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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右舷-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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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金?”

“嘘!”他并没有真成塑像,“嫂子快回,叫郝秀来!”

华方慧转身便走。一群人七手八脚把滨田雄放在床上,再试,呼吸还有。“郝秀,快去前街!金止月还在那里。”

郝秀想想这里无事可干,章铭立已经去延医了,提了倭刀奔到金止月身旁。“怎么样?”

“一直没有动静。”

“一点儿都没有?”

“没有。”

两人轻轻踏前几步。街道上连条狗都没有,凝神久了,只觉夜寒袭人。

“大哥什么伤?”金止月低声问道。

“一根长针扎在胸口,入肉半寸。”

“就这点儿?”

“嗯。针上有毒。”

两人不再说话,静静谛听。金止月把刀交到左手,右手到腰间取了一只短铳,藏在背后。

他细声细气地说:“郝秀,我……有一把……短铳……咱们惊他一下……注意……”

郝秀也悄悄回答:“好的……打吧。”

“砰!”的一声大响,声如巨雷。“这边!”金止月和郝秀急步奔向左方。郝秀扶墙一蹲,金止月跑上后背,同时发力,“唰”一下金止月上了房顶!

这时才有街邻扰攘,夜犬狂吠。一扇扇窗户打开:

“什么怪声?”

“什么人?”

“抓贼呀!”

“俺被抢啦!”

金止月望住前面黑影,奔腾跳跃,越追越近。

那人似是女子,身材曼妙,喘息颇急,忽然憋着嗓子嘶哑地喊起来:“杀倭寇啊——倭寇来了啊——不要让他跑了!”边喊边逃。

房顶下面只见东一个西一个,光膀子男人提了扁担铁楸菜刀跳出房门,指着房顶上的黑影大喊:“真有倭寇!大家快起来莫走了恶贼!死婆娘快去找梯子!”

那女子一拐弯,就在这一带房顶上兜起了圈子。

人越来越多。抓住了能怎样?金止月转身跳下房顶,放弃了。

郝秀收了倭刀,褪去黑色外衣,自路边抓了一根竹竿,大喊着“杀倭寇啊抓倭寇啊”,向金止月那边奔去接应。两个汇合后提气加劲,几十步跑过,所有追赶之人全被甩掉。

“呼!”靠墙扶膝狂喘,半晌方才宁定。互相沮丧地看了看,不由笑了,“走吧,他妈的。”

两人回到章铭立家,见华方慧坐在床上,滨田雄正在给她膝盖上药。一时间只觉得乾坤倒转,时空错乱,难道是华方慧中了暗算,而我错看成大哥?

问后才知,医生已经来过了,说那针上毒药性情十分温和,都不堪一个“毒”字了,只能算一种麻药。滨田雄昏迷半个时辰就恢复正常。不光是他二人糊涂,便是滨田雄章铭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二人说了对方摆脱追踪的事,面红耳赤,觉得很没面子。倒是滨田雄对他们的机警大加赞扬,对那女子只一句话——赖帐鬼的家人,自然是有几分无赖手段的。

这边厢章铭立极力主张下一次狠手,他越想越觉得滨田有理——泉州港外的海盗,多半就是以这宁真为内贼!

四个双屿人都不太搭茬。对方在泉州的江湖地位,已于今夜稳固;派个刺客,在他们万般提防中从容下手;又在双屿两个出了名的探子面前溜掉;最可虑的,便是还大大咧咧留了滨田的一条小命。

那根针上淬点儿什么不行,却淬麻药。滨田雄一想到这儿,便定了计:此事我们拿不下了,飞鸽到松江,请张乐淑、柯武直奔泉州。

华方慧出了个主意:他们怕只是针对你滨田雄的,与我无关;明天我去看看。滨田雄露出少有的粗暴:别说这些废话!

******



第二天,孙平北早上起来,面上太阳打坐。

心念:前面是东,后面是西,左边是北,右边是南。然后鼓出下巴肉,“呱呱呱呱”,学了一阵蛤蟆叫。觉得嗓子毫无进境,心中不乐。

谢雨心端了早饭进来,见他“呱呱呱呱”,也不以为意,只说你这样练习十万次,也恢复不了男声。弄不好把剩下的那点嗓子也搞坏了。

孙平北看了她一眼,她便住嘴。

谢雨花端了面盆进来,叫他擦脸。这俩姐妹互碰了一下,面有喜色,孙平北那只瞎眼没有瞧见。

她们服侍他起床后并不离开,咭咭咯咯只说昨夜馆主大获全胜之事。孙平北细查默记她们的表情动作,在心中一一模仿,也不赶人。

但是她俩这一大早也太精神了,说不完的话藏不住的欢喜,孙平北终于起疑。

他命二女为他戴上面罩。扣子刚一扣好,他的腰就挺了起来,成了宁真。二女肃然叫了一声“宁姐”,在一旁垂手而立。

先审这俩丫头。

宁真默然半晌,问她们都记得昨夜有哪些客人。

二女你一个我一个,数出几十个来,但避开了滨田雄一伙。

宁真想起我可是亲口对滨田雄说过“便如阁下所愿”的,你们会不记得他?

再问:谢家被屠,你们在后花园,可曾见过一个身材高大,使一柄黑刀的倭寇?

于是崩溃。二女早就心虚胆怯,问到这里已无力撒谎。先是挤了一会儿牙膏,后来便竹筒倒豆,连那瓶毒药偷了如何淬上长针,也交代得清清楚楚。

宁真想:问题不大。起身缓缓踱步。

“我过去于大明朝当兵,深知倭寇之能。你们报仇心切,但还是要筹谋周密才好。我看你那一针射出后,没那么容易脱身吧?”

两女挨了训,嘟嘴不答。

孙平北自扮女人之后,气性逐渐转柔,不再动不动暴怒,“滨田未必便死,我看,是肯定没死。我那瓶药……对女子有奇效,对男子则需下足份量。唉!太冒险了。”她一边叹气,一边满肚子的好笑,“谢雨心,今天中午以前,下一张拜帖给他们,说我下午登门拜见。”

“馆主要亲自出马?”两女又惊又喜。

“只是探探这滨田雄还剩几口气。”

“是!”

两女躲过风暴,且从未见他这样乐意帮忙,互相握着,很是感动。

“白天我们得把正事做完。书乐号的侧舷铁板条,何日到齐?”

“大概后天吧。佛朗机人送货很快。馆主,你何以一定要南洋镔铁做船舷铁甲?太贵了!”

“你不知道实心铁弹的厉害。若是棕麻裹油的弹芯,我那楠木船板能够挡住,但长炮铁球,射中船身便像钢针穿过鲁锦。中土过去冶炼技术还好,现在远远不如南洋。琼州一带倒有好铁,给遭瘟的宦官来个专营!买不到啊。”

难得听到他倒苦水,两女虽然半懂不懂,但芳心可可,只盼自己多学一点儿,将来也好分忧。

“馆主,下午这一趟,你还是别去的好……护卫不足,那可是虎狼之地。”

“无妨。正式拜访不比其他,我要是进去了就没出来,章铭立也不用在泉州混了。他们要是想不到这个,我可以帮他们想。”

两女看看她的背影,一时又敬又怕。他现在模仿女性步态,已经是十足十了,而且动作轻柔典雅,比她们两个正品雌儿还强。但一副头脑,依然带着那种凶邪霸道的作风。

“书乐号龙骨已成,即日就要全面上工。你们两个,这几天抽空去丝南水汊,潜下水去,把响螺号的形制仔细摸清。注意找到哨兵死角。我要一张画影图形,你们带上长尺,把它好好量上一量。”

“是!”

“谢雨敏回来了没有?”

“还没有。但昨日有一艘西班牙船在泉州港补水,带了消息。说雨敏跟摩柯加多交易成功。你究竟给他她什么信物?这么管用?”

“真的?太好了……太好了!雨敏真不错啊……等一下,这个西班牙船,有炮么?”

“有炮。它是……卡拉克船。”

“咿哦,那是贵客呀。今晚一过,我得去拜访他们。冬天放过了佛朗机船,把我心痛的!”

“你会说……西班牙语?”

“会。”

两女互相看了看。一个大明禁军刀牌兵,会说西班牙语?

想不通便不想。谢雨心问:“那,我们如何准备呢?您去会西班牙人,是想做什么?”

“购炮。我希望买下一半舷炮。那可是红夷炮,比佛朗机厉害多了……嗯,他们可能不稀罕银子。你们到市面上,订一百匹苏缎。”

“这为什么?”

“西班牙人来中土,肯定带足了银子。给他银子也不会要,但丝绸不要除非是疯了。我们也不要他银元,绸缎就只换炮。”

“可是,我们没有钱买缎子呀……您花这么多钱弄这个铁板条……”

“雨敏一回来,就有钱了。那船调料,换回的应是六十箱银元。这足够了。哦,雨心,雨花,你们两个这两天找一下市舶司冯云鹤冯大人,带十盎司黄金去。我一会儿给他写封信交你们带去。”

“又要他帮忙呀?老家伙色迷迷的……”

“无妨。等书乐号建成,你们就杀了他吧。”

“是!那……要他干什么?”

“出港巡海。雨敏回家了,满口袋的钱,我不放心。”

******



中午,宁真慢慢挪到后花园,督促一群小子练功。这些孩子有三个来自谢家,是护院和奴仆所生,虽都姓谢,却与血缘无关。他们根底打得早,此刻已有小成,等闲壮汉,可以尽情玩弄。

其他人多是泉州本地新人,年纪有大有小。自她艺伎馆开张以后,几家梨园子弟便没了生意,许多人投靠官家成了家养戏班,有些孩子不愿为人奴仆,就投靠了艺伎馆。

她很会选人,找的都是有一副孤僻劲儿的孩子。她知道这种孩子要么脑子太笨,无人愿意理睬,要么就很聪明,超过了同龄人后玩得很不高兴,慢慢就孤僻了。

她把刘痕打基础的那一套全盘照搬,且早早将铳术和操船知识教授给他们。泉州港八十年前盛极一时,高手很多,他厚资雇佣,不仅作为教师,也为书乐号贮备人才。

那艘船上的许多崭新形制,便是郑和船队的后人研发出来的。

整个下午她都泡在后花园。到黄昏她乘上轿子直奔章府,满心欢喜激动,要去找滨田雄张乐淑。

起轿上街,走过一个闹烘烘的菜市,沿一座大庙的红墙进发。想起竟然忘记了带点儿礼物,又令回到刚才的菜市,想买点儿特产带去。

下了轿子,两个轿夫一左一右护卫,让她安心采买。这时她看见滨田雄高头大马,缓缓穿过菜市,取的方向正是红浪艺伎馆。

她立刻转过脸去,对一个卤肉摊主说:“你上次的东西,我家主人一吃就吐了!便是孙平北他们也咽不下去。下次再是这样,青魂剑雨山庄是一两也不要了!”

摊主一头雾水,看这女士衣饰华贵,声调不凡,也没敢生气,只说:“我这摊子的东西会让人吐?必是记错了!你说的什么剑雨山庄在哪里?我亲自送一趟。”

那匹马勒住了。

但宁真才开始玩,哪里有停下的意思?

“好,下次你亲自送。先送到滨田大人那里,人家是老食客了,看他怎么说。他有个女儿,叫什么……滨田雄的,人只有四岁,最是娇嫩挑剔……”

摊主已经火冒三丈:“就是公主郡主,吃俺这摊子的东西也绝不会吐!这滨田雄只要不是天上仙女,看我把她吃来撑死!”

宁真看看火候基本可以了,而且自己肚皮直颤,不易再装下去,便拿出一锭银子扔给摊主:“你先给我称点儿,我带了走。”

那摊主是生意行家,率性而为,一看银钱不轻,“这可是四五斤的份量,您那位滨田小姐,有那么大肚么?”

“不必费心,那四岁丫头大是不大,肥是自够肥的。你把你那上好货色,拼凑一下,够份量就行。”

摊主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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