得吧?鲍伯·梅尔森给我来信讲过你的事。你一走进车厢,我知道就是你。为此我们得喝瓶酒。得来个两瓶,你一瓶,我一瓶,好吧?嘿嘿嘿。服务生!”他在座位上呼唤,声音宏亮威严得像个封建贵族。
  “我太太啊,”菲尔博士点了一桌子菜之后接着说,“假如我跟你未打到照面的话,我太太绝不会饶我的。她已经够手忙脚乱地了,要不就是最讲究的那间卧房墙上灰泥剥落啦;要不就是新买的草坪旋转式洒水器始终失灵,却偏偏在主任牧师来访的当儿好了,像淋浴似的泼了他满头满脸啦。嘿嘿。喝点酒。我不清楚这是哪一种葡萄酒,我也从不问,是葡萄酒就行了。”
  “敬您!”
  “谢了,小老弟。容我……”菲尔博士说,显然勾起他美国之行朦胧的记忆,“开门见山说话啊。你是鲍伯·梅尔森的高徒,是吧?我记得他说你念英国史。你考虑攻读博士学位,然后教书?”
  尽管博士的眼神充满善意,蓝坡顿时觉得自己好青涩、好蠢。他喃喃地回了几句话,没正面回答。
  “好,好!”对方应着,“鲍伯对你颇为赞许,可是他说你“想像力太过丰富”,他是这么说的。哼!管他呢!我倒说,管他的。你知道吗,我去你们荷弗津学院讲学的时候,或许学生们没从我这儿学到多少英国历史,可是他们对我欢呼咧,小老弟,当我描述那一场场战役时,他们大大喝采咧。记得……”博士吁着气继续说道,他宽大的面庞像灿烂的落日般通红,“我记得教了他们唱一二八七年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将领布雍之卡德费部队的饮酒歌,我亲自带头唱。之后他们全都唱了起来,还踏地跺脚的。一位抓狂的数学系教授忍着一肚子气,踩着重重的步子上楼来,两手揪扯自己头发,好像都打结了。这个老兄的自制力令人赞佩。他说,‘能不能麻烦大家不要把楼下教室的黑板从墙上给震下来呢?这样有一点不妥,呃啊,呃啊,相当不妥。’‘不会呀,’我说,‘这首是喔。'‘糟糕透顶,’他说,‘你以为我听到(不到破晓誓不归)会不知道吗?’结果我还得为他讲解这整个典故……嗯,嗨!”博士中断谈话,一边朝走道挥舞他的餐巾,一边用低沉的大嗓门喊着。
  蓝坡一转身,竟看见先前在火车通道注意过的那位叼着烟斗、很拘谨又特别闷闷不乐的人。帽子已经摘去,露出白发粗硬、剃得很贴的平头,和一张棕色的长脸。在走道上显得步履蹒跚,眼看着好像随时要跌跤。他不是很礼貌地嘟嚷了些什么,在餐桌旁停下。
  “这位是沛恩先生,这位是蓝坡先生,”菲尔博士介绍道。
  沛恩看似多疑的双眼向这美国人望去,吓人一跳地翻了个白眼。
  “沛恩先生是查特罕的法律顾问。”博亡解释说,“啊,沛恩,你的受监护人都到哪儿去啦?我想叫小史塔伯斯来跟我们喝一杯。”
  沛恩削瘦的一只手微颤地举向棕色下巴,摩搓着。他声音干涩,说话像在训诫人一样有些吃力,嗓子又仿佛在上发条似地带点儿梭梭声。
  “没来。”律师简短回答。
  “啧啧,嘿,没来啊?”
  蓝坡想,火车轰隆轰隆的晃荡岂不会把沛恩的骨头都震散了。他眨眨眼,继续挠着他的下巴 。
  “没有。我猜……”律师突然指着酒瓶说,“他早就喝多了。或许蓝……呃,蓝坡先生可以给我们解这个迷津。我知道,小史塔伯斯对于去女巫角逗留那短短一个钟头,始终是老大不愿意的,但有关那监狱的传闻也不至于真让他却步吧。当然,还有时间。”
  蓝坡想,这肯定是他所听过最令人一头雾水的胡言乱语。
  “去女巫角逗留那短短一个钟头”、“有关那监狱的传闻”面前这赢弱的棕色男子,鼻翼满是深深的皱纹,翻着白眼,仍以稍早前瞪着通道窗外的那浅蓝色的空洞眼神盯住蓝坡。美国人喝了酒已感到脸上发烫。这一切究竞是什么鬼名堂嘛?
  他说:“请……请你再说一遍?”同时把酒杯推开。
  沛恩又声音嘎哑地说:“也许我误会了。不过火车正要开的时候,我想我看见你跟史塔伯斯先生的妹妹在谈话。我以为——”
  “跟史塔伯斯先生的妹妹,对!”美国人说着,逐渐感觉喉头冬冬地在跳。他尽量表现镇定,“我并不认识史塔伯斯先生。”
  “喔,”沛恩嘴里咯咯作响地说,“这样啊。那……”
  蓝坡注意到菲尔博士慧黠的小眼睛从那副充满喜感的眼镜后面看出来,仔细观察着沛恩。
  “呃,沛恩,”博士表示意见,“他该不是怕撞见正要被送去吊死的人吧?”
  “才不呢,”律师说,“抱歉,诸位。我得去吃饭了。” 



第二章
 
  往后蓝坡常忆起,那次剩余的行程带着他渗透了乡间。当城镇的华灯随时间推栘而熄灭,火车头的汽笛声衬着渐渐晴朗无云的天空也变得稀稀落落时,他随车正朝神秘清幽的地方疾驰而去。菲尔博士除了“哼”的一声扫开这话题之外,没再提到有关沛恩的事。
  “别管他,”他咻咻地喘息,不屑地说,“他什么事都吹毛求疵。最糟的是,他是个学数学的。呸!学数学的。”菲尔博士重复地说,怒气冲冲地瞪着他的生菜沙拉,仿佛在莴苣叶子上会找到一条潜伏在那儿的二项式定理似的,“他不该多嘴的。”
  至于蓝坡认得那位素未谋面的史塔伯斯的妹妹一事,老字典编纂家压根儿未大惊小怪。蓝坡对此颇为感激。相对地,蓝坡则避免针对方才听到的奇怪言论发问。他一杯下肚感觉不错,放轻松靠后坐好,聆听他的东道主讲话。
  虽然对于酒混着喝这方面不容他置喙,当菲尔博士灌下浓浓的黑啤酒,又倒上葡萄酒,待饭局接近尾声又再追加啤酒时,他还是看得有一丁点儿心惊胆颤地。但每来一杯,他都勇敢地跟进。
  “这啤酒啊,”博士说,他浑厚的嗓音响彻整个车厢,“关于啤酒,你看《阿尔维思莫》诗篇是怎么说的:‘凡间的人美其名曰麦酒,然众神反而直呼它为啤酒。’哈!”他涨红着脸,任凭雪茄的烟灰掉到领带上,坐在那儿侃侃而谈。直到服务生来餐桌旁很低调地徘徊轻咳,才劝动他离座。
  他拄着两支拐杖喧嚷着,笨重地走在蓝坡前头。转眼他们已到一间空的包厢安顿下来,在角落的位子面对面坐下。昏黄的灯光下鬼影憧憧,这方寸之地比车外景色暗沉得多。
  菲尔博士臃肿地挤在那阴森的椅角,背后衬托着褪色的红椅套和座椅上方模糊难认的图案,活像个放大了的小妖怪。他变得沉默,也同样感受到这一丝不真实的成份。北边吹来的一阵凉风转强了,有月亮。车轮飞快的嘎嘎声所不及的远处,一座座山丘老迈而疲乏。草木稠密,树却都沦为一束束萎谢了的枝桠。蓝坡终于出声了,他忍不住要讲话。火车来到一个小村子,吱吱轧轧地停下来进站。这一下,除了火车头长叹了一口气之外,真是一片寂静。
  “您能不能告诉我,”美国佬说,“沛恩先生提到‘去女巫角逗留一个钟头’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菲尔博士从出神状态中被唤回来,显然吓了一跳。他弯向前,眼镜上映着月光。宁静中他们听得见火车头粗哑地哈着气,和蚊虫短促有力的嗡嗡声。火车顿了几下,又抖了一回。一盏煤油灯悬在那儿荡着,闪着。
  “唔?什么,天啊,小子!我以为你认识桃若丝·史塔伯斯啊。我原来不想问的——”
  ——显然指的是那个妹妹。小心应对啊!
  蓝坡说:“我今天才认识她,对她毫不了解。”
  “那你从来没听说过查特罕监狱罗?”
  “从没听过。”
  博士咂舌:“那算你运气,和沛恩还谈上几句话,真难为你了。他以为你是熟人……你知道,查特罕今天已经不是监狱了。自一八三七年起就没再用了,现在越来越荒废。”
  一台行李搬运车轰隆轰隆经过,一片漆黑,有那么片刻博士神情严肃,蓝坡看到他大大的脸上闪过一个不寻常的表情。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把它废弃了吗?”他问道,“有霍乱哪。霍乱——还有别的。但他们说,另外那个大家所避讳的原因比霍乱更糟。”
  蓝坡拿出一根烟点上。当时他无法分辨自己的心情。反正心里刺刺的、紧紧的。事后回想起来,感觉就像肺出了毛病一般。黑暗中,他深深吸入一口清凉湿润的空气。
  “监狱,”博士接着说,“尤其是当年的监狱,都是地狱一样恐怖的所在。而他们将这一座监狱建在女巫角附近。”
  “女巫角?”
  “那是以前的人绞死女巫的地方。当然啦,其他一般的罪犯也都绞死在那儿。咳咳……”菲尔博士清了半天喉咙,震天价响,“我强调女巫,因为这是大众最感兴趣的一环。你知道,林肯郡属于沼泽地带。古时候的英国人把林肯叫做林丘,就是沼泽地上的镇。罗马人叫它林屯地区。查特罕离林肯镇有一段路。林肯现在变得很摩登了,我们查特罕则不然。我们土壤肥沃,有湿地,有沼地,有水禽,还有带着湿气的和风。我们那儿的人天黑后反倒看得见一些白天看不到的东西。怎么样?”
  火车再一次吱吱嘎嘎地上路,蓝坡勉强笑了一下。这位胖嘟嘟的绅士刚才在餐车那儿还嘻嘻哈哈地狂饮,就如牛肉最精力旺盛的部位那样,整个人开怀有劲。此刻看来却收敛而带点儿奸诈。
  “看得见东西啊!”他重复一遍,“这座监狱,”菲尔往下说,“是绕着一个绞刑架盖的。史塔伯斯家族上下两代都是那里的典狱长。在你们美国叫做牢头。史塔伯斯家族的继承人注定总是断颈猝死。想来就教人毛骨悚然。 ”菲尔划了一根火柴点雪茄。蓝坡一看,他在笑。
  “我不是要讲鬼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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