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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风过白榆-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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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这事出得蹊跷,崔振兴拔脚就走,他想去看个究竟。走了两步,他忽然警觉,
收住脚,他唤过两个长工,“你们去看一看,好好打探谁这样大胆,敢在我崔家的
坟地埋人。”
    不一会儿,两个人跑了回来,报告说:“墓子打好了,就要埋了。”
    崔振兴急火攻心,脸上没了一点血色,他定定心神,叫过罗先生,“你去一趟,
告诉他们,死人的丧葬费用崔振兴出了,让他们另择风水。”
    罗先生很快就回来了,脸上青肿,奔进屋子,说:“赶不走,我赶他们还挨了
打,已经开始埋了,好大一口花头棺材。”
    崔振兴再顾不上细想,带上几个人就出了大门。崔振兴来到他家坟地,远远地
就见地当中摆着一口棺材,一些身着孝衣的男女正在嚎啕大哭。崔振兴猛醒,他中
计了。
    果然,前后左右都有人逼了上来。
    绑走崔振兴的是当地没什么名气的胡匪黄天,黄天没有坏掉崔振兴的性命,他
得了十二条长枪和一把德国造镜面匣子,还有崔家大院的多半家财。绑了崔振兴使
他名声大震,他因此拉起了三百人的队伍。黄天两年后死于抗日,死时握着的仍然
是崔振兴护身的短枪。
    崔振兴回到榆树镇后完全变了一个人,他的面部经常性地抽搐,他白天大部分
时间在崔家的坟地度过。他在那几盔坟之间爬来爬去,一棵棵拔掉坟上的杂草,时
而大哭,哭过即笑,他的精神垮了。
    崔家最快速度地走向没落。三进院落卖了两进,崔振兴做的最后一个决定是给
儿子崔平娶进一房媳妇。
    崔平娶的团圆媳妇是帐房罗先生的侄女,一个十三岁的乡下小姑娘。崔振兴在
儿子成亲之后两月,撒手西归,时间是一九三一年春天。
    少爷崔平二十五岁才使崔家振兴,他继承了崔家善于经营的传统,成了当地的
粮栈老板和军火商人。崔平在一九四七年春天离开了榆树镇,因为囤积居奇,他被
一队过路的军队裹进马队,从此一去不返。
    和崔平同时绑走的还有崔家的少奶奶,一个读过洋学的女子。父亲崔振兴为他
娶进门五年的团圆媳妇在一个风雪之夜离家出走了。

    花子胡同一百二十三号的新主人开始对这座破旧的宅院进行改造和修缮,她拔
去了院墙上的杂草,提着一只小桶去商店买回了油漆。漆黑了大门,漆绿了窗框。
她还买回白灰,雇了一辆驴车拉了回来。她把房子后面的两棵很少结果的海棠树砍
掉了,植了两棵丁香。扒掉了房檐下的一个鸡架和一个狗窝,扒下来的砖砌了一个
五角形的花坛。她还把门口的一排白榆树做了修剪,砍下了枯枝,送给邻居做了烧
柴。
    邻居主动要求帮忙,都被罗云婉言谢绝了。木料、水泥等材料准备好了之后,
人们看见她离开了镇子。过了两天,她领回了一对乡下夫妇。那两个人很结实勤壮,
言谈虽然有些粗鄙,却极和善,肯于吃苦。人们这才知道,罗云还有一个叫罗成仁
的亲弟弟。
    胡同口的老宅彻底变了,正房因为涂了白灰变成了一座白房子,两侧厢房屋脊
上的小白榆树也给除掉了,房檐板涂了一层黄油漆。罗云和弟弟用了三天的时间把
院子里老榆树下的一口六角形水井填死了,在离原井位七米的地方又挖了一眼,并
改成了压水井。因为原来那口井淹死过崔振兴的一个小妾。罗云对这座老宅如此熟
谙,让人们十分吃惊,他们渐渐窥出了蹊跷。
    “多奇怪呀!”他们说,“咱们在这住了这么多年还没她知道的多呢!”
    “还有更稀奇的呢!”胡同里有名的长舌妇花生五嫂说,“她家来的那个乡下
媳妇叫徐立群,是她的弟媳,好一个勤快人,她最愿意买我的花生吃,说我的花生
炒的香,看她那个馋样好像怀孕了,可是身板却看不出来。”
    “别罗嗦那么多,你说到底有什么稀奇事?”
    “你往下听啊!抓几个花生吃,怕什么,我不要钱。罗云这个弟媳妇还是个好
客的人呢!前天她领我去那院子里玩,你说怎么着,我看见罗云让她弟弟在西厢房
的门槛底下挖出了一把药壶,药壶里泡的那东西的味道,唉,就别提了。徐立群说
罗云告诉罗成仁那是崔振兴当年埋下的,是用来长力气对付女人的药,你说她怎么
知道的?我听我们家那个死鬼他妈说过崔振兴有那个病,可老辈人也不知道那药壶
的事。”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罗云还换了正房的门槛,说那门槛底下埋过死孩子
的胞衣。”摇着蒲扇,因为布衫太短,露着肚脐的井匠媳妇说。
    “崔家这座房子的确是阴气太重,出了不少横事。”九十八号的杨回民是花子
胡同的老住户,他指点着那个黑漆大门说:“正对着窑子街,日本人时候,那门口
还死过一个窑子娘们儿。下身塞着一块风花雪月的铜钱,这钱上刻的图都是男女的
事,可不敢给孩子们说。好姑娘一进窑子就发一个钱。活着压箱底,死了陪葬,结
果让日本人派了那么个下流用场。说起来崔平崔掌柜的也是个善人,亲自给那女的
套件衣服,抬出镇子埋了,是我亲眼见着的事。”
    “别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们不觉得罗云有点来历吗?”
    “下雨了,我得赶紧回去盖酱缸了。”
    “我回去收衣服了,衣服还晾在院子里。”
    聚在胡同口闲谈的人们被忽然到来的雷阵雨打散了。但他们的话题却在全镇传
播开去。

    人们的话题五天之后又有了新的内容,一个儒雅的青年男子左手提着一只黑皮
箱,右手提着一个装着黄色液体的塑料桶在一天下午走进了罗家。起初人们没有往
那方面想,但青年男子走进罗家的当天,罗云不近人情地送走了她的弟弟和弟媳。
    花生五嫂在胡同日遇到了眼睛红肿的徐立群,“这就要走吗?”她故作吃惊地
问。
    果然,那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立刻把她当成了知心人,抱怨说:“活干完了,
用不着咱们了,外面的金窝银窝也比不上自家的狗窝,我家里还有口猪呢,我可不
像别的人看中城里,其实不也是斜纹布裤子,苞米面肚子?谁愿意赖着不走吗?”
    徐立群忘了五嫂也是城里人,五嫂并不和她计较这些,她说:“可不是,城里
也没什么好,怎么比得了乡下眼亮。”她看看后面站着说话的罗云和罗成仁,小声
说:“你那个姐姐可是个有钱的主,没给你们两个?”
    徐立群的气更大了,“人家有钱还养男人呢!要不是用着了,她才想不起有个
弟弟,我们家那个死鬼还美得很呢,哼,穷人难得狗头金,我一看就来气。”
    “养男人?”五嫂捕捉到了这一重要信息,当然不会放过,“什么男人,你说
的是昨天来的那个小伙子吗?”
    徐立群顾不上回答她了,她看见罗云正往丈夫的口袋里揣钱,罗成仁憨憨地推
辞着。她慌忙走了回去,方才的不快在脸上早消失了,忙笑着说:“你看大姐,真
是的,家里有吃有烧就行了。大姐刚刚立家,有的是用钱的地方。”没等罗云说话,
徐立群又回头数落罗成仁,“你也是的,大姐又不是外人,让你揣着你就揣着呗!”
    罗云看上去很疲惫,她没有理会徐立群的乖巧,揉着太阳穴,有点厌烦地说:
“你们走吧!我不送了。”她的声音沙哑。说完,转身往回走了。
    徐立群尴尬了一小会儿,也拉上罗成仁走了。五嫂在他们后面走了几十米,她
听见徐立群小声抱怨说:“给这么点,她打发要饭的呢!抠到家了。”
    花子胡同没有必要再对罗云和那个青年男子的关系发生怀疑了。这天早晨,罗
云敞开了一百二十三号的大门,她宣布成亲了,就和那个青年人。
    那个小伙子在罗云的面前简直就是个雏儿,他局促地对贺喜的人笑着。他是一
个南方佬,操着江浙一带很软的方言。他比几天前多了一副秀琅眼镜,镜片的度数
很大,他摘下镜子揉眼睛时鼻梁上就有一道红印,眼泡像是肿着,发青的眼眶向里
凹,显出很凸的眼球。他的一双近视眼使没见过多少文化人的榆树镇人平添了几分
尊敬和神秘。
    见自己的话大家听不懂,年轻人就不说了,只是微笑着用勺子从一个大盆里给
客人们舀甜水,大人们有滋有味地品咂,孩子们则灌个水饱,凸了肚皮。盆里是香
精兑的水,年轻人拎来榆树镇的塑料桶里是十几斤香精。浓浓的香味,带来了遥远
的南方的水气,和甜甜的青草气息。
    小镇上的人毕竟没有见过大世面,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觉得两个人并不般配,
他俩相差看上去要有二十岁。自从不兴娶团圆媳妇以后,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女大
男呢!他们有意无意地探问那青年的家事,他们很快发现,罗云竟然也对这个小丈
夫知之甚少。她甚至还叫他袁老师。小袁老师说话的时候,她的表情也极其平常,
大多数时候她笑眯眯地爱抚地看他,像一个母亲看儿子那样。有时她就忽然变了脸,
惶惑不安,面带羞惭。
    直到小学校放学,小学校长白光走来贺喜,人们才从白校长的嘴里知道了有关
小袁老师的情况。
    白校长逢人便先赞叹:“那可不是个简单人,别看年轻,人家已经是大学教师
了。”
    没成色又好奇的人问:“什么大学?”
    白校长就不屑,说:“说了你也不知道,武汉大学,你知道吗?”
    “这倒是一桩奇事!”饶舌的女人说,“他俩差了二十岁,这个小伙子也没什
么缺陷啊,你看那个罗云——”
    说这话的女人立刻遭到了丈夫的训斥:“你懂什么,人家罗云是抗美援朝下来
的战斗英雄。当年的老红军找的还净是小媳妇呢!”
    白校长点点头说:“难能可贵,难能可贵!”叹一番,又说:“他是看见报纸
上罗云的事迹,然后主动要求和她结婚的,组织上批准的。”
    “什么事迹?你看见报纸了吗?”
    白校长一愣,他摇摇头,莫名其妙地又说:“难能可贵,难能可贵。”
    小袁老师在榆树镇的头一周一直没在人前露面。
    在这七天里,一场奇怪的虫灾来到了榆树镇。接下来的是绵绵秋雨,晚秋可不
是什么让人舒心轻松的时节。凉雨之中,镇里人家急躁的棒槌声此起彼伏,勤苦的
主妇们忙着浆洗被褥,赶制冬衣。由于水汽太浓的缘故,她们舀出的米汤变得水一
样没有黏度,飘满了小米粒大的蚂蚁,这使她们十分苦恼。
    镇子的土路上覆着树叶,孩子们皱着眉头踢踢踏踏,焦灼不安。花子胡同口花
坛里的花早谢了,花秆被谁连根拔去,做了炉子引火的烧柴。
    这一天,偶得闲暇的几个女人不约而同地来到花坛那儿,在凉瑟瑟的街头闲聊。
扯了很长时间。扯着扯着,这几个有心人忽然意识到,她们聚在一起站在那儿的原
因实际上是为了一百二十三号,即使这样的天气和时节,她们对别人的好奇心也没
有减弱。
    确实如此,七天过去,她们始终没有看到那个黑漆大门打开。
    一百二十三号新抹的白灰墙不知是由于白灰质量不好,还是当初的活计粗糙,
总之院墙竟然发黄发霉了,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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