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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独倾秦王心:疑是故人来-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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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物跌落于地的钝响,伴着一声痛呼在下一瞬传入耳中,倏然低头,看见她已跌落于地,却依然执扭地不肯松手,口中兀自喃喃,不绝乞求。

我一时又疼又气。

“来人!”内侍、宫女应声而入,我让他们将姬梅拉开。

她挣扎着,哭喊着,哀求着,那些人费了半天的力气,在牺牲了我半幅衣袖的代价下,才将她与我分离。

她瘫坐在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里是挣扎中扯下的一片我的衣袖,凄凄望我的眼里盈满绝望。

望她片刻,我强忍住要走过去揽她入怀的冲动,转身快步离去。

坐在案前,我心思烦乱地批着奏章,有人进来禀报,姬梅求见。

三天了,每天她必在此时求见,而我也早已吩咐下去,不见。

在获悉她失掉孩子的一霎,我曾想杀了她,或将她打入永巷,一霎之后,我打消了这两个念头,这两件事一直以来都是她的孜孜以求,我绝不会让她称心如意。

可是我又不甘心,不甘心在失掉了那个梦寐以求的孩子后,她不必为些受到任何惩罚。

想了想,最能令她肝肠痛断,生不如死的方式莫过于她所在意之人——永巷中的燕人和那名瞎了眼的乐师。

三天前,从庆元宫探视归来,我便命人每日押解二十名永巷燕人去庆元宫,我要人当着姬梅的面重重鞭打那些人,我要让她也尝尝切肤之痛的滋味。

当日,姬梅来长杨宫求见,被我拒之门外。

没有人可以作错事情而不必付出代价,当年的母后不行,现在的她也不行。或许别的事我可以原谅她,但这件事,绝不!

“外面下雪了,很大。”通报完姬梅求见的消息后,近侍貌似无意地又轻声补了句。

下雪了?我心一沉。

“为何要告诉朕下雪了?!”我冷声质问。以为我还会如以往疼惜她吗?

近侍被我的责问吓得面无人色,迭声辩称只是无心之言。

无心之言?哼!我沉沉睨着吓得魂不附体的蠢物,烦躁得直欲发狂。

“滚——”

那人连滚带爬地退下。

下雪了吗?她还在吗?每次要她走,她都倔强地不肯离去。

当长杨宫的宫门缓缓推开,一霎,我神思恍然。

第63章 第三十章:爱恨两难(5)

雪纷纷扬扬,漫天彻地,天地间一片混沌苍莽,那让我爱恨交织的女子一身白衣,如一株战风斗雪的白梅傲然娉婷于苍莽天地间。她与雪同色的衣袂在酷烈朔风中翻转飞扬,一并在风中飞扬的是她黑得有如暗夜的长发。

此情此景,一如当日我与她在咸阳郊外的初见;此情此景,仿佛千万年前我曾得见。

她袅袅地立于风雪之中,有如石化。在看到我的刹那,她凄迷忧伤的眼中瞬间焕出光彩,她默默地看着我,看着我向她走去。

我在她面前站定,思念怜惜翻涌于胸,然而,我却刻意要自己看上去漠然无情。

我和她默然于这凄风冷雪间。

她面色苍白地深深仰视着我,因明显消瘦而愈显深邃的眼中水色渐浓,看得出她正竭力不让那水色泛滥。

《诗》中有云: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诚哉斯言。

这短短三日,在我已恍如隔世。这一刻,我才惊觉自己有多么地想念她;这一刻,我真想拥她入怀,温暖她看似在下个交睫就会随风而逝的单薄身躯。

我细细品读着她的眼。

她的眼中有为燕人而生的忧伤哀恳亦有因我而起的深深思念。

我看着她的眼,顷刻之间几乎就要抛却所有怨怼,几乎就要伸出双臂将她拥入怀中。

“放过她们。”她哀哀望我,声音无限凄凉。

我握紧袖中的拳头,拼命克制住想要原谅,想要拥抱她的冲动,不断告诫自己要硬下心来。必须给予她以足够的教训,如此她才会深味触怒我的后果是多么可怕,她才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我会停止对她的惩罚,但,不是现在,不是。我努力让自己维持冷落神情,冷冷看她,不语。

“作错事的人是我,你要怎样罚我,我都毫无怨言,只是求你不要再折磨她们了。”她眼中的水色,终于化成泪水滚出眼眶。

“没有人可以作错事而不必付出代价。”我看着她,看着她因了我的话,现出绝望的神色。

“你回去吧。”说完,我转身往回走,再多看她一眼,我怕自己会忍不住改变主意。

“你为什么那么残忍?”身后响起她颤抖而愤怒的指责。

我皱眉,蓦地转回身去看她,看到她的眼中已尽是恨意。

“我残忍?”我轻笑着反问,“当你用那种方式扼杀掉自己的亲骨肉时,你可曾想过自己也很残忍?”

闻听此言,她抖得有如风中枯叶。

“怎么不说话?”我挑眉望她,“无话可说了?”

她不停地抖着,泪水早已冻结在惨无人色的脸上。

我与她幽幽对望,沉沉对望,冷冷对望,再无思念,再无怜惜,有的只是冲雪凌风的怨气和恨意。

风雪凄迷,纠天缠地,恰似我和她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

“我恨你。”半晌之后,她一字一句地吐出这几个字,泪,险险悬在眼里。

恨我?我在心中不住惨笑,我知道你恨我,我一直都知道你恨我,“你又何曾有片刻是不恨我的?”所以,这句话对我已构不成任何杀伤力。

她的眼闪了闪,泪,潸然而落。

我望着她暗自调息,片刻后,转身向着长杨宫洞开的宫门大步而去。

左脚已经踏入宫门,右脚刚要抬起,再有一步,我将完全踏入宫中,而宫门也将在我踏入宫门后,即时关闭。

“等等。”

右脚将抬未抬的一霎那,身后传来她的声音,不同于刚才的战栗怨愤,这次的声音,冷得有如这扑天盖地的雪,冻透人心。

一怔回头。

她的右臂向着我的方向直直前伸,右手上提捏着一串小小物什。

我定睛分辨,心中一动。抬眼看她,她正冷眼望我,片刻之后,她冲我绽出一个浅淡微笑,笑中暗含无限的心灰意懒,紧接着松开了手,手中之物倏然而落,转瞬没入深深的积雪之中。

不待我反应过来,她已转身离去,绝决无比。

我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上了马车,呆呆地看着她的马车浴雪而去,直到再也看不见,我才收回视线,看向那串东西失落的地方,直着眼,一步步走过去。

心中有不祥的感觉,不过,这感觉又被我随及否定。不会的,她不敢,她放不下她的族人,她只是在向我耍脾气罢了。

我蹲下身,探手入雪,将那串东西从雪中拣起。

那是一串五彩的玉石手链,是当日我在咸阳市集上买给她的。

那天,我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摊子上发现了这串手链,卖玉的小贩一个劲儿地夸我有眼光,夸姬梅带这手链好看。

我明白,小贩的言辞不过是商家贩货的惯用伎俩,他只是想要我口袋里的钱而已。不过他说的却也是实话,一来这手链确实漂亮,由白、赤、粉、黄、紫五色玉石雕成梅花形状,串成一串,色彩鲜艳,却又不失温润秀雅;二来,这手链带在姬梅的腕上,更显她肌肤胜雪。

当时,我亲手将这手链套在姬梅的腕上,告诉她这手链权当是我送与她的定情信物,虽不值钱,却代表着我对她的承诺——我会永远对她好。

我还要求她永远也不要把它取下来。彼时,她尚未复声,只能微微点头,权为答复。我清楚地记得自己看到她点头的刹那,心中漾起的万分甜蜜。

我低头看着掌中的手链。

她答应过我,永远也不会把它取下来,可是就在刚才,她却如弃敝履般将它丢在雪里。

她想干什么?她想干什么??

是单纯的泄愤之举?还是向我暗示什么?

脑中一片混乱。

面对她,我永远无法作到真正的冷静;面对她,我从来都只是为情所困,无力自拔的普通男子。

我缓缓合上掌,将那串手链紧紧攥在手中。朔风割面,冰冷如刀,掌中传来透骨寒凉。

这天夜里,我又梦见了“她”,那个曾在我梦中出现过千百次,却在姬梅出现后不复入梦的神秘女子。梦境与以住并无太大不同:同一片梅林,同一个女子,同样的雾气,同样的花雨。

只是这次,女子眼中的哀戚更甚从前,不,那已远非哀戚,而是——绝望。

这一次,翻腾在她周遭的雾气终于散去,这一次,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姬梅!!!

姬梅绝望地望着我,许久之后,翩然转身,娉婷远去。

恐惧瞬间攫住了我,仿佛她这一转身,便是永诀。我向着她追去,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迷蒙如雾的落花深处。

“别走!”一声惊叫之下,我从噩梦中醒来,心怦怦地狂跳,一头冷汗。

窗上,月色清明,雪应是停了。

我躺在床上,惊魂未定地回想着刚才的梦境。

梦中,她的神情心碎欲绝,眼中写满了万念俱灰。

房中的炭火偶尔爆出一两声轻响,窗外北风呼啸,此外便是寂静,寂静到我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失控的心跳。

许久不曾入梦的“她”,为何刚才复入梦中?“她”的脸又为何会变成姬梅的?我从不怀疑姬梅就是梦中那看不清面目的神秘女子,只是为何直到今天,“她”才露出庐山真面目?“她”又为何看上去那般忧伤绝望?难道?

不,不,不会的,不会的,我的心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可怕想法紧紧扼住,闷闷地疼。

因为那些燕人,她断然不会,她不敢。

我努力说服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心却越来越发慌。

坐在驰往庆元宫的马车上,我只觉心跳如鼓;踏进庆元宫,向着姬梅的寝殿疾步前行,我只觉心跳如雷;推开姬梅的房门,借着身后宫女手中的宫灯看清室内景象的一刹那,我只觉心跳停止。不止心跳,呼吸、思维,一切的一切统统停止。

有生以来,我不曾见过比眼前画面更能令我魂飞魄散的景象。

血!血从她垂落在床沿的腕上滴滴而落,地毯上已然洇湿了一大片。

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两眼紧紧地闭着,乌黑的长发披散开来,另一只手搭在胸前,手里松松地握着我送她的那支白玉发簪,簪尾带着血迹。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被人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想要惊叫,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想要奔过去,脚却仿似就地生根,无法前行半步,心在一瞬停跳之后,开始狂烈扑腾,狂烈到几乎要从我的胸中跳脱而出。

直到身后的宫女发出刺耳的尖叫,我才回过神来,跌撞着向她扑过去。

我颤抖着把手放到她的鼻下,感到有微弱的气息拂过我的手指。

再没有哪一刻能象此刻令我欣喜若狂,再没哪一刻能象此刻令我如此感谢上苍,以及冥冥中所有的神灵。

谢天谢地!她还活着!

第64章 第三十一章:终极解脱(1)

姬梅

那天当我自昏迷中苏醒过来,看到他的一霎那,我就知道,暴风雨即将来临。虽然,我并非故意;虽然,我只是因为一时的恍惚而造成腹中骨肉的意外夭亡,但我深知他不会相信我的任何解释。

他的眼,他的脸,还有散发于他周身,毙人于千里之外的森冷寒意告诉我,他早已认定我是存心故意。那么,我又何必浪费唇舌。

他的神情告诉我,他绝不会善罢干休。

我并不害怕他会对我怎样,大不了是死,若果真如此,于我倒不失为一件幸事,如此,我就可以彻底解脱。我所害怕的是,他会因此牵怒无辜之人。

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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