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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大明官-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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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与商相公、王恕打过交道,并在汪厂督手底下走过一遭的人,方应物也算有所历练了。

这次他见到阁老大学士,倒也不慌乱紧张。不疾不徐地行过礼,寒暄问候几句,便闭口不言,静待主人发话。

刘吉自然也是在观察的,不由得暗中点头,此子举止自有大家风范气度,不是普通少年人可比。

刘阁老开口便是责问,“我听说了你的事情,虽则孝心可嘉,足以感天动地。但你这诗句中,多有诋毁之语。比如不见同声称义士这句,莫不是讽刺朝廷诸公;又如谁知今将相、还是姓秦人这句,与谩骂有何不同?”

方应物暗叹道,和这些大人物正式会面谈话时,总是很累人。他们先开口从不单刀直入正题,总是要另起话头绕上几圈,美其名曰考验后进。

但无论如何,都要小心应对,这回方应物自然不会当着面顶撞。“晚生救父心切,又担忧父亲处境安危,故有此急躁之语。”

刘吉摇头道:“老夫问的不是这些。吾辈说起来,也是令尊同僚,你用诗句讽刺是何道理?须知令尊下诏狱,很大缘故是天子震怒,至于震怒的原因在于你父亲弹劾了天子身边近幸,并非因为你父亲弹劾了内阁。

所以你应当知道,导致令尊身陷囹圄的根本在于君侧之人,而不是内阁。但你却在诗句中嘲讽了满朝大臣,却对君侧之人轻轻放过,你能告诉老夫其中缘故么?”

刘吉所说的君侧之人,说白了就是三种势力——贵妃、僧道方士、权阉。但以刘棉花的谨慎,即使在私下里谈话也不会轻易说出那些字眼。

他问的也很犀利,在重重掩饰中,直接抓住了要害地方。是的,你方应物为什么不敢在诗句里讽刺真正的罪魁祸首,却只敢讽刺文官?

换成一般人,估计还在感慨方家满门忠孝,一时半刻哪能注意到方应物的这个破绽。

方应物记起,史书上对刘棉花的评价还有三个字——多智数。如此看来名不虚传,此人人品先不予置评,也绝对不是合格的宰辅,但肯定是最好的政客。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但方应物略一思索,答道:“俗语云,不读书不明理,那读了书就该明理。满朝诸公都是读书人,如果犯了不明理的事情,晚生也该讽喻几句作为规劝。若能促进风气更正,那么善莫大焉。

至于君侧之人,都是以佞幸见宠,非我辈读书之人,不明理不奇怪,晚生有何道理讽喻彼辈?道不同不相为谋,晚辈也没有义务去规劝他们改过,所能做的就是实际行动而已。”

刘吉轻喝道:“好辩术,硬是被你说得通!但明人不说暗话,在老夫看来,原因就是两点。

其一,吾辈文官近年势头衰微,最不得帝心,天子还是更喜欢身边那些幸进之辈。你对朝廷诸公讽刺也好、谩骂也好,大概是没有触怒天子的危险。

其二,其次,讽刺君侧近幸,有可能被暗算,甚至有可能会丢命,那些人是不会讲究脸面的。

但讽刺朝中诸公却相反,不但会涨名望,而且你没有单独指名道姓,吾辈自然也不便自己认领去。何况人言可畏,吾辈碍于脸面不好惩治你,谁也不想出面当那个姓秦人。”

方应物听到刘阁老一条一条的列出来,脸上微微动容,心神却已大震。又听刘阁老反问道:“老夫想到的就是这些,是也不是?”

当然是了……方应物额头微微冒汗。

这刘棉花当真意想不到的厉害,他所列出来的,完完全全就是自己心里的算计,一丝一毫也不差!这等于是将自己的心思彻底扒了出来,一件一件晾出来看。

不愧是政坛不倒翁,这份眼力心术确实非同凡响!

方应物自从穿越以来,依仗超越五百年的专业积累和对名人的了解,只有对别人诛心的时候。但今天却猝不及防,被这刘棉花这非穿越土著一剑诛心了!

第一次真的很痛啊……

第一百零七章 聪明人的对手戏

趁着方应物一时无言,刘大学士又语重心长道:“你这种行为,可谓是开卖直风气之先。今后若言官科道群体效仿,而制衡又极难,我大明庙堂无宁日矣!”

这一句话,又把方应物的心思戳中了。

作为精研明史的穿越者,他当然知道,明朝有一种很恶劣的风气,那就是刻意卖直邀名,越到中后期这种风气越泛滥,尤其科道言官势大难制。

那时一些大臣为了所谓的“名”,什么举动都做得出来。最典型的事例就是刻意触怒天子,求得廷杖,然后便得意洋洋,自诩青史留名,以此夸耀人前。

方应物隐隐约约记起,好像这种风气的苗头,确实起自于成化年间,原因大概是成化天子毛病非常多,但又很手软不会杀人。

不过这刘棉花的眼光,近乎妖孽了。确实是见微知著,那样一两百年的趋势都能看得出来……

这更让方应物不能不服气。作为历史研究者,他当然明白,一个人身处历史洪流中,大都是当局者迷的,看出未来趋势的难度之高无法想象。

细想起来,自己这几日的行为确实与后世那些卖直邀名者没有本质区别,都是人为的故意制造名声。

难道因为刘棉花这一句定性,就把自己打成大明朝刻意卖直的祖宗、恶劣风气的开端?

思路险些被带入沟里的方应物猛然又发现,几个回合下来,自己彻底落了下风。这种经历也是第一次,眼前此人比商相公、王恕那种君子型大佬难缠多了。

这样下去不行,虽然不知道刘棉花什么目的,但必须要振作起来,不能表现得如此窝囊,导致气势上被压得死死的。

方应物在脑子中迅速将刘大学士的生平事迹回想了一下,顿时有了些思路,便开口道:“老大人目光如炬,洞鉴烛照,晚生钦佩。不过就算晚生刻意求名,那别人也是肯相信的,说明还有人心支持。”

随即他话头一转,又道:“其实真正该怕的是,就算想卖直求名也没人会相信,这种处境才叫可悲可叹。”

刘吉不禁呼吸一滞,有几分愕然,方应物这句话,又何尝不是戳到了他的心窝?

自从去年跟着商辂摇旗呐喊一次后,形势急转直下,他便彻底缩了头,一切以保身为主。一年来他不但对天子无所规谏,反而一味谄媚逢迎,甚至与当红太监梁芳有所勾结。

虽然稳住了内阁位置,没有像兵部尚书项忠、左都御史李宾那样遭到大清洗,但在士林中风评也急转直下。

方应物说得不错,现如今就算他想出面卖直搏一个清名,也没人会真正相信他,估计都要冷眼旁观只当演戏看。

这对一个位极人臣将来要在史书上留名的读书人而言,是何等的悲哀。其实很多读书人都有一颗君子的心,只不过进入名利场后,有的人被现实掰弯了,有的人被现实折断了。

此子确实很机敏,刘吉心里暗赞,但刘棉花毕竟是刘棉花,立即仰头“哈哈”大笑几声,掩盖了短暂的失神。“话说到这里,你我真不必遮遮掩掩说话了,你以为然否?”

这是考验完毕,终于要步入正题了么?方应物连忙答道:“老大人所言极是。”

不知怎的,方应物这时候也感到很轻松,与刘棉花几个回合下来,老底都被他老人家看光了,因而现在没必要再套上任何累赘的伪装。

可以轻装上阵,这种感觉确实不错,与商相公和王恕打交道时,从未感到过这种轻松感。

刘大学士承诺道:“关于令尊的事情,老夫打算伸出援手,替令尊向天子说情。”

“谢过老大人!”方应物喜出望外,但又担忧地说:“替家父这种诤臣说话,难道老大人不怕让天子不高兴么?按照惯例,老大人不该有这种举动。”

刘吉毫不在意道:“老夫自有主意,你不必担心。”

刘大学士本不想将具体情况全盘托出,但见方应物一脸求知表情,便晓得今天如果不说就不能取得方应物的信任。

他只好简略地说了几句:“如今令尊的奏疏还在天子那里留中不发,我只需对天子说,方清之这是为了拿陛下博取声望,陛下千万不可上当。

况且如今中外瞩目,如果明发奏疏处置方清之,只会扰乱人心,陛下也将为奏疏中内容大失颜面,反而让别人对方清之的奏疏信以为真。

所以还是将方清之交给老夫,暗中悄悄处置了比较好,对外不便声张,等待事情自动消弭。”

方应物又一次叹服,这位刘大学士做官和稀泥的本事果然非凡,就那几句话,处处打着为天子脸面着想的旗号,说动宅男性格的成化天子并不难。

方应物便问道:“再次代替家父谢过,那不知老大人所图是什么?”

刘吉笑道:“不难,你只需要在事后,公开对老夫感恩戴德致谢即可。还有,你作诗水平不错,到时候赠老夫几首诗词,譬如周公恐惧流言日这样的。”

方应物恍然大悟,刘大学士的目的原来在这里。

也正如自己所说的,他想卖直求清名是不可能了,不会有人相信。但他可以从另一种角度弥补形象。

比如时局艰难时忍辱负重、含羞蒙垢,一边承受中伤,一边默默救助忠良。正所谓周公恐惧流言日……

若要达到这个目的,一头热显然是没用的,需要获救的当事人主动去唱赞歌,还要唱出水平来,稍差些都是无效的。父亲显然不是这块料,但自己却是可以。

刘吉坦然说:“明人不说暗话,老夫看得出来,你是个真正聪明但又不迂腐的人,听说了你的事迹后,老夫便觉得事情还有可为,因而才会召你前来。”

方应物敢肯定,刘大学士原本是绝对没有帮助父亲的打算。冒着让天子不高兴的风险,救一个没什么关系的人,最后什么好处也没有,而且还有可能被获救者大骂一顿,这种事情刘棉花当然不会干。

而现在,有了他方应物这个经过考察确认的“聪明人”,情况就不一样了。有人能做搭档,上演一场双赢的对手戏,刘大学士的积极性自然就高涨了。

简单地说,就是方应物营造的父忠子孝名声很成功,刘大学士对此上了心,要取巧的搭顺风车。

那么让不让刘大学士搭车?方应物只想了几个瞬间,答案就显而易见了——只能同意。

刘棉花这样的人,想得出种种说辞,哄着天子把处置权下移到他手里,然后趁机捞人。换成正人君子们,能做得到么?

虽然刘大学士名声不正,但为了救出父亲,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是情有可原,和刘大学士打交道更不算什么,不至于被否定的,这年头舆论还不至于这么极端。

更何况,自从商相公致仕,当今朝堂中比刘棉花地位更高的正人君子已经没有了,也不会有比刘棉花更有力的援助者和合作者了。总不能让自己去巴结阉宦和那些受宠的僧道方士罢。

谈定了事情,刘吉忽然话起家常,问道:“方小哥儿你哪年生人?可曾读书?是否婚配?”

方应物不明所以,难道这老大人才第一次见面,就想做媒拉线么?“晚生出生于天顺六年,未曾婚配,目前乃县学廪生。”

刘吉点头道:“虚岁十七周岁十六么,考中县学廪生也是很不错了。不过我朝有一些少年高中的英才,如李东阳、杨廷和,都是年不及弱冠便荣登进士第,满朝公认很有前途。

令尊今科高中二甲第四,想必你身上也有令尊的天资传承,若肯努力,两年后中乡试、三年后中会试,那时也不过十九岁,足以与李杨齐名,前途就一片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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