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牛电子书 > 名著电子书 > 连城璧 >

第7章

连城璧-第7章

小说: 连城璧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特地泊了座船,备了筵席,又开一樽名酒,叫做葡萄酿,是琉球国王送他做下程的,携到山顶之上。带了几 
个陪宾,把绒单铺了,一边饮酒,一边赋诗。
  正在那边搜索枯肠,忽然有个乞儿走上山来,立在面前讨酒吃。显宦大怒,说他阻挠笔兴,搅乱吟思,可 
恨之极,分付家人驱逐他。
  他不慌不忙,回覆那显宦道:“我只说列位老爷相公在这边做甚么难事,所以怪人搅扰,却原来是做诗。 
做诗有甚么难处,怕人搅扰?我自讨我的饭,你自做你的诗,两不相妨,何须发恼?”说了这两句,只是立了 
不动。
  那显宦对着家人,高声大怒道:“面前立了个叫化子,如何做得好诗出来?还不快赶他去!”乞儿道:“ 
面前立了个叫化子,就做不出好诗来;若还立了个正经人,连好字也写不出了。亏那唐朝的李太白,面前坐了 
个皇帝,又立了个贵妃,尚且下笔如流,做出《清平调》三首,为千古之绝唱。难道从古及今,只有李太白一 
个,才称得才子,列位老爷相公,还算不得诗翁么?”显宦听了这些话,气得目定口呆,要忍耐又忍耐不住, 
要发作又发作不得,与那几个陪宾面面相视。
  有一个陪宾道:“他不过在说平话的口里,听了几个故事来,在这边调唇弄舌,晓得《清平调》是甚么东 
西?且待我盘他一盘。”就对乞儿道:“我且问你。‘清平调’还是古风,还是律诗,还是绝句?”乞儿道: 
“不是古风,不是律诗,也只怕不是绝句。”众人道:“这等是甚么诗体?”乞儿道:“‘清平调’三个字, 
就是诗体了,何须问得?”众人笑了一阵,又问他道:“这三首诗是为何而作?诗里面的意思,是说的一件甚 
么东西?”乞儿道:“‘清平调’三个字,就是诗的意思了,又何须问得?”众人又笑了一阵,就对他道:“ 
何如?
  你的马脚露出来了。这三首诗,是为咏牡丹而作,叫做七言绝名。诗体尚且不知,题义全然不解,竟在这 
里瞎猜。横也是‘清平调’,竖也是‘清平调’,‘清平调’是件甚么东西,可是吃得的么”乞儿道:“这等 
说来,列位相公认错了。这三首诗,不但不是绝句,亦且叫不得是诗,乃是三篇乐府。但凡诗词里面,可歌而 
不不唱者,谓之诗;可歌而兼可唱者,谓之乐府。若还这三首是诗,当初的题目,就该是‘咏牡丹’三字,不 
该叫做《清平调》了。所谓调者,就是词曲里面越调、商调、大石调之类是也。玄宗天子出这个题目与他,原 
是要被之管弦,使伶工演习,见得海宴河清,朝廷无事,圣天子安坐深宫,终日看名花,亲国色,宴乐清平的 
意思,所以叫做《清平调》。
  这三首称府的妙处,在于文采既佳,宫商又协,所以喜动天颜,受了许多宠赐;若单单只取文采,不过是 
几首咏物诗罢了,为甚么千古相传,以为绝调?如今列位相公,诗体也不叫做尽知,题义也不叫做甚解,亏得 
生在今时,做仕宦的陪宾,还可以藏拙;若还也生在唐朝,与李太白一同应制,只怕文字做来未必中式。不但 
赏赐轮不着,连那两盏龙凤灯笼还要借重尊手提了,送李太白回院也不可知。”说过这些话,又拱拱手道:“ 
乞儿粗卤,不知忌讳,冲撞列位相公,莫怪莫怪。”众人听了,气得面如土色,恨不得把头发揪了过去,痛打 
一顿,方才畅快。
  只因碍了主人,不好动手。
  那显宦见他应对如流,又且说得理明义畅,知道是个文人墨士流落下来的,词色之间,有些要优待他的意 
思。怎奈那些陪宾不服,不肯作兴他。
  内中有一个道:“他那些话,都是别处听来的,世上尽有谈今说古,口若悬河的人,乃至提起笔来,一个 
字也写不出。
  如今求老先生考他一考,若还笔下写来的,也像口里这等便捷,晚生们情愿让你上坐。”那显宦就对乞儿 
道:“你会做诗么?”
  乞儿道:“像李太白那样的乐府,果然做不出,若还只要成篇,不论音律,与这几位相公唱和起来,或者 
也还应会得过。”
  显宦道:“取一幅诗笺、一副笔砚与他。”乞儿道:“这等求老爷命一个题,限一个韵。”显宦道:“诗 
的题目不过是登高眺远的意思,随意做来就是了。料你做叫化子的人识不多几个字,不好把险韵难你,限一个 
‘上大人’的‘上’字罢了。”
  乞儿提起笔来,先写个‘一’字,后写个‘上’字,就丢下笔来,袖手而立,却像做不出的光景。
  那些陪宾看了,个个都掩口而笑。显宦道:“我说你的胸中,不过一两点墨水罢了,晓得做甚么诗。才写 
得两个字,就住了手,世上有两个字一首的诗么?”乞儿道:“不瞒老爷说,乞儿的才虽然不如李太白,平日 
做诗的毛病却与他一般,先有了斗酒,然后才有诗百篇。若还要我干做,其实是做不出的。”
  显宦道:“就赏他一碗酒。”管家斟了一大碗,放在桌上,乞儿一吸而尽,提起笔来,依旧写个“一”字 
,写个“上”字,又丢下笔来,袖手而立。显宦大怒道:“为何又是这两个字,写了这两个字又不动了?”乞 
儿道:“只因才多酒少,接济下来,所以笔机干涩,写不成篇。求老爷再赐几碗,还你一挥而就。”显宦道: 
“这等再赏他一碗。”管家又斟一碗与他。
  他吃尽了,提起笔来,增上个“又”字,再写“一上”二字,依旧丢下笔来,袖手而立。显宦道:“如今 
还有甚么讲?”
  乞儿道:“毕竟是酒少的原故,若饮尽此壶而诗不成者,罚以金谷酒数。”显宦对家人道:“我明晓得他 
是骗酒吃,就拚这一壶舍他,若还再做不出,一总与他算帐就是了。”乞儿一手举笔,一手拿碗,叫管家不住 
的斟。吃了一碗,仍写“一上”二字。那些陪宾见他写来写去,不过是这两个容易字,知道是白丁无疑了,正 
要打点报仇,不想吃完之后,就把这几个容易字眼凑成一句,后面又续上三句,恰好是一首眺望的诗。显宦取 
去一看,不觉大惊大笑,喝采起来。其诗云: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直与青天傍;等闲回首白云低,四海五湖 
同一望。
  显宦捏了这幅诗笺,扯那几个陪宾到背后去商议,说此人口气极大,必非以下之人,要拉他入席同饮。那 
几个陪宾众口一词,都说朝廷重臣与乞丐之人同坐,近于失体,旁人传播开去,有碍官箴。显宦踌躇了一会, 
掉转身来,正要与他说话,不想他诗成之后,飘然而去,任凭呼唤,再不回头。
  显宦没奈何,只得分付一个管家尾他下山,察其动静。只见走到山脚之下,有三、四个绝标致的名妓接他 
下船,替他除去破帽,脱去破衣,换了新巾艳服,大家笑做一团,开船饮酒而去。连岸上的人,也都拍掌,呵 
呵笑个不祝管家问道:“方才上船去的是何等之人?为甚么原故假装这个模样?”岸上人道:“这是本处一个 
解元相公,姓唐名寅,表字伯虎。字画文章俱是当今第一,极喜诙谐玩世人,人都叫他风魔解元。起先你家老 
爷将要上山的时节,他的酒船泊在你们船边,闻得你们船上开了一瓶好酒,他垂涎不过。后来见你老爷上山, 
他对那些名妓道:‘怎么样生个法子,走上山去骗他几杯,尝一尝滋味才好。’有个名妓道:‘如今的仕宦, 
那个不晓得名士之中有个唐伯虎,你拚得写个名帖走去拜他,怕他不留你坐首席?唐伯虎道:‘写晚生帖子干 
谒要津,是当今名士的长技,我一向耻笑他们的,此戒断不可破。况且明明白白走去撞席,也觉得没有波澜。 
须要生个妙法,去吃了他的酒来,还不使他知道姓名,方才有趣。’有个名妓道:“这等说,除非做齐人乞食 
的故事,方可必得,只怕你没有这副脸皮。’唐伯虎道:‘才人玩世,何所不可?毕吏部为酒而做贼,贼尚可 
做,况于乞丐乎?’随即换了破衣破帽,扮做叫化子,走上山来骗酒吃。方才下山的时节,我见他沉醉醺醺, 
想是中了他的诡计了。”管家就把做诗吃酒的话,与他说了一遍,如飞走上山去,回覆主人。
  显宦大惊道:“原来就是唐伯虎!这样一个大名公,竟与他当面错过,可惜可惜!”埋怨那些陪宾道:“ 
我原要礼貌他,都是兄们不肯,阻塞贤路,使他做了玩世不恭的畸人,使我做了贤愚不辨的俗吏。这桩奇事, 
将来必传。万一有人做起戏来,我面上这两笔水粉,是兄们见惠的了。”把那几个陪宾说得哑口无言,羞惭满 
面。
  第二日备了一副盛礼,又携了一樽葡萄酿,进城去访唐伯虎。唐伯虎辞了礼物,止受名酒一樽,当面开了 
,与他尽欢而别。临别之时,显宦问他求画。他就把昨日的故事,画做一幅着色山水,叫做《六如山人乞食图 
》。这幅名画与这桩韵事,至今流传,以为实迹。
  他虽然不是真正乞儿,却也摆了一时三刻的糙碗,穿了七拼八补的衲头,骗许多好酒吃下肚,还博个风流 
豪杰之名。这是文人墨客的故事了。
  那个忠臣义士,去今不远,就出在崇祯末年。自从闯贼破了京城,大行皇帝遇变之后,凡是有些血性的男 
子,除死难之外,都不肯从贼。家亡国破之时,兵荒马乱之际,料想不能丰衣足食,大半都做了乞儿。
  闻得南京立了弘光,只说是个中兴之主,个个都伸开手掌,沿途抄化而来,指望辅佐明君,共讨国贼。谁 
想来到南京,见弘光贪酒好色,政出多门,知道不能中兴,大失从前之望。
  到那时节,卑田院中的隐士熬不得饥饿,出来做官的,十分之中虽有八九分,也还有一二分高人达士,坚 
持糙碗,硬着衲衣,宁为长久之乞儿,不图须臾之富贵。
  所以明朝末年的叫化子,都是些有气节、有操守的人。若还没有气节,没有操守,就不能够做官,也投在 
流贼之中,抢掳财物去了,那里还来叫化?彼时鱼龙混杂,好歹难分,谁知乞丐之中尽有人物。
  直到清朝定鼎,大兵南下的时节,文武百官尽皆逃窜,独有叫化子里面死难的最多,可惜不知姓名,难于 
记载。只有江宁府百川桥下投水自尽的乞儿,做一首靖难的诗,写在桥堍之上,至今脍灸人口。其诗云:三百 
余年养士朝,一闻国难尽皆逃。
  纲常留在卑田院,乞丐羞存命一条。
  这岂不是乞丐里面的忠臣义士?话体烦絮,且把正事说来。
  明朝正德年间,山东路上有个知书识字的乞儿,混名叫做”穷不怕”。为人极其古怪,忽而姓张,忽而姓 
李,没有一定的姓氏。今日在东,明日在西,没有一定的住居。有时戴方巾,穿绸绢,做乞丐之中第一个财主 
;有时蓬头赤脚,连破衣破帽都没有,做叫化里面第一个穷人。
  为甚么没有定姓?他原是个旧家子弟,只因为人轻财重义,把金银视为粪土,朋友当做性命;又喜替人抱 
不平,乡里之中有大冤大屈的事,本人懦弱不能告理,他就挺身出头,代他伸诉。不上几场官司,几年挥霍, 
就把数千金产业费得罄尽,弄得仓无一粒,囊无半文。
  平昔受恩的朋友,见他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