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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大瓷商-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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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利成叹道:“京城刚传过来消息,说是日本人除了跟李中堂订下的条约之外,还提出要一套禹王九鼎!消息千真万确,不出十天朝廷就有旨意!我一得了消息就过来了,董家还不知道呢!”

卢维章的脸色照旧是波澜不惊,默默思忖了一阵,道:“这还真是个祸事了。要是不造,势必是抗旨不遵,可要是真造出来送到日本去,那跟卖国贼有什么两样?禹王九鼎是中华九州的象征,小日本的意思,不但要台湾,还想吃掉咱们整个大清国吗?”

“麻烦就是在这儿!”曹利成蹙眉道,“中日之战,太后是主和的,可皇上一直主战,军机处帝党和后党争得不可开交。议和成了,军机处在禹王九鼎这件事上又分成了两派,李鸿章和我恩师李鸿藻两位中堂大人本来逢事必争,可在禹王九鼎这件事上却是空前一致,坚持不能给。但翁同龢翁中堂却说连台湾都丢了,还在乎一套宋钧?官司打到皇上那儿,皇上也没辙,只好请太后的懿旨……”

“太后自然是百般推托,不肯出这个头——可是吗?”

“不错!”曹利成佩服道,“割地赔款,不过是砍掉一只胳膊,把禹王九鼎拱手送给日本,这可是亡国之兆!翁同龢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他无非是对议和之事耿耿于怀,想借此把太后和后党的大臣推到千夫所指的境地……其心可诛,其言可耻!”说到最后,曹利成恶狠狠地一拳砸在桌子上。

卢维章知道李鸿藻和曹利成师生二人是不折不扣的后党,跟帝党势同水火,对翁同龢不满是可想而知的。他不动声色地点了一袋烟,猛吸了几口,道:“那曹大人是怎么打算的?”

“太后陛下决意委曲求全,这是肯定的了!皇上就是再不情愿,也得听太后的意思。我对宋钧一窍不通,还能有什么主意?这不,刚听了消息,就马不停蹄找老兄商量来了!”

“那是以太后的懿旨为名,还是以皇上的圣旨为名?”

“太后绝对不会自己打自己耳光,这个旨意,怕是还得皇上来下。”

“那就好。曹大人,这个皇差可是万万接不得!从今天开始,我就得卧床不起了,禹王九鼎只有我亲自下窑才能烧出来,我这么一病,钧兴堂好歹能躲过这一劫。”

曹利成愕然道:“二十万两银子的皇差,你拱手让给董家了?”

“该挣的银子,卢家寸步不让,可这是丧权辱国的皇差,我就是做了,把银子挣到了手里,又有何面目去见卢家列祖列宗?”卢维章敲了敲烟灰,道,“不但是我要病了,我劝曹大人也病了才好。当前的局势扑朔迷离,就拿太后说吧,你以为她真的愿意把禹王九鼎送给小日本?不可能!曹大人刚才说得好,太后是委曲求全,其本意绝非如此。太后是不想送,又不得不送;皇上呢,也是不想送,但又想借送禹王九鼎之事,来诋毁太后和后党!……国家大事,还是太后说了算哪……如不出我所料,这次的皇差又是你来全权督造,造成了给小日本,这是卖国求荣,将来朝局稍有变化,你难逃御史言官的弹劾;造不成就是破坏议和,违抗圣旨!可不管怎么样处置,太后都会不高兴。像这样的烫手山芋,还是扔给别人去做吧。”

曹利成点头道:“老卢你这么一说,我豁然开朗了。还得送给日本人,还得让日本人空欢喜一场,这事的确不好办!从今天起,你病了,我也病了,就让马千山跟董振魁忙活去吧。”

46莫测风云此中来(2)

卢维章一愣道:“怎么,马千山又抚豫了?他不是调到京城了么?”

“马千山是翁同龢的门生,皇上有旨意,马千山又得回来了!也就是这两三天才从吏部传出来的消息,说不定正是为了这个禹王九鼎!”

曹利成回到禹州不久,便给巡抚衙门上了条陈,自称突发眼疾无法理事,由州府衙门的主簿代为主持政务。这时候开封府巡抚衙门里正忙着交接事宜,离开河南好几年的前任巡抚马千山再次抚豫,一上任就见到了曹利成的条陈。马千山对曹利成托病避祸的用意心知肚明,也懒得去点破,自己亲自兼了禹王九鼎全权督造一职,带着圣旨和一干随从浩浩荡荡来到了神垕。不料刚到神垕,就听说卢家的大东家卢维章也病了,而且是故疾重犯病得不轻,根本没办法下床。马千山拈着胡须冷笑道:“都病了?也好!本抚台自有良药,专治他们这群奸臣奸商的病,只怕是药苦了些,进不得口!”

神垕镇能烧宋钧的只有董家和卢家。眼下卢家唯一一个造过禹王九鼎的人又得了重病,这次的皇差自然毫无疑义地落在了董家。董振魁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差事猝不及防,眼看着巡抚大人揣着圣旨来到了家门口,再想细细琢磨利害关系已经来不及了,只得硬了头皮接旨谢恩。马千山见一切顺利,便笑容满面地跟着董振魁来到后院书房里。他见只有董克良随行伺候,便道:“你们家老大呢?怎么不见他来?”

董振魁苦笑道:“回马大人,犬子董克温烧窑不慎,毁了一只眼睛。按照规矩,五官不全者不得接旨,还请马大人见谅。”

董克良愤愤然道:“马大人,我大哥是中了别人的奸计乃至于此!还望马大人主持公道!”

马千山其实早就清楚个中的恩怨纠葛,他故意提起董克温,用意就在于挑拨董卢两家的仇恨,把董振魁逼上自己这条船。马千山奇道:“以董克温大少爷的学识见地,怎么会中了奸计?难道又是卢家吗?”

董振魁知道此事牵扯甚多,真捅开了难免会殃及自身,一旦把暗中违旨入股钧兴堂、买通卢豫川偷窃秘法等事一股脑儿翻出来,头一个吃亏的就是董家。他摇头道:“是不是老卢家的奸计,老天爷都看着呢!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犬子的大仇早晚要讨个说法!……”接着他话锋一转,道,“马大人,这次重造禹王九鼎,为何不像上次那样,平分到董卢两家,而后择优送入京城呢?以董家一家之力,应付这么大的差事,恐怕力不从心啊!”

马千山笑道:“神垕镇谁不知道《敕造禹王九鼎图谱》是董家独门传家宝?董家独家烧造,顺理成章!何况一只鼎两万两,事成之后再追加两万两的赏赐,一共是二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难道董老东家看不在眼里吗?”

“银子固然是够多了,但这个银子,老汉却是不敢挣啊!”董振魁一脸诚恳道,“马大人请想,禹王九鼎是什么?是华夏九州之征兆!若是给朝廷造,那是顺理成章,也是我们商家的本分。可这次是给小日本造,将九鼎神器送到异国他乡,这不是卖国吗?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董振魁动了意气,一巴掌拍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情绪激越起来,“这二十万两银子收进了家门,就跟存了二十万两的大粪在家里一样,董家老窑的名声还不顶风臭十里?今后还有何面目面对各路商伙?要是干,也成,卢家必须参与!如若少了卢家,这个皇差董家做不得!”

马千山没想到董振魁竟然翻脸不认账,还拒绝得如此直白,顿时气道:“董老东家,你的意思我好像没听明白!刚才领旨谢恩的时候,老东家怎么不说这些?我明明白白告诉你,卢维章病了,连床也下不了!不管他这病是真是假,本抚台眼里,只有董家能接这〃奇〃书〃网…Q'i's'u'u'。'C'o'm〃个皇差!既然老东家说得如此干脆,我也来个痛快的: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本抚台是全权督造,造不出来少不了被削职问罪,可我临走之前,董家就算不是血流成河,也是鸡犬不宁!”

马千山仗着大权在握,说起话来底气十足,杀气溢于言表。董克良何曾见过巡抚大人发威,不禁呆立在原地,心急如焚地看着父亲。董振魁却镇定异常,淡淡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马大人,若是您杀董家老小能杀出来禹王九鼎,我这就召集全家来这儿,让马大人杀个痛快!”他指了指桌子上的圣旨,道,“至于这道圣旨,请恕董振魁还是无法领命!”

马千山不曾想他居然如此顽固,勃然大怒道:“你,你真敢抗旨吗?”

“一介草民,怎敢抗旨!马大人,旨意是给巡抚大人您的,老汉就是不从,也只是抗了马大人的钧令,跟皇上有什么相干?董家无力承担独家烧造禹王九鼎的差事,即便是皇上来问,老汉也敢这么回答!”

马千山气极反笑,冷笑了几声道:“老东家,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这禹王九鼎的差事,你到底是接,还是不接?”

“老汉说了,只要卢家也参与进来,董家自然不甘于人后!”

马千山腾地站起道:“可卢维章有病在身,根本下不得窑场!你说,卢家还有谁能烧禹王九鼎?”

董振魁也不甘示弱地站起来,大声道:“卢维章是病了,那是他人得了病,可有一样东西不会得病。”

马千山已经看透了董振魁的心思,看来这个老狐狸是铁了心要拉卢家一起下水了,便阴鸷一笑道:“老东家句句不离卢家,看来你想先挟制本抚台,再让本抚台挟制卢家了?你既然话里有话,就请讲到明处吧。”

46莫测风云此中来(3)

“草民不敢挟制大人!不过要想董家承办这个差事,有两个要求:第一,卢家务必参与;第二,就算卢维章病重,卢家也要交出宋钧烧造秘法给董家,让董家替卢家来烧!这两个要求,马大人只要能成全任何一个,董家就算被千万人唾骂,也再无推辞之理!”

马千山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董振魁果然是老奸巨猾,明知道这个“卖国求荣”的骂名是背定了,还能在仓促之间想出这样的对策!如此一来董家固然是名声大损,可临了把卢家也拉了进来,成了一损俱损的局面。反观卢维章机关算尽,也没能脱身事外,卢家要么跟董家一起来背负这个罪名,要么乖乖地献出来独门宋钧秘法!

董振魁说完这些话,悠然坐下,端起茶碗小啜了一口,和董克良交换了一个眼神。董克良从没见过父亲跟人如此针锋相对地讨价还价,对方还是手握一省生杀大权的巡抚大人!早就佩服得五体投地了。董振魁见马千山站在原地不动,知道他是在紧张地盘算计策,便笑道:“马大人,这个皇差是烫手的山芋,卢维章病了,曹利成也病了,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他们想来是早就得到消息了吧?有钱大家赚,有祸大家担,就是这块山芋烫掉老汉两手的皮,也不能让卢维章揣了两只手,在一旁看笑话!”

马千山终于点了头,道:“这两个条件,本抚台一定给你办到其中一个!”

董振魁不卑不亢道:“果真如此,董家所得的朝廷饷银,分给马大人一半!”

马千山恨恨地哼了一声,微微冷笑道:“董老东家真是好手段,本抚台佩服!可惜老东家不在官场,不然岂有我等的活路!告辞!”说着便怒气冲冲而去。董克良待他走远了,不无担忧道:“父亲,卢维章会给咱秘法吗?”

“为父也不知啊!”董振魁仿佛一眨眼的工夫苍老了十岁,刚才跟马千山斗智斗勇的豪迈之情荡然无存。他颓然坐下,一手紧捂胸口,不住地喘着粗气。唬得董克良慌忙上来又是捶背又是端茶。董振魁好半天才恢复过来,有气无力地摆摆手道:“不用忙了,毕竟八十多了……人不服老不行啊!要搁在二十年前,区区一个马千山能奈我何!这才动了多少心思,就真的力不从心了……”“爹刚才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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