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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第16章

小说: 寂寞空庭春欲晚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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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喜不自禁,道:“公子一诺千金,梁汾信之不疑,大恩不能言谢。然人寿几何;请以五载为期。”

容若亦不答话,只略一沉吟,向纸上亦题下字去,他一边写,姜辰英在他身侧,便一句句高声念与诸人听闻。却是相和的一阙《金缕曲》,待姜辰英念到“绝塞生还吴季子,算眼前、此外皆闲事。”诸人无不竦然动容,只见容若写下最后一句:“知我者,梁汾耳。”顾贞观早已是热泪盈眶,执着容若的手,只道:“梁汾有友如是,夫复何求!”

容若自此日后,便极力的寻觅机会,要为那吴兆骞开脱,只恨无处着手。他心绪不乐,每日只在房中对书默坐。因连日大雪,荷葆带着小丫头们去收了干净新雪,拿坛子封了,命小厮埋在那梅树下,正在此时门上却送进柬贴来。荷葆忙亲手拿了,进房对容若道:“大爷,裕亲王府上派人下了贴子来。”容若看了,原是请他过王府赏雪饮宴。容若本不欲前去,他心心念念只在营救吴兆骞之事,忽然间灵机一动,知这位和硕亲王在皇帝面前极说得上话,自己何不从福全处着手谋策。

荷葆因他近来与福全行迹渐疏,数次宴乐皆推故未赴,料必今日也是不去了,谁知听见容若道:“拿大衣裳来。”忙侍候他换了衣裳,打发他出门。[ ·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那裕亲王府,本是康熙六年所建,亲王府邸,自是富丽堂皇,雍荣华贵。裕亲王福全却将赏雪的酒宴设在后府花园里。那假山迤逦,掩映曲廊飞檐,湖池早已冻得透了,结了冰直如一面平溜的镜子。便在那假山之下,池上砌边有小小一处船厅,厅外植十余株寒梅,时节未至,梅蕊未吐,但想再过月余,定是寒香凛冽。入得那厅中去,原本就拢了地炕,暖意融融。座中皆是朝中显贵,见容若前来,纷纷见礼寒喧。

福全却轻轻的将双掌一击,长窗之下的数名青衣小鬟,极是伶俐,齐齐伸手将窗扇向内一拉,那船厅四面皆是长窗,众人不由微微一凛,却没意料中的寒风扑面,定晴一瞧,却原来那长窗之外,皆另装有西洋的水晶玻璃,剔透明净直若无物,但见四面雪景豁然扑入眼帘,身之所处的厅内,却依然暖洋如春。

那西洋水晶玻璃,尺许见方已经是价昂,像这样丈许来高的大玻璃,且有如许多十余扇,众人皆是见所未见。寻常达官贵人也有用玻璃窗,多不过径尺。像这样万金难寻的巨幅玻璃,只怕也惟有天潢贵胄方敢如此豪奢。席间便有人忍不住喝一声采:“王爷,此情此景方是赏雪。”

福全微笑道:“玻璃窗下饮酒赏雪,当为人生一乐。”一转脸瞧见容若,笑道:“前儿见驾,皇上还说呢,要往南苑赏雪去。只可惜这些日子朝政繁忙,总等四川的战局稍定,大驾才好出京。”

容若本是御前侍卫,听福全如是说,便道:“扈从的事宜,总是尽早着手的好。”

福全不由笑道:“皇上新擢了你未来的岳丈颇尔盆为内大臣,这扈驾的事,大约是他上任的第一要务。”容若手中的酒杯微微一抖,却溅出一滴酒来。福全于此事极是得意,道:“万岁爷着实记挂你呢,问过我数次了。这年下纳采,总得过了年才好纳征,再过几个月就可大办喜事了。”

席间诸人皆道:“恭喜纳兰大人。”纷纷举起杯来,容若心中痛楚难言,只得强颜欢笑,满满一杯酒饮下去,呛得喉间苦辣难耐,禁不住低声咳嗽。却听席间有人道:“今日此情此景,自应有诗词之赋。”众人纷纷附议,容若听诸人吟哦,有念前人名句的,有念自己新诗的。他独自坐在那里,慢慢将一杯酒饮了,身后的丫头忙又斟上。他一杯接一杯的吃着酒,不觉酒意沉酣,面赤耳热。

只听众人七嘴八舌品评诗词,福全于此道极是外行,回首见着容若,便笑道:“你们别先乱了,容若还未出声,且看他有何佳作。”容若酒意上涌,却以牙箸敲着杯盏,纵声吟道:“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疏疏一树五更寒。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最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春山,湔裙梦断续应难。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众人轰然叫好,正鼓噪间,忽听门外有人笑道:“好一句‘转教人忆春山’。”那声音清朗宏亮,人人听在耳中皆是一怔,刹那间厅中突兀得静下来,直静得连厅外风雪之声都清晰可闻。

厅门开处,靴声橐橐,落足却是极轻。侍从拱卫如众星捧月,只穿一身装缎狐肷褶子,外系着玄狐大氅,那紫貂的风领衬出清峻的一张面孔,唇角犹含笑意。福全虽有三分酒意,这一吓酒醒了大半,慌乱里礼数却没忘,行了见驾的大礼,方道:“皇上驾幸,臣未及远迎,请皇上治臣大不敬之罪。”

皇帝神色却颇为闲适,亲手搀了他起来,道:“我因见雪下得大了——记得去年大雪,顺天府曾报有屋舍为积雪压垮,致有死伤。左右下午闲着,便出宫来看看,路过你宅前,顺路就进来瞧瞧你。是我不叫他们通传的,大雪天的,你们倒会乐。”

福全又请了安谢恩,方才站起来笑道:“皇上时时心系子民,臣等未能替皇上分忧,却躲在这里吃酒,实实惭愧得紧。”皇帝笑道:“偷得浮生半日闲,这样的天气,本就该躲起来吃酒,你这里倒暖和。”

21、兰襟亲结

皇帝一面说,一面解了颈下系着的玄色闪金长绦,李德全忙上前替皇帝脱了大氅,接在手中。皇帝见众人跪了一地,道:“都起来吧。”众人谢恩起身,恭恭敬敬的垂手侍立。皇帝本是极机智的人,见厅中一时鸦雀无声,便笑道:“朕一来倒拘住你们了,我瞧这园子雪景不错,福全,容若,你们两个陪我去走走。”

福全与纳兰皆“嗻”了一声,因那外面的雪仍纷纷扬扬飘着,福全从李德全手中接了大氅,亲自侍候皇帝穿上。簇拥着皇帝出了船厅,转过那湖石堆砌的假山,但见庭台楼阁皆如装在水晶盆里一样,玲珑剔透。皇帝因见福全戴着一顶海龙拔针的软胎帽子,忽然一笑,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咱们两个乘着谙达打瞌睡,从上书房里翻窗子出来,溜到花园里玩雪,最后不知为什么恼了,结结实实打了一架。我滚到雪里,倒也没吃亏,一举手就将你簇新的暖帽扔到海子里去了,气得你又狠狠给我一拳。”

福全笑道:“臣当然记得,闹到连皇阿玛都知道了,皇阿玛大怒,罚咱们两个在奉先殿跪了足足三个时辰,还是董鄂皇贵妃求情……”说到这里猛然自察失言,嘎然而止,神色不由有三分勉强。皇帝只做未觉,岔开话道:“你这园里的树,倒是极好。”眼前乃是大片松林,掩着青砖粉壁。那松树皆是建园时即植,虽不甚粗,也总在二十余年上下,风过只听松涛滚滚如雷,大团大团的积雪从枝桠间落下来。忽见绒绒一团,从树枝上一跃而下,原是小小一只松鼠,见着有人,连爬带跳窜开,皇帝瞬间心念一动,只叫道:“捉住它。”

那松鼠窜得极快,但皇帝微服出宫,所带的侍从皆是御前侍卫中顶尖的好手,一个个身手极是敏捷,十余人远远奔出,四面合围,便将那松鼠逼住,那小松鼠惊惶失措,径直向三人脚下窜来,纳兰眼疾手快,一手捉住了它毛绒绒的尾巴,只听松鼠吱吱乱叫,却再也挣不脱他的掌心。

福全忙命人取笼子来,裕亲王府的总管太监郭兴海极会办事,不过片刻,便提了一只精巧的鎏金鸟笼来。福全笑道:“没现成的小笼子,好在这个也不冗赘。”皇帝见那鸟笼精巧细致,外面皆是紫铜鎏金的扭丝花纹,道:“这个已经极好。这样小的笼子,却是关什么鸟的?”福全笑嘻嘻的道:“臣养了一只画眉,极是心爱,总不愿离身,这只小笼,却是带它在车轿之内用的。前儿下人给它换食,不小心让那雀儿飞了,叫臣好生懊恼,只想罢了,权当放生吧。只剩了这空笼子——没想到今儿正好能让万岁爷派上用场,原来正是臣的福气。”

纳兰掌中那松鼠吱吱叫着拼命挣扎,却将纳兰掌上抓出数道极细的血痕。纳兰怕它乱挣逃走,抽了腰带上扣的吩带,绕过它的小小的爪子,打了个结。那松鼠再也挣不得,纳兰便将它放入笼内,扣好了那精巧的镀金搭锁,福全接过去,亲自递给李德全捧了。雪天阴沉,冬日又短,不过片刻天色就晦暗下来,福全因皇帝是微行前来,总是忐忑不安。皇帝亦知道他的心思,道:“朕回去,省得你们心里总是嘀咕。”福全道:“眼见只怕又要下雪了,路上又不好走,皇上保重圣躬,方是成全臣等。”

皇帝笑道:“赶我走就是赶我走,我给个台阶你下,你反倒挑明了说。”福全也笑道:“皇上体恤臣,臣当然要顺杆往上爬。”虽是微服不宜声张,仍是亲自送出正门,与纳兰一同侍候皇帝上了马,天上的飞雪正渐渐飘得绵密,大队侍卫簇拥着御驾,只闻鸾铃声声,渐去渐远看不清了,唯见漫天飞雪。

皇帝回到禁中天已擦黑。他出宫时并未声张,回宫时也是悄悄。乾清宫正上灯,画珠猛然见他进来,那玄色风帽大氅上皆落满了雪,后面跟着的李德全,也是扑了一身的雪屑沫子,画珠直吓了一跳,忙上来替他轻轻取了风帽,解了大氅,交了小太监拿出去掸雪,暖阁中本暖,皇帝连眼睫之上都沾了雪花,这样一暖,脸上却润润的。换了衣裳,又拿热手巾把子来擦了脸,方命传晚酒点心。

琳琅本端了热奶子来,见皇帝用酒膳,便依规矩先退下去了。待皇帝膳毕,方换了热茶进上。因天气寒冷,皇帝冲风冒雪在九城走了一趟,不由饮了数杯暖酒。暖阁中地炕极暖,他也只穿了缎面的银狐嗉筒子,因吃过酒,脸颊间只觉得有些发热。接了那滚烫的茶在手里,便不忙吃,将茶碗撂在炕桌上,忽然间想起一事来,微笑道:“有样东西是给你的。”向李德全一望,李德全会意,忙去取了来。

琳琅见是极精巧的一只鎏金笼子,里面锁着一只松鼠,乌黑一对小眼睛,滴溜溜的瞪着人瞧,忍俊不禁拿手指轻轻扣着那笼子,左颊上若隐若现,却浮起浅浅一个笑靥。皇帝起身接过笼子,道:“让我拿出来给你瞧。”李德全见了这情形,早悄无声息退出去了。

那只松鼠挣扎了半晌,此时在皇帝掌中,只是瑟瑟发抖。琳琅见它灵巧可爱,伸手轻抚它松松的绒尾,不由说:“真有趣。”皇帝见她嫣然一笑,灯下只觉如明珠生辉,熠熠照人,笑靥直如梅蕊初露,芳宜香远。皇帝笑道:“小心它咬你的手。”慢慢将松鼠放在她掌中。她见松鼠为吩带所缚,十分可怜,那吩带本只系着活扣,她轻轻一抽即解开,那吩带两头坠着小小金珠,上头却有极熟悉的篆花纹饰,她唇角的笑意刹那间凝固,只觉像是兜头冰雪直浇而下,连五脏六腑都在瞬间冷得透骨。手不自觉一松,那松鼠便一跃而下,直窜出去。

她此时方回过神来,轻轻呀了一声,连忙去追,那松鼠早已轻巧跃起,一下子跳上了炕,直钻入大迎枕底下。皇帝手快,顿时掀起迎枕,它却疾若小箭,吱的叫了一声,又钻到炕毡下去了。琳琅伸手去按,它数次跳跃,极是机灵,屡扑屡逸。窜到炕桌底下,圆溜溜的眼睛只是瞪着两人。

西暖阁本是皇帝寝居,琳琅不敢乱动炕上御用诸物,皇帝却轻轻在炕桌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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