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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所有人都在撒谎-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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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动不动地聆听。
  四个人就这样奢侈地浪费着这千金一刻的良宵。
  后来,天好像悄悄阴了,连微弱的星光也没有了,房子里一片漆黑。
  突然,我听到一阵洗扑克牌的声音,“哗啦哗啦”,很响,在东屋!
  深更半夜,彭老太在跟谁玩牌?东屋只有她一个人啊。
  我竖起耳朵听,没有别的声音,只有孤独的洗牌声。我身上的鸡皮疙瘩一下就起来了。
  我碰了碰车刚,他像死尸一样重,没有醒。
  “哗哗”的洗牌声终于不见了。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了。是风吹窗子的声音?是狗嚼玉米棒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睡着了。
  我隐隐约约梦见车刚轻轻轻轻爬起来,像狗一样爬向了李串……
  叁
  次早醒来,是个很好的晴天。太阳红红的,刚刚露头。
  其他人还睡着,我爬起来,悄悄穿好衣服,刚刚走出屋,就看见一条大黑狗狂叫着扑上来。我赶紧缩回来。
  彭老太正在做早饭,她颠着碎步跑出去,把狗吆喝跑了,它跑出了院子。
  我这才心有余悸地走出来。
  夜里下雨了,肯定是急促的阵雨,很快就过去了,院子里的地面湿漉漉的,中间的石板甬道被雨水冲洗得更加洁净,从大门望出去,草丛鲜绿,河水似乎丰满了许多,流得更欢了。
  我想起来,夜里那声音可能不是什么洗牌,而是下雨的声音。
  忽然,我想到了一个问题:刚才我在屋里看到了一行泥脚印!
  我转身进屋,果然找到了那行泥脚印,它从走廊一直伸进西屋,最后停在了炕下,位置正在四个人正中间的空挡。
  这让我无比惊异。
  有个人夜里出了门!
  这个人的鞋子上沾回了那么多的泥,说明他一定走了很远的路。他在炕的正中间爬上来,让我无法知道到底是谁。
  这泥印很模糊,无法看清鞋底的花纹,连男鞋和女鞋都无法辨别。
  另外三个人还睡着。
  我拎起车刚的鞋,鞋底干干净净。我又拎起李串的鞋,鞋底也干干净净。最后,我拎起姜梦颖的鞋。她穿的是一双白色旅游鞋,鞋底也是干干净净!
  我一下想到了那个彭老太!
  当我们大家都睡熟之后,她来过!她在炕的正中间站了一会儿,看看这边的两颗脑袋,又看看另一边的两颗脑袋……
  可是,怎么没有她走出去的脚印呢?
  我的脑袋一下就大了,蓦地想到了自己!
  我慢慢地低下头,慢慢抬起脚看了看,也没有泥印记,仅仅是有些湿,这是我刚才出去在石板甬道上踩的。
  他们三个陆续起来,在大院里洗漱时,我问他们:“你们夜里有人出去解手吗?”
  车刚一边刷牙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我没有。”
  李串说:“都是你,讲什么鬼故事,谁敢出来呀?”
  我又把头转向姜梦颖。姜梦颖警觉地看了看我,说:“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你也没出来?”我追问。
  她摇摇头。
  我没有说明真相,只是说:“我可能是做梦了。”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心已经被某种黑暗淹没——我们四个人中,有人梦游!
  肆
  早饭吃的是小米粥,葱花饼,煮咸鸭蛋,还有蒜茄子。
  太阳很好。地面晒干之后,我们一起出去玩了。我们决定从那个吊桥上走过,到对面小山上去。
  姜梦颖说:“我恐高,怕水。”
  李串说:“没事,我们大家拉着你。”
  “不,不,还是你们去吧,我留在家里。”
  我笑着说:“要不,你把眼睛闭上,我背你过去。”

  度假(4)

  姜梦颖想了想,说:“还是我自己走吧。”
  李串“噔噔噔”地跑过了吊桥,然后,我和车刚一前一后地拉着姜梦颖,慢慢过桥。吊桥左右摇晃,发出“咔吧咔吧”的声响,好像要断开似的。
  姜梦颖紧闭双眼,脸色苍白,我能感觉到她的胳膊十分僵硬,她的双手死死抓着我的手,好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她的手冰凉。
  终于过了吊桥,她的脚踩在实地上,一下就瘫软了,坐在草地上,抚摸狂跳的心。
  车刚和李串顺着山坡爬上去了,留下我和姜梦颖。也许是因为昨夜相邻而睡的经历,我发现,车刚和李串今天有了某种默契,好像拉近了许多。
  我陪着姜梦颖坐了一会儿,她渐渐恢复过来,和我一起朝前走。
  我故意走得很慢,不想干扰车刚和李串,也想和姜梦颖单独呆一会儿。
  “你不太喜欢农村?”我问她。
  “我就是从农村出来的。”
  “所以你对这户农家也不感兴趣。”
  “我走进那户农家,就感到很熟悉,那个院子似乎跟一段悲伤的经历有关,可是我怎么都想不起来具体的情形。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恍若前生来世……”
  “也许,它碰巧勾起了你一段淡忘了的回忆。”
  “我看那个耳聋的老太太也面熟,她的面相让我十分恐惧……”
  说到这里,她突然不再说了。
  我抬头看了看,车刚和姜梦颖停在了小山顶上,紧张地朝我们招手,好像小山的那一边有什么东西。
  我快步朝山顶跑去。
  “你们看见了什么?”我喊道。
  车刚对我大声说:“你快来自己看吧!”
  我跑到顶端,朝下看去,看到这面朝阳的山坡上密密匝匝都是坟。看起来,这地方很少有人来,荒草丛生,齐腰那么高,绿得都发黑了。没见到一朵花,只飘飞着苍白的纸钱。
  墓碑高高低低歪歪斜斜,都背朝着我们。远处还是馒头一样的小山,生满了难看的灌木。
  我愣在了那里。
  姜梦颖爬了上来。
  我以为她会更害怕,没想到,她朝下看了看,惊诧地问我们:“怎么不走了?”
  车刚说:“你没看见呀,下面都是坟!”
  她淡淡地笑了笑,说:“死人都在那里面躺着呢,怕什么?”一边说一边朝下走去。
  我们三个互相看看,也跟着走下去。李串走在最后面,好像还拉着车刚的手,至少是袖子。
  我想起来,昨夜大家议论过这个话题,我们三个似乎都怕坟地,只有姜梦颖说她怕梦游。
  走着走着,前面的姜梦颖说了一句让我们终生都毛骨悚然的话:“我看得见他们。”
  车刚一下就停下了,低声问:“姜梦颖,你说什么?你看得见谁?”
  姜梦颖回过头来,眼神已变得飘飘忽忽:“我说我看得见他们——那些坟里的人。”
  李串打了个激灵。
  我当时忽然想到,这个柔弱的女孩是不是疯了?
  “别在坟地里胡说。”车刚不满地说。
  实际上,这时候我们还没有走进坟地,距离大约十几米的样子。
  姜梦颖转过身,指指最近的一个坟丘,说:“那里躺着一个老头,叫……韩山庭。”
  我和车刚对视了一眼。我跑过去,转到那个坟丘前,看看了墓碑的正面,瞪大了眼——那墓碑上果然刻着“先父韩山庭之墓”。
  姜梦颖又指了指另一个坟,说:“那个坟里躺的是一个女的,三十多岁,长头发,红衣绿裤。她叫赵秀女。”
  我走过去看了看,那墓碑上果然刻着“爱妻赵秀女之墓”!
  姜梦颖的眼神越来越古怪,软软的,虚虚的,像一缕香炉里飘起来的清烟。她盯住一个坟丘,低低地说:“那个坟里躺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叫程立,女的叫李媛媛。”
  我又去看了看,那墓碑上果然刻着“先父程立先母曲媛媛合墓”!
  姜梦颖打量着一座座坟墓,像梦呓一样,描述着坟墓里死尸的姓名、性别和体貌特征,并告诉我们,哪些已经变成骨头了,哪些正在腐烂,哪些还完好……
  从墓碑上的日期看,她说的一点都不错!
  我无言地走了上去,车刚和李串紧紧盯着我,他们急切地想通过我证实一些什么。
  我压低声音说:“墓碑上确实是她说的名字……”
  他们蓦地又把眼光投向了姜梦颖。
  姜梦颖正盯着最远的一座坟——那座坟没有墓碑。她不说话了。
  天地间一片寂静。似乎有一个毛烘烘的东西在灌木丛里窜过,但是没有一个人转头看。那也许是一只狐狸,或者是一条黄鼠狼。这些凡间的生灵即使老成了精怪,也是阳性的。大家都怕鬼,鬼是阴性的。
  过了好半天,姜梦颖才低低地说:“那座坟没有人,是空的。”
  我干咳了一下,然后问:“姜梦颖,你……怎么能看见坟里的人呢?”
  “我也不知道。”接着她又补充了一句:“我还看见一个老太太在棺材里朝我挤眉弄眼地笑……”
  “可是,你怎么能知道他们的名字?”我又问。姜梦颖站在高处,下面所有的墓碑都背对她,她的视线不可能穿透墓碑那厚厚的石板。

  度假(5)

  她冷冷地看了看我,说:“这个你别问。”
  “为什么?”我不甘心。
  她压低了声音:“我要是说出来,你会害怕……”
  伍
  “我们回去吧。”李串说。
  “回去睡觉?”我把头转向她。
  “不,我是说回通海!”
  “已经出来了,回去干什么?我们继续朝前走!”我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说得如此坚定。
  车刚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姜梦颖,最后说:“那就……走吧。”
  我们穿过那片坟地,继续前行。
  其实我也愿意回去,可是姜梦颖在坟地里的诡异表现,给我的心里留下了一个阴暗的疙瘩,我必须找机会把它解开,要不然,回去之后它一定会越来越大。
  另外,我非常不愿意姜梦颖是这样一个神神叨叨的女孩。她的柔弱和忧郁如果都源于她的神经质,我将很失望。我希望她的悲伤是诗意的。我要继续和她相处,期待改变我对她的印象……
  车刚和李串还是走在前面,他们一直在低声说着什么,显然是不想让我们听到。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终于手拉手了。
  姜梦颖的话还是很少。我几次想追问刚才是怎么回事,她都把话题引开了。
  四个人在山野里转了一阵子,没看到什么奇妙的风景,就回了。
  这时候已是午后,太阳软柔柔软软,晒在身上很舒服。
  我们绕过了那片坟地,来到河边,顺河岸走了半个钟头才来到吊桥前。
  姜梦颖还是不敢过桥,和来时一样,我和车刚把她拽了过去。
  到了对岸,她的脸色又变得煞白,双腿抖个不停。李串站在那里冷冷地望着她。
  晚饭很丰盛,彭老太炖了一只母鸡,这让我们很过意不去。这时候的母鸡正在下蛋。
  那条黑狗是山里狗,没什么见识,见我们就扑上来咬。彭老太把它赶出去,把大门关上了。
  我们让彭老太跟我们一起吃,她说:“我老了,啃不动鸡。”
  就这样,我们吃,她坐在一旁看着。偏西的太阳照在她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显出几分慈祥,并没有姜梦颖感觉到的那种凶恶。
  吃着吃着,车刚大声问:“大娘,你家孩子都在这个村吗?”
  彭老太很费力地听清了,她说:“我没有孩子!原来,有个女儿,死了,死23年了。”
  车刚又问:“她怎么死的?”
  彭老太似乎不愿意提起那段往事,停了一会儿才说:“跳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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