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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风过白榆-第39章

小说: 风过白榆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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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呆时间太长,要不非看破西洋镜不可。
    “陆小姐说请你讲讲她父亲的故事,她非常想听。”
    “故事,啊,故事?说来话可就长了,咱们有时间细讲。(可不长了,公安局
里有二十页材料呢!)是这样,(我得掉几滴眼泪),历史上的事咱就不说了,咱
单说他一九七三年回到镇子上以后的事(眼泪怎么还不出来呢?我妈死时就想吃一
口西瓜,那时的冬天去哪儿弄去呢?不像现在冬天也有西瓜了,我妈就想吃口西瓜,
就是没吃上,我鼻子酸了,眼泪下来了。)一九八三年三通河涨大水你父亲始终战
斗在抗洪第一线,他的头划破了,出了那么多血,大家都劝他下去休息,可老陆轻
伤不下火线,就在那天下午为了救一个落水的中学生,老陆被洪水卷走了。老陆是
我们全镇人民学习的模样,当时我们要为他申请烈士,因为有一些特殊情况,我们
最后将他树为学习的典型。”
    陆小姐眼泪汪汪地听着,翻译将她的问话译给韩静云,陆小姐说:“我能见一
见我父亲救过的小学生吗?”
    “见一见?啊,那当然,当然可以。(我去哪儿找呢?这可坏了。)不过,现
在恐怕不行,他在西安念大学呢,你知道,现在没到放假的时候,他是孤儿,他父
母早已不在人世了。(该死的王守仁,怎么还不来啊!)”
    来了!大街上响起了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打着彩旗,敲着锣鼓的欢迎队伍已经
到了大门口了。
    “陆小姐,我们有时间再说,现在我们去镇政府,请吧!”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街上热闹非凡,口号声锣鼓声响成一片。

    “丫头,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再跟你说一遍,别这么看着我。”
    “可是,姑姑……”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听见锣鼓声了,我知道他来了。”
    “可是,”罗小梅真不忍心告诉罗云关于陆雅芳的消息。老太太穿着一身干净
的青布衣服,头发用水湿过,梳理得一丝不苟,从记事起她还没见过姑姑这么打扮
呢!
    “去把大门打开,丫头,你没听见我的话吗?打开门他就知道我在等他了。”
    “姑姑,我还是告诉你吧!”罗小梅下了决心,与其让老太太蒙在鼓里,莫不
如索性告诉她。她在站前的水果摊前面听见了雅芳路的鞭炮声,她让别人照看一下
摊位便急着赶了回来,她正好看见陆雅芳的车驶出陆家的院门。如果回来的真是崔
平,她也不会怎样高兴,那毕竟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离她的生活太远了。但现在回
来的是陆朝臣的女儿,她怅然若失,心里隐隐地感到恼怒。她觉得生活又一次欺骗
了她,生活这个婊子又将她要了。她气冲冲地走进家门,看见姑姑罗云穿戴得整整
齐齐地坐在白榆树下,恼怒登时变成了心酸和怜悯,可怜的老太太,她还在做梦呢!
    现在罗云竟让她去开院门,开院门干什么?看街上人的白眼和耻笑吗?她走过
人群的时候,幼儿园园长和薛把门站在一起,她们表情漠然,不但不像前几天那样
讨好地巴结她,反而嘴角下撤,仿佛回来的不是崔家的人,却是陆朝臣的女儿,这
是她的过错。
    “实话实说吧,老太太,回到镇上的港商不是你要等的人,也没有人会来接你。
你还记得陆朝臣吗?回来的是她的女儿,鞭炮和锣鼓都是欢迎她的。”
    罗小梅惊讶的是罗云一点也没有表示吃惊,她并没给这消息吓着。罗云沉默了
一会儿,说:“他们干嘛要放鞭炮呢?他讨厌这锣和鼓。”
    “他们竟然把姓陆的说成了英雄,说他是因为救人被水淹死的,亏得他们想得
出,把一个强奸犯变成了好人。”罗小梅又气愤起来,忍不住说道。
    “总是这样,可这样也不会那样,人们总被假的迷住,这没什么可奇怪的。”
罗云定定地看着侄女,“去把大门打开,我想你不会让老太太自己去吧,我答应跟
他走,但我不会自己给他开门。”
    “给谁开门,你说谁要来?”罗小梅这才觉出罗云古怪,她害怕地站起来。
    “要不是那些鞭炮和锣鼓惊了他的马,他早就进院了,他的马受惊了,他现在
在竹林庵和妙静师父喝茶呢!用不了一会儿他就到了。”
    “你是说崔平,那个崔家的大少爷?”罗小梅的后脊梁冒出凉气。
    “除了他还会有谁,这个冤家,他欠着我的情呢!”
    罗云说:“丫头,我有一件事要你办,你明天把床下面那个盒子烧掉,这是我
求你的最后一件事。”她的声音忽然急促起来,“他来啦,冤家,你到底来啦!你
把马先拴在树上,我进屋去收拾一下。”
    罗云摇摇晃晃地站起,走了两步,她停下,转回身,“丫头,”她说,“记住,
那不是你的错,你那样做也没有错,错是他们,他们会招报应的。”
    一阵风来,白榆树的树叶唰啦啦摇动,一阵小旋风从墙边刮起,一直刮到树下。
罗小梅吓得手脚冰凉,她呆呆地看着不怎么刺眼的太阳,身上籁籁发抖。
    过了好一会儿,罗小梅走进姑姑的房间,罗云安静地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
    罗云死了!
    罗小梅从姑姑的床下拿出一个纸盒,里面整齐地叠着一件散发霉味的旧军装,
军装上别着一串串勋章。罗小梅想起当年姑姑坐在红旗饭店喝杂碎汤的情景——罗
云的前胸挂满了勋章,一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杂碎汤,一边睨着街上的行人。
    她好像听见院子里白榆树下马打的响界声,白榆树的树影在窗前摇曳,罗小梅
头上冒了冷汗。她跑出姑姑的屋子,迈出门槛时她的衣襟被一把拉住,她挣了几挣,
几乎哭出声来,使劲一挣,衣服扣子从前面掉下去,她顾不得回头看一眼,便跑向
大门口。
    一群人正在门口等着她,人们看见面无血色的罗小梅忽然从院子里冲出来,冷
汗涔涔。罗小梅倚在门框上,手扶胸口,心跳得连声咳嗽。
    罗小梅一瞥之间看见一样东西,她立时直起了腰。那是老挡车工手里拿着的一
根香肠,一根从她手里买去的变质香肠,只不过,现在,那根香肠已经开始变得黏
搭搭的了。
    老挡车工的脸红着,头一次说话有点怯懦,“大侄女,你得把香肠的钱退给我
们。”
    老挡车工抬头看看当头的太阳,气粗了些,“这香肠没法儿吃,咱们都住在一
条街上,你不能这么干。”
    “我的小外孙肚子坏了已经两天了,都是这香肠造的孽,我们家只买了一次香
肠,就是前几天在你这买的。”薛把门寻求帮助地看看幼儿园园长,“她知道我们
家的情况,我们家从来不买香肠。”
    幼儿园园长点点头,迟疑了一会儿,脸红红地说:“香肠还是次要的,关键是
你干嘛要骗我们这些好心人,骗我们这些在社会上最没本事的人,骗我们这些最老
实的人,你明知道回来的肯定不是崔平。”
    “对,你亲口、诉我们崔平要回来见你的姑姑,可笑的是,我们竟然相信了。”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姓崔的说不定骨头碴子都烂没了。”他们说:“就是回
来他也不会去看什么罗云。”
    “我听老辈人讲,姓崔的是因为看不上罗云才将她赶出家门的。他能回来,除
非见了鬼。你说,是不是你亲口对我们说,罗云说崔平要回来找她?”
    罗小梅嘴角抖个不停,要在往常,她早将他们骂个狗血喷头,她会将一盆洗脚
水泼向这些“最善良的人”。可今天不一样,她得先处理姑姑的丧事。
    “我姑姑说得没错,”罗小梅声音嘶哑,“崔平的确回来了。”
    众人都呆住了,“他,他也是外商吗?”他们的声音立刻和善起来。有人小声
地请求:“我能见一见他吗,也许他还记得,我父亲是他的远房表亲。”
    “我想他不会愿意见你们,”罗小梅轻蔑地看着他们,她已从混乱和惶恐中缓
过神来,“他不但回来了,还要把我姑姑接走,他们一起离开这个脏地方,离开窑
子街,离开花子胡同,这街上处处都是垃圾。”
    罗小梅说:“我要关门了,这街上实在太臭了。”
    “丫头,你要这么说话,我也不客气了。你可以关门,可先得还我香肠钱。不
光是香肠钱,还要把药费付给我们,你的香肠吃得我跑肚拉稀,打了两针吊瓶。”
老挡车工的气到底壮起来了。
    “我要是不给你呢?”罗小梅挑衅地问。
    “那,”老挡车工一时语塞,脸憋得通红。
    “那就找个地方说道说道,总有说理的地方吧?找工商的,税务的,物价的,
管的地方多了。”有人气愤地接茬儿说。
    “还找这找那的干吗?先找她姑姑给评评理。”
    “对,对,老的总比小的讲理?”
    “你闪开,我们进去见你姑姑。”
    罗小梅顺手操起一条木棍,横在手里。
    “你,你还敢打人?”他们心虚地问。
    “打,我打死你们这帮王八蛋,打死你们这帮畜生。”罗小梅把木棍扬了两扬,
可不知怎么回事,她的双臂无力,身体发软,她喊出的声音如一团散落落的柳絮。
她用最后的力气喊道:“你们真不要脸,连死人你们也要欺负。我看你们谁敢往前
迈一步。”喊完,她倚在门框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你姑姑死了?”
    “什么?罗云死了,她不是骗咱们吧?”
    人们呆立了一会儿,还是老挡车工走上前来,迟迟疑疑地说:“丫头,要我们
帮忙吗?”她像是和自己商量似的,“街坊邻里的,不管怎样,这种事总要帮帮忙
啊!”
    有人附和说:“大家谁也别走,不论她怎么对咱们,咱们得对得起她,帮帮忙。”
    有人应和说:“见人家有事就躲可不是专政路的风气,虽说现在的风气是差了,
可咱们得好好做人。”
    有人自责说:“可不是,今天咱们说香肠的事也太不是时候了。罗小梅,你要
我们大家做什么尽管吱声。”
    罗小梅的双手冰凉,凉气在她周身游走。她抹了一把泪水,平静平静情绪,她
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纸币,向人们脚前掷去。趁他们吃惊的当儿,她一把将门关
上,使劲闩好,然后无力地倚在门上。有人在外面用力敲门。她说不出话,泪水凉
凉地流向双颊。
    正如蹩脚的电影里惯常设计的那样,这天夜里下起了雨,粗大迅猛的雨点砸在
瓦楞上,雨声中贿赂的鼓噪消失了,房间里却闷热起来。雨声弱下去时,能听见闷
闷的蝉声,和鸣叫的蟋蟀。
    罗小梅对窗外的雨声充耳不闻,她将罗云的尸体抱到床下木凳和木板搭就的灵
床上,罗去轻飘飘的,老太太的骨头都可能干了。罗小梅一点也没感到害怕。她认
认真真地摆好水果和馒头,不时地往长明灯的小盘里倒油,拨亮灯火,生怕它灭掉。
她虔诚地用三张一百元,五十元,十元的面值不等的纸币往烧纸上拓,她甚至没忘
记找几个硬币比划了几下,那是怕姑姑在去阴间的路上短缺零钱。她用烧纸为死人
哄赶蚊蝇,拿破布堵住了门槛下的猫道,传说中有猫狗在死人的灵前走过会使死人
借气炸尸,而且对死者不敬。罗小梅一个人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一切,她听见了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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