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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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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霞本来是他的两个助手中的一个,是他那一系中成绩最优秀的两个学生之一。另一个助手是伦诺,一个肤色黝黑,双目深陷,冲动而又好学的印度尼西亚小伙子,常常自认自己是真正的棕色人种。
  开始,一切都是那么正常、刻板,在宝德教授看来,红霞和伦诺,全是一样的,穿著白罩袍的一个助手。
  宝德教授在最近的一年来,一直在从事黄热病病原体的分离工作,工作进行得相当缓慢,但是也相当的顺利,那一次的事情,可以说完全是偶发的。
  伦诺有事,早离开了实验室,红霞也准备离开了,正在将一组有著细菌培育试液的试管,放进安全的钢柜之中,宝德教授正在记录他研究的心得,当他在振笔疾书之际,听到了一下玻璃的碎裂声和红霞的一下惊呼叫声,宝德教授立即转过头来,看到红霞的手中,提著半截碎裂了的试管,面色白得比白色的罩袍尤甚,而白色的罩袍上,染著十几点浅黄色的细菌培养液。
  宝德教授陡地发出了一下呼叫声,整个人弹了起来,红霞打破了试管,沾在她身上的培养液之中,每一滴内,就有上亿的细菌,都是足以致命的毒菌。
  红霞显然也知道她做错了什么,所以她的脸色,才会一下子变得如此煞白,而且,她看来完全不知所措,宝德教授大叫著弹了起来,奔向盛载消毒液的喷筒,提起喷筒来,对准红霞,像是提著灭火筒,对准了一堆熊熊燃烧著的烈火一样,按下喷射掣,消毒液发出“嗤嗤”的声响,喷向红霞,宝德教授一面喷著消毒液,一面叫道︰“脱下来,将身上的衣服,全脱下来。”
  红霞起先,还只是呆呆地站著,消毒液已经淋得她全身都湿透了,不过她随即明白了宝德教授的意思,她脱下白罩袍,脱下了身上的衣服。
  当她赤裸地站在宝德教授的面前之际,宝德教授仍然不断向她的身上,在喷著消毒液,直到一筒液体,全部喷射完毕。
  红霞想说话,但是口唇颤动著,没有发出声音来。
  她只是站著,不动,任由浅红色的消毒液,顺著她的肌肤,向下滴著。
  而宝德教授也呆立著不动,他一样想说些什么,可是也一样地发不出声音来。
  在科学研究上,宝德教授已经有过好几项极其辉煌的发现和发明,但是在他五十八年的生命之中,他却第一次发现,一个少女的胴体,是如此之美丽,那么美丽,简直是难以形容,也无法抗拒的。
  红霞突然哭了起来,扑向宝德教授,同时紧紧地抱住了他,红霞的哭泣,可能是因为刚才所受的惊恐,实在太甚了,但是当宝德教授也抱住了她,双手触到她光滑,丰腴的背脊之际,他吻了她。
  红霞在两个月之后,就成了宝德教授的“小妻子”。
  婚礼是在医院里举行的,并不是因为宝德教授是一个权威的医学家,而是红霞还没有离开医院。
  那次的意外,宝德教授虽然行动迅速,可是细菌逸出之后的蔓延,更加迅速,可能当初,只是极少数量的毒菌,沾到了红霞的五官,未被消毒液所消灭,这一小撮细菌,就侵入了红霞的体内。
  红霞在足足发了三十天的高烧之后,才被从死亡的边缘上抢了回来,可是,她不再是一个学业优异的医科大学生,而变成了一个对外界的事物,几乎一无所知的人,她的脑部,遭到了严重的破坏,她变成了白痴,尽管她美丽的外形,一点没有变化,可是她已成了白痴。
  当宝德教授决定要和红霞结婚之际,整个学术界,为之轰动,宝德教授的许多朋友,纷纷劝阻,当时的印度尼西亚,还在荷兰的统治之下,荷兰总督曾经劝过三次,当宝德教授一定坚持自己的意见之际,总督立时向荷兰皇家科学院报告这件事。
  有三位科学院的院士,其中包括两位是宝德教授中学时期的同学,特地从荷兰来到耶加达,劝宝德教授改变主意。不过,宝德教授的决定,已经没有什么力量再可以改变的了。
  一个如此著名的荷兰科学家,娶了一位荷兰殖民地的少女,而且这个少女还是个白痴,这件事,无论如何,是极之轰动的。
  不过宝德教授却不理会人家怎么说和怎么想,他在结婚之后,只是全心全意,爱著红霞,照顾她的一切生活起居,和她说著她听来根本毫无反应的话。在别人看来,宝德教授像是一个大傻瓜,但是宝德教授却知道,自己找到了第二生命,在书籍之外,他有了精神上的另一寄托。
  时间过得很快,宝德教授结婚已经快一年了,实验室中原来是两个助手,红霞去了之后只有伦诺一个人,在这一年之中,伦诺对工作很努力,几乎是日以继夜,宝德教授对他也极满意。
  但是有一点,是宝德教授始终耿耿于怀的,那就是自从实验室中的那件意外发生后伦诺和他很少讲话,尤其是在结婚之后,除了工作上必需之外,伦诺简直是一言不发。
  不过,全神贯注于工作的宝德教授,也没有多去注意这件事,他只不过发觉这个年轻人,本来就已经阴沉的神情变得更阴沉而已。而今天,病原体被成功地分离了出来,伦诺却不在实验室中。
  宝德教授有迫不及待的感觉,他要快点赶回家去,告诉红霞,他的工作,已经快告完成了,当他的工作完成之后,他就可以挽救成千上万人的生命。
  尽管他知道,红霞在听了他的话之后,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但是他必需早一点让红霞知道。
  他锁上了实验室的门,走出了建筑物,大学的校园中,显得出奇地静。
  宝德教授摇著头,世界上的事情,往往是这样,你越是想踫到一些人,倾诉一下你心中的欢愉,可是却偏偏一个人也见不到,但是当你希望能一个人静一静的时候,你身边就会有数不清的人了。
  宝德教授一直向外走著,当他来到学校门口之际,才见到了看守校门,传达室的老力。老力至少有七十岁了,行动已经很蹒跚,当宝德教授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吃力地推上学校的铁门,而当他回头看到宝德教授之际,他现出十分惊讶的神色来。
  宝德教授像往常一样,和老力打了一个招呼,道︰“老力,你好。”
  老力满是皱纹的脸,牵动了几下,哑著声音,道︰“教授,你……到哪里去?”
  宝德教授微抬著头,吸了一口气,道︰“回家去  怎么?有什么事发生?”
  老力摇著头,声调很急促,说道︰“有事发生,所有的人全躲起来了,我是说,你们,荷兰人,全躲起来了,教授,你还是别回家的好。”
  宝德教授皱了皱眉,老力的话,听来虽然没头没脑,但是宝德教授是明白的。目前是印尼极度混乱的一个时期,日军南下,荷兰自顾不暇,印尼的民族主义运动,开展得如火如荼,不时有示威,暴动,老力这样说,一定又有大规模的暴动发生了。
  宝德教授想了一想,道︰“我不怕,我和你们是好朋友,是不是,老力?”
  老力的笑容很苦涩,一面点著头,一面却又摇著头,道︰“是,可是,你肤色和我们不同,你毕竟是荷兰人,今天的情形有点不一样,你可知道苏加诺出狱了?”
  宝德教授微笑著,道︰“我在实验室里,已经整整两天了。”
  他略顿了一顿,才省悟地道︰“难怪伦诺走了,原来有著这样的大事。”
  他说著,还是推开了大铁门,闪身走了出去。
  有著“演讲台上的狮子”之称的苏加诺的出狱,是印尼民族主义运动的参加者的一件大事。
  苏加诺的演讲带有极度的煽惑力,这个仪容丰盛的印尼人,有一股奇异的力量,使得他的同胞,跟著他的意念去走。当宝德教授离开了校园,看到了街上冷冷清清的情形之后,他知道,苏加诺一定又在发表演说,而所有的人,一定全赶到广场,去听他的演讲了。
  街道上的确很静,只不过有一些妇孺,和一些中国人,还留在店铺里,宝德教授的住所,离学校并不远,他一直都是步行来往的,但这时,他却希望有一辆车子,因为这种寂静,太不寻常了。在极度的寂静之后,一定是狂热的爆发,世事运行的规律,几乎全是一样的。
  宝德教授转过一条街,就在他刚转过街角之际,喧闹的人声,像是火山爆发一样,传入了他的耳中,宝德教授陡地站定,在他面前,是一条只有两百公尺长的短街,街道两边,都是一些中国人开设的商店。
  刹那之间,他所看到的情形,令得他目定口呆,他看到上千个印尼人,呼叫著,挥著拳头,火把,木棍和铁枝,自街的另一端,涌了过来。
  那情形,就像是显微镜中看到的上亿细菌,侵入人体的组织一样。
  这上千个印尼人,叫著,奔著,捣毁著一切他们经过地方的所有的东西,冲进两旁的店铺之中,拖出在店铺中的人来。
  宝德教授睁大了眼,他看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被抓著头发,拖了出来,她的尖叫声被上千人的呼叫声所淹没,十几根铁枝立时击下,有一根铁枝,插进了她的胸口,她倒了下来,人潮继续前涌,在她的身体之上,踏了过去,就像是倒在地上的不是一个人,而只是一捆用旧了的黄麻。
  有几家店铺,已经著了火,从店铺中冲出来的人,没有一个可以奔出十步以外,就一个一个倒了下来,向前冲来的印尼人,完全像是疯了一样。
  宝德教授也陡地叫了起来。
  他高举著双手,用印尼话叫著︰“不!不!快住手!快停止暴行!”
  他一面叫,一面向前奔去,他的叫声,也淹没在上千人的怒叫声之中,陡地之间,他面上被一根木棍,重重地击了一下,溅出来的血,使得他的视线模糊,看出去的一切,像是都蒙上了一层血腥。
  宝德教授的身子,摇摇欲堕,他想抓住一个人,好让他站得稳住,他叫道︰“我是你们的朋友。”
  他实在连他自己的叫声也听不到,在上千人的吼叫声中,他只听到一些口号,在高叫著打倒侵略者,他的身子东歪西倒,他已经在那些印尼人的中间,在捱了太多的棍子之后,痛疼已经麻木,或许是他的头脸上面完全是血,所以,已经分不出他是白种人还是棕种人了,打击没有继续临在他的身上。
  宝德教授实在无法再支持下去了,他看出来,眼前动乱的一切,全是一片暗红色,自屋中被拖出来打死的人也是暗红色。
  就在这地狱般的一片暗红色之中,宝德教授突然看到了张熟悉的脸。那是他实验室的助手,伦诺。
  宝德教授大叫了起来︰“伦诺。”
  他一面叫著,一面跌撞著,推开他身边的一些人,向伦诺奔了过去。
  伦诺也转过了身来,那的确是伦诺,他向伦诺伸出手来,希望伦诺能够扶住他,可是,伦诺却高声叫了起来︰“打倒荷兰帝国主义份子。”
  宝德教授还未及有任何反应,自伦诺手中扬起的木棍,就已经劈头击了下来。
  宝德教授发出了一下绝望的叫声,那一下木棍的袭击,他或者可以经受得起,但是,挥动木棍的是他的学生,他却经受不起,在大叫一声之后,他就昏迷了过去,许多人继续打他,直到另外发现了目标,才又踏著他的身体,奔向前去。
  那一场小小的暴动,究竟死了多少人,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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