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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副领事-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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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俩认识的?至少从北京开始吧。他转身朝向夏尔·罗塞特。
  〃有时,我们到蓝月亮去喝一杯,你愿意去吗?〃
  〃随你们吧。〃
  〃唔!今天我想不想去蓝月亮,还不知道呢。〃她说。
  夏尔·罗塞特努力想驱散副领事的影子,但却没有做到,他想象着副领事正沿着恒河往前走,跌倒在沉睡的麻风病人堆里,嚎叫着爬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件可怕的东西……而后,他逃了,逃了。
  〃你们听……〃夏尔·罗塞特说。
  〃不,他不喊了。〃
  他们在听,不是叫喊的声音,是一个女人唱歌的声音,从马路上传来。仔细听的话,好像也有人叫喊,但声音很远,像是来自马路的尽头,大概副领事已经走到那里。再仔细听的话,好像什么都在发出低沉的叫喊,在远处,在恒河的那一边。
  〃用不着担心,他现在一定到了家里。〃
  〃我们还不认识呢。〃米歇尔·理查逊说。
  他是从哪里来的?他不住在加尔各答。他来这里是为了看她的,为了待在她身边的。他就希望和她在一起。他比夏尔·罗塞特想象的年龄要大一点,已经三十五岁。夏尔·罗塞特这时想起来,有一天晚上,在俱乐部里面,也看见过他——他来这儿大概有一周了。一定有什么东西,把他俩连在一起,夏尔·罗塞特暗暗寻思,想必是一种牢固的东西,一种关键性的东西,但是,好像不再是变化着的爱情在起作用。是的,夏尔·罗塞特已经想起来,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是在副领事开始抽噎之前,还要早些的时候,夏尔·罗塞特回想起来,在他黑色的头发下,那双阴郁的眼睛。有人想象,也许有一天晚上,他俩被人发现,已双双死在尚德纳戈尔的一家旅馆里面,之前,他俩在蓝月亮共度了一夜,这样的事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也许,它就发生在夏季风期间。也许,什么原因也没有,单单是因为活着没有意思。夏尔·罗塞特站在那里迟疑,要不要坐下来呢?没有人请他坐下。她在暗暗地注意着他。他现在还来得及,还可以拒绝那岛上的温情,拒绝傍晚时分往尚德纳戈尔去的兜风,拒绝那不尽的体谅和宽解。在这把扶手椅上,另一个男人断是不可能坐下来的。夏尔·罗塞特第一次发觉,自己处在了加尔各答白人的神秘圈子里面。他还可以做出选择,离开这里或者坐下来。他敢断定,她难在注意着他。他扑通一下,坐在那扶手椅上。
  多累人啊,实际上,也很快乐。她垂下眼睛,望着地面,大概她压根儿就没有怀疑,今晚他会留下来的。事情正是这样。
  彼得·摩根回来了。
  〃他睡一夜,就会好的,〃彼得·摩根说,〃安娜一玛丽,我对他说,你不会怪他,没有关系。他已经完全醉了。你知道,他听别人说,你去蓝月亮,他一路讲着,正是因为这个事情,他才控制不住自己。一个女人去蓝月亮,你想想看
  夏尔·罗塞特说,确实有一个女客人,对他们俩说起了蓝月亮。
  〃他怎么看?〃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问彼得·摩根。
  〃他发笑,他说一个法国大使的夫人,居然去蓝月亮那样的冰屋。他还说到另一位夫人,我不认识。〃
  〃你看,〃乔治·克莱恩说,〃我对你说过,在加尔各答,人家会知道的…你还不在乎?好吧。〃他又说道,〃奇怪,这个男人竟能让你去琢磨他。〃他又转向夏尔·罗塞特,〃我看见你们俩在一起说话的,你们在谈印度吗?〃
  〃是的。我觉得他是在嘲笑……除非他就是……那么个人,就是那样子看事的。〃
  米歇尔·理查逊在叹气。
  〃我本来想要过去的。安娜一玛丽不让,我真后悔,唉!真后悔。〃
  〃他那种人,你是忍受不了的。〃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说。
  〃那你呢?〃
  她微微耸了耸肩膀,而后一笑。
  〃哦!我嘛…俄也忍受不了……但没有必要大家都搅进来。〃
  〃你和他说了什么?〃
  〃说了麻风病。〃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说。
  〃只说了麻风病……嘿。〃
  〃是的。〃
  〃你好像心神不安。〃米歇尔·理查逊对夏尔·罗塞特说。
  〃今晚发生的事,对他来说太残酷了。〃
  〃究竟怎么回事?请原谅,当时我不在……〃
  〃最终被永远赶出……这地方……这好像已成了他的一种死念头……我看……〃他对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说,〃很久以来,他就想认识你…海天早晨,他去网球场,好像没有其他的原因……〃
  他们都看着她,等着,但是她那神态,似乎她与这事没有任何关系。
  〃你是说安娜一玛丽……〃彼得·摩根问。
  〃当然是的。〃
  〃他去网球场,想寻找什么?〃彼得·摩根又问。
  〃我不知道。〃她说。
  她的声音又轻又细,就像一个针尖儿,但是不会刺痛你。她看见夏尔·罗塞特的那双眼睛,正盯着她不放。
  〃他是漫无目的地过去,漫无目的地看看吧。〃她说。
  〃关于这个人,到此为止吧。〃彼得·摩根说。
  他二十四岁,平生头一回来到印度。乔治·克莱恩与他谈话最投机。
  又有低沉的叫喊声,沿恒河传来。夏尔·罗塞特不由得站了起来。
  〃我去看看他到家了没有,不像是在家里……五分钟的时间。〃
  〃他一定是站在自家的阳台上叫喊呢。〃彼得·摩根说。
  〃如果他发现了你,〃乔治·克莱恩说,〃你只能使他更清醒地意识到,按你的说法,意识到他失败了。〃
  〃不用管他,我向你保证……〃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说。
  夏尔·罗塞特这才重新坐下。他不安的心情有所缓解,最近几周来,烦躁和疲乏一直纠缠着他,可想想,又算得了什么。
  〃也许你说得对。〃
  〃她什么也不需要。〃
  彼得·摩根和乔治·克莱恩今晚进行的这种交谈,将来还会有。他俩在谈加尔各答的那个疯姑娘,那个女乞丐,她的时间是怎么过的,她吃过食物的那些地方,是怎么记住的。
  夏尔·罗塞特已经一点儿木想出去。米歇尔·理查逊还在想着副领事,他向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提了不少关于副领事的问题。她怎么看的?怎么想的?
  〃起先,他没有开口说话的时候,看到他那种神态,我觉得,他的眼睛里面有一种……他在注视着某个失去的东西,他刚刚失去的东西,…他在一个劲儿地注视着那个东西……
  可能是一种信念,一个破灭的信念……不过,现在我也不知道了。〃
  〃是不幸造成了这种结果,你不这么看吗?〃
  〃不管这个男人是个什么人,什么东西,〃她说,〃我不认为是不幸造成的。不过,他可能失去了什么?怎么谁也看木出来?〃
  〃也许失去了一切?〃
  〃在哪里?在拉合尔吗?〃
  〃也许是失去了一切,不过,如果他真有什么失去的话,准是在拉合尔失去的。〃
  〃反过来说,在拉合尔,他又得到了什么?〃
  〃他是在深夜的时候,朝人群里面开枪的吗?〃
  〃啊,对了,是朝人群里面胡乱开枪吗?〃
  〃当然啦,白天就看见人了。〃
  〃在花园里面,他口里吹着'印度之歌'。〃
  乔治·克莱恩和彼得·摩根又凑到一块儿,在谈那个女乞丐,她睡在麻风病人中,每天早上,又从麻风病人中出来——端端的,还是那个样,居然木会染上麻风病,这非常令人惊奇。
  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站了起来,在听什么。
  〃就是这个疯姑,〃她对彼得·摩根说,〃她正在马路上唱呢……你们听…哪一天,我得想想办法,还是可以了解
  〃称什么也不会了解到的,〃彼得·摩根说,〃她已经完全疯了。〃
  歌声渐渐地远去。
  〃我也许弄错了吧,我们现在离印度支那有几千公里,这不可能呀…他是怎么来的?〃
  〃你知道吗?〃乔治·克莱恩说,〃彼得在写一本书,就是从沙湾拿吉的这首歌谣开始写的。〃
  彼得·摩根最后笑了起来。
  〃我对印度痛苦的一面很感兴趣。我们大家多多少少都感兴趣,不是吗?我们只能在自己内心真切地感受痛苦的时候,来谈论痛苦……关于这个疯姑娘,我是凭自己的想象,随意地写下一些文字。〃
  〃为什么写她呢?〃
  〃因为在她身上,什么不测也不会再发生,甚至是麻风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印度世界,我有我的,你有你的;有这样的,也有那样的,〃夏尔·罗塞特笑了笑,〃你能做的事,别人也能做,好像就是…俄不清楚,注意,我对你不了解,好像就是把自己的印度世界搀和进去……〃
  〃副领事是不是有一个痛苦的印度世界?〃
  〃他嘛,不,说到底是没有的。〃
  〃那么,他有个什么呢?〃
  〃什么也没有。〃
  〃我们大家都已经习惯,〃米歇尔·理查逊说,〃我们已经都习惯,你也已经习惯,五个星期够了,三天也够了。而后
  〃罗塞特,副领事一直让你心神不安吗?〃
  〃不,没有……而后……你要说什么?〃
  〃唔!而后……而后……这个副领事,他比当前马拉巴海岸的饥荒更让我们扫兴。他这个人是不是疯了?他就是一个十足的疯子吧?〃
  〃听到他叫喊,就会想到在拉合尔……深夜里,他站在阳台上叫喊。〃
  〃安娜一玛丽也有属于她自己的印度世界,〃乔治·克莱恩说,〃但是,她那个世界并没有和我们的混合在一起。〃
  他朝她走过去,一个箭步,抱住了她。
  〃大家是不是要在这里,为法国副领事伤心一场?〃彼得·摩根说。
  〃不。〃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说。
  大家都不再谈这个话题。
  侍者送来桔子水和香槟。这时气温并不高。他们听到外面下起了雨,加尔各答在下雨,雨水打落在棕榈树上。他们还去不去蓝月亮?有谁问。不去了,今晚肯定不去了。时间已经太晚。大家待在这儿也挺好。
  〃跟你说,我又去了北京,〃乔治·克莱恩说,〃啊,在大街上,我好像总是看见你,整个那座城市仿佛还记着你,跟我谈着你。〃
  〃你恐怕不晓得,〃她对夏尔·罗塞特说,〃蓝月亮不过是一个夜总会,跟别的夜总会一样。欧洲人不敢去那里,因为害怕麻风病,所以呢,他们说那是个妓院。〃
  〃这个人,一定是压根儿就不了解那地方。〃夏尔·罗塞特说时笑着。
  暴风雨过去了。
  〃你过去就盼望到印度来吗?〃她含着微笑问,〃人人都在盼望着什么事情,比如到印度这里来呀,或怎么的事情。〃
  加尔各答又发出低沉的叫喊。
  〃我在加尔各答刚刚度过的五个星期,确实很痛苦,但同时呢,大家的情形想必都一样,我在这里也找到了某种,我还说不清楚,好像是某种盼望的东西……〃
  〃假如你被派往外地,你愿意吗?〃
  〃初来乍到,随便被派往哪里。〃
  然而,米歇尔·理查逊还抓住副领事的话题不放。
  〃在他的材料中,好像有'难说'这个词儿。〃
  〃究竟是什么'难说'呢?〃
  〃他想要你做什么,安娜一玛丽?〃
  她专注地听着,没有料到米歇尔·理查逊刚刚提出的问题。
  〃哦!不明白。〃
  〃大凡来找这位夫人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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