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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右舷-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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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武和滨田雄大吼:“九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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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四人掌灯细谈。桌子中间,放着岳和平给滨田雄的几封信。

滨田雄说:“九个人。只李泽威、金止月二人生还。其他人尸骨无存。平北若还活着,必是有个落单的孩儿营兵奋力营救,死在他之前。现在不管何故,他不想露面,只是用信使骗回了自己的珍藏。他毛笔字写得好,伪造一封义父的信,不难。你们看,这封信与其他的信,是否有很大差别?”

柯武对毛笔字并不精通,张乐淑却是专门练过的。一看之下,几乎是喜上眉梢:“哈!这个坏蛋!也就能欺负一下你了。这两封信断不是一人手书。”

华方慧问:“能不能查到这封假信,从何而来?”

几个拿起信纸左看右看灯下看,毫无水痕纹印。黄芳惠透过光看到一些极细的灰丝,尖着指头撕开一点儿,拈在手里:“瞧,这是不是……海藻丝?”

柯武说:“自然是的。海边造纸,有用藻丝混杂的,不似木纸那么吃墨,却颇硬挺。岳和平会用这种纸吗?”

滨田雄说:“绝对不会。他用的东西都是挺贵重的。这说明平北不在我义父家里。只是……乡村造纸,大大小小作坊无数,我们怎可一一去查?”

乐淑互相想起什么,“不对!不是乡村。山村岂会缺乏木材?只有成名大港,周围木材伐尽,才会用藻丝鱼目混珠!”她面颊绯红,头脑发热,“他不会……好!他既然想藏起来,落脚点必是双屿船只不到之处。可他也很难居住在看不到海的地方,那得憋死他。哈!成名大港,双屿的船只又不会去,必是朝廷禁海极严之地!”

滨田雄和柯武互相看看,“……泉州?”

******



次日,双屿首脑接滨田雄报:孩儿营附近有朝廷密探出没;余姚有失陷水手漂瓶求救,请允响螺号出港刺探。

许栋跟王直商量了一下,令滨田雄带队沿乍浦、松江一线南下至泉州,大举打探朱明水师动向。一应供给开销,由双屿诸船主分摊。

王直叮嘱:我们屠了宰相家,朝廷岂会善罢甘休?此去应多派小船,四面撒网,务必弄明白官军在干什么。而且眼下中土货源不足,可寻机上陆好好扩张一下供货网络。至于失陷人众,稍加寻访即可,还是由他们自生自灭吧。

听得滨田雄牙关都咬紧了。许栋还添上一句:严禁入杭州。他知道这帮孩儿营与杭州官府不共戴天,但自讨债以后杭州城防森严可畏,若再去惹,只会大赔特赔。

出发恰好是西元愚人节的日子,响螺号凌晨离港,1200个佛朗机居民还在沉睡中。滨田雄一伙满腔的喜悦,用舰艏重炮把他们吵醒。



孙平北笑:是不见人啊。我可以……垂帘嘛!

******



泉州。

谢雨心带着霍朗医生,沿楼梯上二楼,拐弯。这个佛朗机医生好奇地打量周围的陈设。

“这就是艺伎馆?为什么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我们馆主……喜欢大海。”谢雨心答道。

谢雨花出来迎接。“您请这边……雨心你耽搁太久了,馆主都快醒了!”

“那快一点儿。雨花你把门关好,窗帘拉下来。好了……。就是他了。”

霍朗医生嘟囔一声,打开医箱,拿出眼镜。“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出诊。”他走到床前,戴上眼镜,看到了孙平北。

“这位年振阁下……”他摸摸他的手臂,“一般要昏迷多长时间?”

“大概一两个时辰。”谢雨心答。

“哦。”

“不光是昏迷。您得仔细点儿。主要是脚,胸口和头颈。您看这儿,还有这儿……”

“好了。我自己来。”

医生捏着他脚部的几个关节。

“嗯,嗯,哦?这是什么?”

“他们割了他的脚筋……”

“我看看。嗯,下刀太靠上了。好象没有割净?……连上了!他是不是走路极为缓慢?”

“是的。正是!”

“那么年振阁下已经知道了……好的。这很奇怪。他跟你们讲过吗?”

“讲过。年大哥说道,那倭寇下刀时他用力弓脚,让脚筋陷到肉里去了。”

“哦。原来如此。”他直起身,“这种伤,我没办法。”

“什么?!”

“也不会有人找得到办法。他这一辈子,都得慢慢走。只要跳一下,这点儿筋就断了,而且是永远断了。”霍朗医生答道。

两个女孩子黯然无语。

“行了,我来看看他的胸口吧。哦,哦……我的上帝!”

“医生!你觉得怎么样?”

“看上去很光滑,其实断了……六根。有两根愈合很不好……也是倭寇干的?”

“是的!”

“那么他们不想杀他。这是很钝、很重的东西弄的。”[小说下载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医生,您能治好吗?”

“治好?怎么治?已经晚了。有两根接合不准。”

“那也……没办法了?您不是佛朗机吗?”

他医生抬起头来,笑了:“我是佛朗机的医生。但同样是医生。也就是说,无可奈何的时候,比有办法的时候多。”他低下头一边检查,一边嘟囔了一句:“这个人,竟然活下来了……”

******



“您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他不能深呼吸。不能俯卧。万一不小心胸部受压,可能一根甚至几根肋骨重新断裂。”

“会怎么样?”

“怎么样?力道重一点儿,断骨能穿心透肺。”

两个女孩子互相看看。这时门开了,涌进更多的姑娘和三个小男孩。一个个都踮着脚尖。医生回头看见,挥挥手:“请别进来。人太多了会打扰我诊断。”

那群人站在门口。谢雨心过去关门。“没关系的。这个医生很有名,馆主不会有事。”这时霍朗医生仔细摸完前胸,又往上摸。

“他这张脸是怎么回事?还有喉咙……跑到这里来了……”

“医生……”

“他说过脖子是怎么受伤的吗?”

“哦……有个人照着他的脸踢过许多下。”

“上帝!太残忍了。”

“以前他经常喘不过气来,这几个月好一点儿了。有一段时间不能说话。后来又能了,但声音变了。”

“嗯。这个伤要注意。也许声带一部分坏死,软骨打碎过……”霍朗医生直起身:“我觉得今天来没什么意义。他是受伤而非生病,而且伤得太久,基本都没有办法医治。”

“他经常头疼,而且隔一段时间就昏睡过去……”

“头部的重击,更是难以措手。也许时间长了自己会好起来。他得保持情绪平稳,不要焦急。”

谢雨心绞着两只手。她没想到佛朗机医生会跟中医说的一样。“能不能请您……再诊断一下?”

霍朗并不是个狠心的医生,他看看两个中国姑娘,露出安慰的笑容,鞠了个躬。“愿意效劳。哦,你们最好记住我的嘱咐,随时提醒他。”

“是。”

“嗯……右脚不可使力。时间长了会有点滴进步,能稍微走快一点……这个不告诉他,以免他着急的时候冒然加快步伐。”

“是。”

“注意呼吸和睡觉姿势。注意保暖。小心咳嗽和打喷嚏,会震动他的肋骨的。”

“是。医生……他……”

“怎么?”

“他是不是活不了多久了?”

霍朗看看这个姑娘,觉得她挺可怜。“这很难判断。我只能给些忠告。如果他好好保养,也许会活得久一些……经常昏迷是个很不好的后遗症。”

两个姑娘默默无言。

“嗯,再来看看。咽喉既然能够发声,就算万幸。禁忌饮酒,禁忌辛辣,哦,禁忌烟草。”

“是。中医也是这么说的。”

“再往上看看吧。啊……颧骨裂开过。怪不得这模样。好的,我来翻翻他的眼皮。”他看看右眼,瞳孔一缩。“右眼没问题。”再看左眼瞳孔,“咦?请把窗帘打开。”

女孩子拉开,放入大片阳光。医生几乎把脸贴到孙平北脸上。

“瞧啊……他左眼瞎了……”

******



他醒的时候,医生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两个姑娘一左一右坐在床边看他。“年大哥,你醒了。”

“雨心,雨花,你们两个哭过?”说话嗓音非常的“凉”,与孙平北过去有点儿沙哑的嘎脆嗓子大不一样。他不喜欢现在这腔调,可是只轻轻一憋喉咙,出声变成尖利高亢,更难忍受。

“没有。”

他左右打量,“你们俩不太对劲。”目光变寒。

两人知道没有办法,便把刚才医生来过的事备细讲了。至于医嘱,更是絮絮叨叨,每人讲了一遍。

孙平北拿出少有的耐心,仔仔细细听完那些医嘱,脸上有些黯然——只是右半边脸有些黯然,左脸完全是僵硬的。他左脸早失去了知觉。一个小男孩跑进来:“年振叔叔,有封信。”向两个姑娘行个礼,急忙跑出去。孙平北缓缓展读,然后交给谢雨心。

“泉州通判要设宴款待。去吗?”她问。

“去,当然去。上一次是雨花去的。这一次你去。”

“但是他说必须见到你。信上写了,还请馆主亲临……”

“这不可能。我这副怪相,可以把通判大人吓出病来。雨心去吧。告诉他有什么话你会直接带到。……讨厌的官员!”

“要是说书乐号的事呢?我们买的四万根铁钉,只到了一半。”

“他不会在酒席上说这些的。”

“那他要说什么呢?他一定有什么话要说。莫非又是想摸我们的底的?还没碰够啊……”

“嗯。这我猜不出来。”

“年大哥,我觉得你老不见人是不行的。难道一辈子只跟我们在一起?事情那么大,总要亲历亲为……”

“这事毫无办法。就是有办法,我也绝不想用。”

两个女孩子互相对望了一眼:“你有办法?……什么办法?”

孙平北毫不理睬,自顾自的穿衣,问还有什么其他事。谢雨心说上个月运入的一批占城大米已经出手,有少量是以次充好,给买家退回,总帐算下来还是有赚。谢雨花说,澳门外海泊了一艘好大好大的佛朗机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通译和买办,竟不进港,只在哪儿傻等,已经好几天不动了。孙平北眼睛一亮,复归黯然。

******



当初谢家大屠,后花园的护院把周围的奴婢和家生子儿全锁进了地窖。没了后顾之忧便死命抵抗,但前院谢家主人始终未能与后花园汇合。

男人死光后,这批妇孺被张乐淑救下,关进一间农家小屋,没有屠尽,机缘巧合下救了孙平北。

一堆人凄凄惨惨,险象环生地到了湖州,孙平北伪造岳和平印信,骗了王瑶分号三张中票。六千多两银子的烂帐留给岳和平,也不进家,径直奔向双屿人从不曾去的泉州。

平北休养了两个多月,买了几艘小船跑跑短途,雇的船工伙计十分得力,赚了一些养命银子。泉州是郑和下西洋的出发港,水手世家众多,行业规矩森严,他冒着杀头的风险走私,竟然成了有惊而无险。

再后来他利用身边这一堆漂亮女孩子作招牌,起了一座“艺伎馆”,是卖艺还是卖身,全凭她们自愿。

他花了大量心思设计馆阁,编导歌舞,帮助女孩子们结交权贵;再靠权贵护住走私生意。他打算用这个青楼的利润造一艘大船,但银子迟迟不够。因为他做生意总不亲自出面,有些人觉得他缺乏诚意,不予合作,丢了很多机会。

他穿好衣服,想起澳门那艘佛朗机船……雪白的葡萄牙大肥猪!一阵难以忍受的焦躁,把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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