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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大明女书商-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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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画师见若茗打量自己,淡淡一笑:“公子,要买画还是写生?”

注①:乡试第一名称“解元”,唐伯虎即是明朝有名的解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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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工Ⅱ

若茗见他主动问起,忙答道:“写生却是不必,敢问师傅是本地人吗?”

那画师看了她一眼,道:“公子问这个做什么?”

“我……”若茗原本想直接说请他到书坊的意思,转念一想毕竟是初识,对方性情脾气全然不知,若请了回去自然要长期合作,万一碰见个不省事的,岂不是为难?于是改口道:“没什么,只是从前未曾见过你,一时好奇。架子上的画都是你做的?”

画师微微一笑:“正是在下所做。公子可有中意的么?”

若茗凑近了细看一看,两幅青绿山水,两幅工笔草虫,另有一副泼墨牡丹,极是大气,尺幅的画卷上一朵墨色牡丹吐蕊怒放,透出勃勃生机,牡丹的茎、叶用焦墨、浓墨、淡墨各色处理,层次分明,全幅画只是深浅不同的墨色,看了却有秾丽的错觉。

若茗忍不住道:“这牡丹极好。”

画师点头:“在下也颇喜这副。”

“敢问师傅高姓大名?”端卿问道。

画师回头看了看他,笑道:“我想起来了,你便是鼎鼎大名的叶解元吧?当初你衣锦还乡时我曾见过你。小子无名小卒一个,便说了姓名你也未必认得,还是不说的好。”

端卿笑道:“原来兄台知道在下,惭愧。兄台既做的这等好画,为何说话如此刻板?便是从前不识又何妨?四海之内皆兄弟,你我街头相逢,也是一场缘分,若蒙不弃,我想结交你这位朋友。”

画师又笑了一下:“倒是我小气了。既然叶解元不嫌弃,小子斗胆通名吧。梁云林,昆山小小画匠一个。”

端卿还没来得及答话,已听见身后一个男子朗声道:“原来是梁先生,想不到昆山小小地方,竟然有如此高明的画师,亦且如此年轻!”

若茗和端卿下意识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白衣少年手摇折扇,潇洒走近,身后紧跟着一个书童,背着锦面包袱,牵一匹枣红骏马。

两人从未见过白衣少年,见他主动搭话,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人剑眉星目,鼻若悬胆,颚骨略方,透出刚毅之色,笑时令人如沐春风,不笑时抿紧了嘴唇,却又是一股肃杀、傲慢之气。身上白衣款式简单,却隐隐透出精心刺绣的同色花纹,可知是上好的衣料,没戴头巾,发髻上一支碧玉簪,当中嵌一块羊脂美玉,富贵之气隐而不露,显见是大户人家出身。便是身边的书童,也是绸质衣料,唇红齿白,不像是惯作劳力的下人。

端卿觉出此人有股隐隐的倨傲之气,但他风度甚好,况且此时笑意盈盈,令人有亲近之感,不觉便拱手道:“昆山虽小,但是人杰地灵,这位兄台倒不可小觑。”

白衣少年瞟了他一眼,笑道:“我今日才到此地,也只见着这画工一人,至于其他的人杰,还得慢慢寻访。”

若茗不想与陌生人多话,于是对梁云林道:“梁先生,这副泼墨牡丹我极是喜欢,敢问要价几何?”

梁云林道:“公子如果喜欢,不拘多少,随便给些工钱就好。”

若茗极少在市集买画,一时不知多少合适,于是往高里说:“五两银子可否?”

这已经是极高的价钱了,梁云林一笑:“公子好大的手笔。”

话音未落那白衣少年就凑上来道:“这幅牡丹乃是梁先生五幅画作中最佳者,决不止这个价钱。同样的画若是假冒名家落款,至少是五十两银子。”

梁云林定睛看了看白衣少年,笑道:“公子这话画工可要挑挑毛病了。”

“哦?”白衣少年眉毛一挑,“怎么,我说的不对?”

“画匠无名小卒一个,怎敢奢望与名家相提并论?况且名家的画,原本也不为观赏。”

“哦?此话怎讲?”

“名家的画,装点厅堂第一,长自家脸面是二,观赏反倒是末用。画匠的画,做的再好又能怎样,除了个把知音瞧瞧看看,别的可有什么用?五两已经是天价了。”梁云林不紧不慢说来。

白衣少年边听边笑,最后朗声大笑:“痛快,说得痛快!若在酒楼,便当为你浮一大白!①我才说昆山人杰还要细细寻访,如此看来,也不用访,昆山有你这画师已经是人杰地灵了!”

梁云林谦逊道:“公子谬奖,画匠不过手艺人混口饭吃,这话当不起。”

白衣少年冷眼看了看若茗,忽然对梁云林道:“他只出五两银子,我看也不是你的知音人。这样,我出二十两,这画归我,并邀先生到下处小酌,先生肯赏脸吗?”

梁云林没想到他这么说,踌躇一下道:“不好,虽说公子赏识,但这位公子先问价先要买,画匠不能失信。”

白衣少年尚未答话,若茗先动了气,忍不住道:“这位兄台果然霸道的紧,就算在下不如你知音,好歹总要论个先来后到吧?阁下口口声声说昆山无人,看来是自封为人杰了?”

白衣少年似乎早料到若茗会发难,微微一笑道:“人杰倒不敢说,这画嘛,总是比你懂的多些。”

若茗一急便红了脸,心说怎么有这等傲慢之人!她虽未拜师学画,但是自幼耳濡目染,多少还是懂的,未必便不如这白衣少年,因此傲然道:“我看未必吧?摇起来哗哗作响的,通常都是半瓶醋。”

白衣少年又是一笑:“你倒也伶牙俐齿。既这么说,你我便分别品评下梁先生的画,要他说说谁通谁不通,你敢应承吗?”

若茗心里有气,也顾不上别的,当下就答:“好。”

端卿暗自摇头,低声道:“算了,不跟他争执,多时不回去,叔父该着急了。”

白衣少年却听见了,笑嘻嘻道:“你若怕了尽管走,我决不阻拦。”

若茗冷冷道:“你若怕了也只管走,我决不阻拦。”

“拾人牙慧②。”白衣少年摇摇头,指定了第一幅山水,“这幅妙在清冷,有山无水,有屋无人,遗世独立,唯有云气绵延不绝,似尽未尽,引人入胜。”

若茗看了片刻,冷笑道:“此言差矣。此画有山有水,有屋有人,白云缭绕,画意显然是达人高蹈世外,一派超脱飘逸的气象,阁下怎么能说清冷?”

白衣少年怔了怔,断然道:“胡说,哪里有水、有人?”

“若无水,何来怪石、板桥?若无人,为何屋后数枝桃花探入东窗?”

白衣少年凑近了又细看一次,暗叫惭愧,原来山顶云雾缭绕处隐隐透出两块怪石并一架短短板桥,显然此处有山涧流过,而屋外的桃花果然探入东窗,似有人正攀住花枝细细欣赏。

白衣少年脸上一红,不肯就此服软,望了梁云林一眼,梁云林淡淡道:“确如这位黄衣公子所说,画匠做的是高人隐居。”

白衣少年这才一拱手:“好,这次我认输,看下一幅。”

注:①:满饮一大杯酒。

②:拾取别人的一言半语当作自己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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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工Ⅲ

若茗微微一笑,心道,看你如此狂妄,倒要让你看看昆山有人无人,莫以为天下就你了得。

剩下的两幅画是工笔花鸟。一幅显见是百鸟图,白衣少年不屑点评,直接便看了第二幅,画纸上一地白雪,一架腊梅,一只长尾锦鸡。

白衣少年正待开口,若茗抢先说:“刚才是你先评,这次换我吧,免得人说我尽跟在后面占便宜。”

白衣少年自恃才高,事事都要占先,原本是想先说,赢得硬气又体面,如今被若茗道破,倒不好与她争,只得回答:“也好。”

若茗细看了看,笑道:“这副有趣,通常是红梅配喜鹊,取‘喜上眉梢’之意,如今是腊梅配锦鸡,颜色丰富而且更为温和,锦鸡虽只有一只,雪地上却有无数脚迹,应当另有雌锦鸡在附近,仍是喜气祥和之兆。”

白衣少年听她说完,愣了半晌,他原本以为若茗不会发现脚迹的奥秘,满心要以此作为致胜法宝,却未料到若茗性子虽急,做事却极为仔细,早发现脚迹凌乱,说出了隐藏的另一只。

他委实不甘心认输,于是硬着头皮再细瞧一瞧,突然眼睛一亮,指着腊梅树根道:“你虽然看出还有一只,却没发现正藏在这里!”

几乎与此同时,听见若茗道:“呀,疏忽了,原来藏在树下!”

梁云林笑道:“果然被你们看出来了。我在树根下画了半段尾羽,正是要雌锦鸡藏身此处的意思。”

“那这次是谁输谁赢呢?”白衣少年乜斜着眼睛,得意地瞧着若茗。

梁云林道:“两位虽然同时发现,但是穿白的公子只看了一次,当是你赢。”

白衣少年笑吟吟瞧着若茗,若茗一拱手:“这次是在下输了。”

白衣少年见她认的痛快,笑道:“看来阁下也是爽快人,再比一次如何?”

此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纷纷叫着:“再比一次!再比一次!”

忽然一个粗粗的声音凌越众人,嚷道:“闹什么闹,赶紧散了!”跟着一个胖子拨开人群,快步走到梁云林身前,嚷道:“哪里来的野路子,敢到我的地界上撒野!”

若茗认得这人是吴家画馆的掌柜吴大用,与端卿对视一眼,端卿摆摆手,示意静观其变,于是若茗退到端卿身后,留神看着。

吴大用叉着腰,一副气哼哼的样子:“你是哪儿来的野路子?敢到这里坏我的生意?”

梁云林并不知道他是谁,诧异道:“此话怎讲?”

“你一个毫无根底的画匠,凭什么到我吴家画馆的地面上混生活?还煽动那起混人到我画馆里说三道四,你是何居心?”吴大用脸红脖子粗,显然是听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梁云林更奇怪了:“在下刚到此地,并不曾得罪你呀。”

“废话!你在这儿一摆摊,那帮子有眼无珠的一个二个跑到我店里说什么你画的跟活的似的,我们家的画匠都是二把刀子,你让不让我活呀?什么人呀这是,就为了你卖几副画,把我的摊子砸喽!”

梁云林这才明白原来是同行相妒,他初来乍到不想生事,于是说:“既如此,在下另换地方便是。”

吴大用没想到他这么痛快便要走,一愣,低声道:“对不住了,我也不是不讲道理,只是这世道人人都要混口饭吃……”

话音未落白衣少年便道:“明明是你技不如人,怎么,还不能说?若有能耐你便将天底下胜过你的都排挤了去,哼,我看你未必做的到!”

围观人见有人替梁云林出头,顿时来了兴趣,高叫:“有道理,明明人家比你家画的好,凭什么赶人走?”

吴大用一腔惭愧全变成怒气,冲着白衣少年嚷道:“你是谁?关你什么事?”

“打抱不平之人。”白衣少年冷冷道,“我最见不得仗势欺人的地头蛇。有本事你便拿出点厉害本事赢了梁先生,否则就乖乖认输。”

吴大用恼羞成怒,早将先前对梁云林的一点惭愧抛诸脑后,大叫道:“我家的画工都是拜了名师的,不信比不过一个野路子!你少替他吹大气,这里还轮不到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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