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水江湖-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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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空中的时候他居然在想，与其喂了那畜生倒不如这样死了。他听着梼杌在崖顶怒然的长啸，渐渐失去了知觉。
第五十二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苎罗山谷中，松软的泥土发出雨后淡淡的浅草气息，缤纷的不知名的野花开得漫山遍野，鸟儿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竹屋里陌生的访客。
竹屋里夏天凌躺在竹榻上一动不动，挣扎着抬了抬眼皮，眼睛撑开了一条缝。天光从镂空的窗隙间透入，投在他的眼中变成一片模糊的光晕。淡金色的雾影中有一团红影似火，看不真切模样，隐隐可以看出好像是一个人。
忽然他感觉红影向他这边缓缓移动，带着淡淡的药香，宁静而舒服。
“你命还真大，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来，居然还没死。”原来是个女子，声音温静如水，有着镇定人心的力量。“梼杌的唾液有毒，你忍着点。”
还没及夏天凌做出任何反应，女子便轻笑一声，电光火石间，明晃晃的银针扎满了夏天凌全身。
“啊···”夏天凌仿佛被雷电击中，忍不住叫出声来。却在第一时间死死咬住了嘴唇。
女子觉得好笑，“疼就喊出来，又没有人笑你。”
夏天凌被剧痛刺激得清醒过来，盯着眼前的红衣女子，紧抿着嘴唇。
女子眨了眨眼，轻轻一笑，“真是个倔脾气。”手中却是不停，调着进针的深浅方位。
夏天凌微阖双目，知她无害人之心，便任由她摆弄。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女子起出了所有的银针。又找来了温热的药枕敷在伤处。苦涩的药汁灌入口中，夏天凌被呛住，微微一咳。
女子急忙按住他，“别乱动，我好不容易帮你固定好了伤处，你一乱动又改错位了。”
夏天凌依言，强忍着咽下了苦涩浓稠的药汁。一双眼睛却盯着女子不放，女子被盯得颊上泛起了淡淡的绯红。
一碗药尽，夏天凌感到全身有一股暖流在缓缓流动，也多了一些力气。
“谢···谢···”看着端着空药碗走到门口的红衣女子，勉强挤出了两个字。
女子回头一笑，“不用谢，医人救命是医者的本分。我怎能见死不救呢。”说罢，一袭红影飘到了门外。
夏天凌看着消失的红影露出了淡淡的温暖笑意，微微合眼，又沉沉睡了过去。
天光照在微尘上映出流光飞舞般的细碎光点。过了三日，夏天凌已经渐渐恢复了些精神，倚在床沿和女子闲聊。
“这么些天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顾吟素，你呢？”红衣的女子收拾着针砭，眉眼带着淡淡的笑。
“我啊，叫阿凌。”夏天凌盯着忙碌的女子，剑眉轻挑，露出了浓浓的笑意。
“哦，好，阿凌。”二人相视一笑，顾吟素捧着药匣出去了。
夜风清凉，静寂无声，竹桌上是清淡的农家小食，夏天凌举止清秀优雅，一箸一箸慢条斯理地吃着，仿佛在享受着什么珍馐美食。看得顾吟素有些目瞪口呆。
“你在家就是这么吃饭的？”顾吟素瞪大了双眼。
嗯，夏天凌淡淡的点了点头。
顾吟素白了他一眼，继续闷头吃饭。过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飘出一句话“你家一定很有钱。”
夏天凌低头闷闷一笑，“你真聪明。”
顾吟素抽动了一下嘴角，眼中满是不屑，“不是我聪明好不好，是只有你们这种人，才会在吃饭这种事情上浪费这么多功夫。”
夏天凌一时语塞，无可奈何地开始默默扒着饭。
顾吟素却忍不住笑起来，“好了不和你闹了，外面是不是很好玩啊，你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
“你没出去过么？”夏天凌满眼诧异。
“我从小就长在药师谷，从没离开过。”顾吟素有些伤感的嘟了嘟嘴。
“这里就是药师谷？”夏天凌猛然一惊，也是若不是药师谷的传人，他早就化成孤魂野鬼了。
“你不知道么？那你们到苎罗山来干什么？”顾吟素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夏天凌眼角一挑，“我们是来寻宝的，你知道瑾瑜之玉和琅槊矗俊�
“你说的，是这些石头么？”顾吟素从腰间拿出一串五颜六色的珠子，在月光的映射下放出璀璨夺目的光华。
“你···你管它们叫石头！”差一点蹦起来。
“你激动什么，这东西在谷里就和石头一样，偏偏你们把它们当做宝。”顾吟素白了他一眼，继续吃着饭。
“药师谷中就你一个人么？怎么我没见过其他人？”夏天凌有些不解。
“因为他们不是在谷里，就是到谷外受邀医病去了，只剩下我在这谷口把守。不过快了，马上就有人来替我了，我也能出去见识见识！”顾吟素粲然一笑，月光洒在眸中泛出宝石样晶晶亮的光彩。
暖风微醺，点点流光，飞舞在他们身侧，“看，是萤火！”顾吟素惊喜地一叫，放下碗筷，飞奔到萤火之间。
萤火飘舞在她的周围，星芒点点，而她就像是皎洁的明月，光华夺目。夏天凌静静看着风中舞动的人儿，嘴角挂起一抹浅浅的笑。
十余日后，夏天凌身体已渐渐康复，顾吟素也向谷主求得了外出的机会，二人遂一路同行。
“你们胆子还真大，这苎罗山也敢随便闯。”顾吟素在前面领路，回眸一笑，夏天凌静静跟在她身后，回了一笑。
“就是因为凶险才要来闯闯看！不然多没意思！”
“你们还真是奇怪。”顾吟素嘴角一扬，转头继续前行。
“吟素，”夏天凌忽然叫住了她。
“什么事？”
“没···没什么，我要先去和我哥汇合，不然他该担心了。”夏天凌欲言又止。
“哦，好啊，反正我没出过谷。到时候你别撇下我就行。”
“吟素，”
“啊？又怎么了？”
“你能和我回趟家么？”夏天凌努力说出这几个字，俊朗的脸上漫过一抹潮红。
顾吟素眼波一转，好像明白了些什么，脸上也飘过一丝红晕。“那···好啊！”
夏天凌心中一喜，二人各怀心事，默默前行。
云影天光，云卷云舒，素寂的林间，二人错落的脚步声轻轻响起，悠远绵长。让人无端生出地老天荒的绮丽错觉。
但终究，只不过，是一场繁华落尽的错觉罢了。
第五十三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艳阳如炙，繁花锦簇，在这个平常的盛夏午后二人走出了药师谷，回到了莽莽山野间。连日的大雨洗去了隐匿于其间的血腥与腐朽的味道，浓荫掩映的苎罗山竟变得乖巧温润起来。
一路燕啭莺啼，不时有几瓣调皮的花叶落在发间。二人亦步亦趋，过了不久眼前竟出现一段苔藓斑驳的青石小路。
“这山间竟然有路！”夏天凌微微诧异。
“不光有路，连房舍也是有的，一会儿你便能看到了。”明媚的天光透过紧密的叶隙打在她珠玉般流动闪耀的笑靥间，璀璨如星。夏天凌嘴角挂着宠溺的笑，痴痴看着眼前的人儿，仿佛这山岳都失去了颜色。
青石板滑腻湿润，顾吟素撩着裙角，小心翼翼地走着，烟雾岚岚水红的衣裙是清淡山水中唯一一笔浓墨重彩，让人一眼就难以忘怀。更何况是这么多天这么多眼。
“咦？这山房中怎么看似有人？”顾吟素忽然轻蹙了眉头，顺着她的眼光看去，隐隐的，可以看到山顶上微微露出的苍翠色的一角，上面还飘荡着杳杳青烟。
夏天凌看着山房中袅起的淡淡炊烟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长剑。顾吟素拂开花树走到了山房庭院前，轻轻推开了虚掩的门扉。
“有人么？”顾吟素站在门旁，轻轻问。夏天凌随在身侧表情肃然。
过了许久无人应答，顾吟素莲步轻移就要往前踏上一步，没想房中突然一声冷喝，两抹黑影不由分说地闪出，剑光森然。
顾吟素一惊，急急向后一掠。夏天凌长剑出鞘，倏忽间格住了直劈下来的冷锋。
“是我。”夏天凌淡淡开口，两枚黑影一愣，剑锋入鞘，旋即齐齐跪倒在地。“属下不知是公子，还请公子恕罪。”这两个人倒还识趣，没有道破他的真实身份。
夏天凌拜拜手示意他们起来，微皱了皱眉，似是有些不悦。
顾吟素一脸揶揄，“没想到你家丁还挺凶。”
夏天凌有些羞涩的一笑，完全不复刚刚的冷对横眉。
“二哥在里面？”
“是。”
“二哥！我回来啦！夏天凌对着屋子里高喊。
竹门一下子打开，露出了里面坚毅冷峭的面庞，面容有些憔悴，却难掩眼角的一丝激动。
“回来了，回来就好。”夏天无快步走过来，拍了拍夏天凌的肩膀。眼角却瞟到了轻立身旁的顾吟素。
云头初起，雨脚微斜。山色烟光散尽，眼中只余一抹似火的水红，意态灼灼。
夏天无神色微怔，“这位是···”
珠玉般跳脱的双眸，印在他眼中如初霁的云霞“顾吟素，你呢？”
“阿无。”语气仍旧是波澜不惊的，但是心底里有些地方却有些微微动容。
“多亏吟素救了我，否则我这辈子都见不到哥哥了。对了哥，你的伤怎么样了？”夏天凌看着吟素，眼中流泻的是毫无保留的温柔情愫。
“我的伤已无大碍了。”夏天无看懂了夏天凌眼中缓缓流泻出的情谊，竟有些淡淡的落寞。从前他从来不会这样。
几许浓云飘过，给如洗的碧空，平添了山雨欲来的淡淡压抑。苎罗山常年阴雨不断，这种情况也不算少见。
“咱们进去吧。”夏天凌看着有些微微变色的天空，轻轻道。
众人微微颔首，都进了竹楼。
夜色沉沉，楼外的微雨霖铃，夜风夹着落花吹动了楼角的风铃，叮铃，叮铃···
三人在楼中秉烛夜谈，顾吟素含着笑，兴趣盎然地听着夏天凌讲着种种新奇的经历，连一贯沉默的夏天无都时不时地牵动一下嘴角。
谁都不会想到，苎罗山上这夜雨熹微的漫长雨夜，竟会是他们最后的美好回忆。
恍如梦幻般的竹楼，寒潭深泉般忧郁的泠泠笛音，轻舞的霓裳翩若惊鸿的纤纤身影。一切的一切太过美好就像是红尘中亦真亦幻的无端梦影。到最后连他们自身都不晓得，这些场景是他们自己幻化出来的梦境，还是果真存在过。
星转百斗，花事已尽的时候，三人携着两名侍卫，一行五人，来到了蕲州。这时距离开苎罗山已经将近一月余了。夏天凌故意将路途拉得老长，带着顾吟素到处游赏。夏天无心里明白，却是欣然默许，其实他心中也未尝不是这么想的。
夏天凌怎么都没有想到，这场他精心设计的路途最终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蕲州的秋天与别处不同，自有一股别样风骨。烟雨霏霏，秋叶半山紫红。重瓣的秋海棠开得热闹非常，大红，粉红，素白重叠在一起，在这初秋的季节竟映出一片灿然春景。
顾吟素翩舞在烂漫的海棠花海中就像是一抹动人的云霞，兄弟二人驻足贪看，身上倒影着无限霞光，像是繁华胜景下的一场水月镜花。
只是忽然，那片云霞好像倏忽间随风散尽，再也找不到踪迹。
夏天无二人一惊，忙上前查看，但是顾吟素就像是忽然从世间蒸发掉了一样，不留一丝痕迹。
她的四周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刚刚还在旖旎缱绻的海棠花间迎风而舞。此时却落在了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森然鬼蜮。这是，哪里？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啊！”顾吟素感到一股恶寒起自心间。
“咚！”好像又是什么重物落地的声响。顾吟素屏住呼吸，却听见熟悉的声音微带颤抖的响起：“吟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