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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弯腰到情人高度-第9章

小说: 弯腰到情人高度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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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地脖子上少了那块长长的围巾,坐在两个头发同样乱糟糟的朋友中间,不是那件大号的花毛衣我还真没把他认出。服务员搬来了几张凳子,大家都坐下之后,我说。 



  “大家都听好了,我来介绍。”我握着毛丽的手说,“你们当中谁是陕北人?”没人做声,我又问,“那谁离陕北最近?” 



  若地扭头前看后看。他说,“依你这样说,那只有我离陕北最近。” 



  我拉着毛丽和我一同站起。“若地,这是毛丽。米脂人。我的邻居。”我把他们两人的手放在一块。“毛丽,若地是诗人。假若你要认识他的若,地久天长的地。”不待我把话说完,毛丽张口就说,“但是我没有读过他的诗。”一点社交礼节她都不懂。我不知道当初米脂婆娘名满天下靠的是什么法宝。 




  “大多数诗人都走在时代前沿。他们和普通老百姓当然有一段距离。”艾欣说过若地在这方面最为敏感。我怕他往别处想,急忙打断毛丽说,“身边的大美人是我的家门,叫李唯,唯物主义的唯,念第二声。还有就是Mark杜,安的男朋友。安今天没有来。李唯和她一样,都是东北那边的人。其它两位是经营房产的朋友,我记不准名字了,你们自己向两位小姐介绍吧。” 




  Mark杜开始闷声闷气点菜。我看得出他很不高兴我的介绍方式。但不知为什么,我总想护着他,把他当成我亲亲的兄弟那样的护着他,哪怕他因此而记恨我。毛丽她们跨进我家门,听说我约有朋友去滚石玩,马上就折回去梳妆打扮。她们说刚好今天两家的老公都不在北京。在来滚石的车上,毛丽还几次问在我的朋友中找个人玩玩行得通不。别的我不管,先把Mark杜凉到半边再谈,女孩子反泡他,哪是北京城最容易的事。 




  酒过三巡,我提议若地坐到我的身边,有重要的问题想和他商谈,若地自然兴奋得红光满面,毛丽她们也显得高兴。Mark杜抬着酒杯坐到若地的位置上,他恶狠狠地扫了我一眼。我之所以这样别有用心地安排,一是怕Mark杜节外生枝,二是对若地,我有一种类似对不起他的感情。不管他是出于哪一种心态追求艾欣,按规矩也应该讲究个先来后到,就算艾欣是把我当作是她不伤和气地拒绝若地的道具。北京多的是爱情,少的是诗人。尤其是下午Mark杜在电话中谈妥我请客之后他说若地总是把稿费的多半花给他认识的几个灰色女性。其他的人怎样解决性生活,我不管,但是对于若地,我真的愿意假借毛丽她们之手制造多少包含点浪漫的外遇。我没有尝试过,可我想像得出一个背井离乡的男人,大冬天揣着稿费去嫖妓的滋味。我能体会那种好梦醒来内裤精液斑斑的忧愁,我懂得每次聚会别人成双成对自己形单形只的苦处。诗人不稀罕均分财富他们有富可敌国的精神家园可以支撑起一个完整的世界,否则我们如何解释一个拉了十几年二胡的人会因为和所谓人格有关的几句话说放弃就放弃?但是,从古到今,宽宏大量的社会总是在有意无意之间以性的方式伤害诗人。若地坐到两个姑娘的身边,我像大功告成的红娘那样和他干了整整一个满杯。这是一个连狗都晓得借力使力的时代,若地提出再干一杯,我打个酒嗝,突然间竟会这样怪怪的想。 




  “我敬诗人一杯。待会儿写首诗给我看看。”毛丽举着酒杯说,两个人说话,她的声音还是照样大得刺耳。 



  “你当写诗是,你当写诗是睡觉,想睡就睡?”Mark杜隔着桌子插话。我想他本要说的是一句更为粗俗的话,看着大家都在注意他,临了才改的口。 



  “三流诗人写三流诗本来不是什么难事。不过今天中午吃快餐,我这里有一首现成的。”若地说着,往他的裤包里掏。 



  我听说世界上不会拒绝女人的两种人中有一种就是诗人。 



  几杯啤酒下肚,我被撑饱了。正好想找机会歇歇,若地还没有打开皱巴巴的信纸,我就喘着气说,“若地念吧,若地念吧。” 



  李唯也在旁边咋呼:“领班,音乐小声一些。” 



  诗歌整齐地在浓妆艳抹的两个女人之间飘出,我感觉到怪怪的,不停地用左手的小拇指掏耳朵。 



  速食店女工打着进口的哈欠 



  她奇怪没和谁恋爱月经一直不来 



  前几天同事由于肥胖而诉诸法庭 



  她证伪了那个进化得匪夷所思的北京人 



  经理奖励她不菲的现金签发了严正声明 



  薯条的硬度经过无数次临床最贵族的胃都没有不良反应速食店总结出并不是乱世才会有刁民 



  每到黄昏身子轻飘飘的像炸鸡腿而她懂得鸡腿炸酥之后叫做文明全球化的意义在于重新定位母语或者赚的是人民币而用美元支薪别人丢弃的垃圾被注释成新的国际惯例 



  不需要在栖息与面包之间寻觅 



  女工也嗅得到圣保罗的气息更别说那几句明尼苏达州口语三年攀登经理成功上嫁八十岁的盎格鲁撒克逊后裔一方面婚姻没有国界最重要的是人家娶得起 



  生育是普遍的 



  如果你的浴缸大得可以让两个人游泳 



  如果你能掐断作为纯种爱情的蛛丝马迹 



  现象发现了诗人,同时也埋葬了诗人。若地也不例外。正如他相信世界由原子组成却奇怪原子没有重量一样。一个城市对人口的限制和对资本的妥协造成了他对各类社会现象的短视。我本人也反感这种资本的集中表现方式只是我没有针对资本本身。我曾经在晚上徒步走过北京最长的一条街,粗略地做过一些速食店方面的统计。我除了躺在鸭绒被里自责自己思想狭隘之外,再没有深入地了解。若地舞风弄月之外对这类现象进行诗歌方式的思考,赞赏之余,我也看到了软卧在他前方的灰色板块。当我排队更换过期暂住证的时候,我考虑得最多的是法律的意义而不是它的尺度问题。一个诗人如果不接受事实,哪怕是反人性反道德反社会的事实,那他肯定会滥用他的诗歌权利。 




  接受保安人员验票之后走进滚石歌厅,在节奏急促的拍打下。我暂时忘记了这些不愉快的联想。Mark杜显得闷闷不乐。他歪在暗红色的沙发上抱着他的啤酒肚。 



  “怎么了Mark杜,如果是有什么做得过份的地方我愿意道歉并按照你的意思改正过来。” 



  “我明白你的用意。”他小声说,“我只是突然间想到安。我和安是在这张沙发上认识的。” 



  “我好像听安说过。她说那时她在这儿领舞。” 



  越过攒动的人头我看见一个穿吊带裙的舞女夸张地扭曲着自己的身体。反戴着鸭舌帽子的DJ师不时磨擦出刺耳的乐声。时而像三月滚过头顶的春雷,时而又像一千只耗子同时咬啮铁丝。他的帽子每一次从舞女的胯下露出一个尾巴,台下都会爆发出不经过大脑的尖叫。DJ据说是会上瘾的职业。我想在他们对声音神经质的敏感以外,也不排除小小的舞台上舞女猥亵的身体对他们的没有止境的诱惑。他们通常是迪厅的灵魂人物。一些严肃的句子经过他们的黄色加工会在一个城市乃至全国迅速流行起来。我的一个朋友曾自费考察过一句黄段子的来源,半年过后他彻底放弃。他的结论是民间的力量强大得无边无际。话语是渐变的,任何个体去作关于黄色笑话的考证都只会费力不讨好。我刚要指这个滑稽的场面给Mark杜看,舞女正好跳进舞池,像一滴水掉进沸腾的开水锅里,我眼睛都没有来得及眨她就被人群淹没了。数不清的手臂,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淹没了她;纷乱的长发淹没了她;无限度放大的呻呤,被肢解的灯光淹没了她;冷不防弥漫四周的烟幕,从身体最隐秘处爆发出来的狂欢淹没了她;半睁半闭的眼睛,零距离的乳头淹没了她。我想像过人间最为万恶的比喻,可是都无法比拟这种现场的消失。若地会这样消失,李唯会这样消失,我会这样消失。那些在来滚石路上的朋友也会这样消失。当有如万马奔腾的鼓声再一次穿过我的身体,我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把脑袋交给脑袋,手交给手,脚交给脚,我狂跳起来。方头皮鞋踩得地板噼啪直响。所有的人都是透明的,像被三万伏电流击中的一瞬,身体来不及弯曲就弹跳起来。每一根萤火棒都化作一柄光芝四射的剑,每一秒钟身体都被连根拔起。我看见母亲挂在洗衣间那件红色的内衣,我听见母亲在睡梦中一声接着一声的呻呤,在那漫长的夏夜,母亲早早哄我上床,而我的手一旦离开她的乳头都会把我惊醒,好像身边躺着的是一具烧焦的尸体。这是我背负得最深最深的恐惧,我从来没有对谁说过。每次和雪儿约会,我总要竭力想办法带着她绕过半条街到后山的坟地。 




  排山倒海的鼓声嘎然而止。我睁开眼睛,身体仍在剧烈晃动。若地毛丽他们坐在沙发上笑嘻嘻的看着我,舞厅准备表演节目,工作人员往台子上搬席梦思床垫。 



  “Mark杜呢?”坐到沙发上我气喘吁吁地问。 



  “可能在洗手间吧。” 中介公司的经理说。 



  他们几个已经混得很熟,若地的手自然地搭在李唯的腰上。看来我的眼光不对,我本来以为他应该看上毛丽。我想起那句老话,在自然界,我们不可能见到公猫钟情于母狗,但是人类社会这样现象屡见不鲜。人单纯起来,除了性本身,什么也不是。服务员送一打生啤到桌子上,她找零钱给李唯,李唯看了看把托盘推开了。在电脑城做事的朋友姓姚,听说和老板娘的关系特殊,小日子过得惬意。他仅穿一件贴身的T恤,结实的身体随着他强烈的抽搐而散发着一种渴望亲近的欲望。好几绺没有归位的长发门帘一样挂在脸上。那双冷冰冰的眼睛仿佛是长在几米以外的柱子上。我和他算是第二次见面了。说过的话没超过三句,彼此之间好像都没啥好感。他是那种轻的男人,就算他坐在你身旁,也会觉得他仿佛没有在场。这是他留给我的印象。他这种旁若无人的状态,让人感觉他仿佛是在一个危机回伏的牛兽场进行一种艰苦卓绝的对抗。我饶有趣味地盯着他看。 




  “姚世鹏跳舞只有一个动作。”看见大家盯着他永远停不下来的朋友,中介公司的经理嗬嗬嗬笑着,他把酒瓶子举得高高的,腻乎乎的嗓子好像一直粘在声带上。 



  有时我暗自想,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上不了台面的肢体语言。多数情况下它是隐身的,我们自己常常也难以进入。当他们夸张地摇摆着腰身卷进舞池,沙发上只剩下蚊丝不动的我和空洞地抽搐的姚世鹏。那种模糊印象越来越强烈。我永远活在六岁,活在母亲无法克制的呻吟中,活在那间挂着遗像的卧室里。我离开了坟地,离开了阳台,嘴角上已经冒出浓密的胡须,然而我所度过的光阴,所经历的人和事,认得真来,只是像从母亲身体的左边翻到右边一样。 




  Mark杜回来了拍了拍他的腿,姚世鹏才停止这种奇怪的抽搐。他摇摇头,双手一上一下梳理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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