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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草莽英雄-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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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敢搅扰清净之地,实在是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陪笑说道,“我只在这门边站一站,决不敢乱走一步。烦师太再进去看一看,或是老师太有回信,或是我那我那姐姐出来交代一句话。我只要知道安顿好了,可以放心了,马上就走。”

这样软硬兼施,可真叫那中年尼姑无奈,只能说一句:“好吧!你可不许乱闯。”

“不会,不会,你请放心。”

等她走后,阿狗言而有信,只站在原处守候。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那中年尼姑去而复转,脸上的神色,不似先前凛然不可犯了。

“施主!老师太有话,请到客座用斋。”

听得这话,阿狗颇有受宠若惊之感,响亮地答一声:“是!”

跟着中年尼姑穿过菜园,由一道腰门绕到前殿,西首厢房,便是客座。

先吃茶,后吃斋,虽是素饭,精洁异常。阿狗本就有些饿了,自然无所用起客套,将四样菜、一碗汤、一小桶陈年冬舂米饭,吃得光光,抹抹嘴又摸摸腰际,还好,颇有几两银子,便向来收拾饭桌的老佛婆说:“请你拿缘簿来!”

“没有缘簿。”老佛婆答说:“本庵向来不化缘,也不受布施。”

“喔,”阿狗望着殿中挂在佛前,极大的一盏长明灯说,“光是终年到头点灯的油钱就不少,哪里来的开销?”

“有庙产啊!”老佛婆又补了一句:“庙产很多。”

这使得阿狗自然而然想到土豪劣绅——苏嘉鱼米之乡,土豪劣绅最多,专门欺弱吃小;这庵有偌大庙产,倒不怕此辈侵夺?

心里想着,口中便说了出来,那老佛婆笑笑答道:“施主不必担心!我们庵里有靠山。”

“靠山是那位?”

“锦衣卫陆大人。”

原来有陆炳作护法,怪不得不怕土豪劣绅。阿狗心想,王翠翘倒是找对了地方,看来托庇在心云老师太莲座之下,大可以放心了。

但稍为多想一想,不无疑问,率直说道:“锦衣卫陆大人做尼姑庵的护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见。”

“施主不相信?”

“不是我不相信,只觉得——”阿狗笑一笑说,“好象是件很新鲜的事。”

“施主的话我不懂。”老佛婆冷冷地说,也没有进一步说明,她不懂之处何在。

由于她神色凛然,使得阿狗,意识到自己是失言了。不过他对老佛婆的冷峻的态度,脾气反感;因而亦以同样冷峻的语气反问:“怎的不懂?莫非我问得不对?”

“不是不对。”老佛婆的声音还是很冷峻,“是不该问这话!”

这使得阿狗动容了!不仅因为老佛婆的态度不甚礼貌,更因为她的答语是对自己的态度表示不满的抗议。

这就需要辩一辩了!阿狗心想,此行如果连个老佛婆的责难都无以应付,那就一切都无从谈起了。

因此,他决定跟她辩论。但如何辩法,却须考虑。

于是他起身闲步,等老佛婆收拾食桌将次告竣时,方始开口。

“我倒是不懂,为什么不该问?”阿狗平静地说:“佛门广大,如果什么事问都问不得一声,那叫什么话?”

“是的!”窗外有人突然接口,“老佛婆性子太直,不会说话,请施主不要见怪。”

踏进来的,正是那应门的中年尼姑。阿狗对她本无好感,但这两句话,却不能置之不理。

于是他先报以一个表示友好的笑容,然后用很认真的语气说:“老佛婆的性子很直,说的话是好话。我知道!”

“施主能谅解就好。”

原来她是借此为她自己解释!阿狗心想这个尼姑很利害,须当小心。因而想到,对她应该有所了解,越多越好。

这样一想,心便静了下来。从容问道:“师太,我还没有请教你的法号。”

“我叫悟能。”她笑一笑说,“实在是无能,枉为担了个‘知客’的名义。”

佛寺尼庵,都有个专门应酬香客的和尚或尼姑,入选的主要条件,即在态度和善,言语便给。悟能自嘲为无能,加上她那面现微笑,与初相见时那种冷漠的神态相比,仿佛换了个人似地。何以有此?值得探索。

因此,阿狗亦报以友善的微笑,“师太,你会是知客,我不大相信。”他故意这样说。

“喔,”悟能问道:“施主,你看我不像一个知客?”

“是的!不像!”阿狗答说:“前倨后恭,我真有点受宠若惊了!”

“‘后恭’是应该;‘前倨’是有苦衷。”悟能答道:“这一带颇有些玷辱佛门的庵堂,我们这里又当名胜之区,当有些冒失的施主,敲开门来说上些教人听不得的话。若非放下脸来,说不定就纠缠不清。久而久之,我们这里上上下下,就连那老佛婆在内,都搞成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脸色。请施主不要见罪!”

“原来如此!真是锣不打不响,话不说不明。”阿狗想起自己刚才对老佛婆、对悟能那种内心的戒备,几近无的放矢,不免好笑,然而还有不解的一句话,“何以‘后恭’又是‘应该’?”

“刚才方始知道,施主是于国于民大有功的人,哪里可以不恭敬?”

忽然间云板大作——击响青铜所铸、其形如云的云板,俗称“打点”,乃是传唤大众集合的信号,与僧寺的鸣钟撞鼓,作用相同。

果然,霎时间身穿“海青”、手拈念珠的比丘尼,从殿前殿后涌了出来,纷纷向佛前集中。悟能亦合掌当胸告个罪,走出客座,随众集合。

阿狗自是深为注意。不管僧寺尼庵,传召大众,不是举行庄严的典仪,就是有重要的宣示,究竟是何缘故,倒要细看一看。

等全庵的尼姑到齐,在殿中各就本身的位置站好,只见慈眉善目的心云老师太出临。她后面跟着一个妙年女尼,是好熟的相貌!

略一注视,发觉就是王翠翘。怎的真落了发做了尼姑?岂不太出人意外了。

一念未毕,一念又起,了解到事态的严重,阿狗便什么都不顾了,大踏步出了客座,由回廊绕向佛殿,口中大声喊道,“翠翘姐,翠翘姐!”

等他到了门前,知客悟能已迎了出来,一手竖掌当胸,一手微摇,示意肃静。

阿狗可不管她那一套,只为她挡住去路,却不便手推她,便站住脚喝道:“走开!”

“施主!佛门清净,请尊重。”

“你少来管闲事!”阿狗大声呵斥,“让我去问个明白。”

悟能尚未答话,殿中有清劲的声音传了出来:“悟能!你放李施主进来!”

这是心云老师太的命令,悟能随即闪开身子,阿狗一脚跨进殿去,入眼一派肃穆庄严的景象,不由得便踌躇不前了。

“李施主,”心云问道:“你有话说?”

“是!”阿狗定定神答说,“我跟我姐姐有话说。”

“好,好!你请说。”心云这样回答,同时转脸去看王翠翘。

“兄弟!”王翠翘垂着眼说:“你不可鲁莽!”

“翠翘姐,你,你怎的真个做了尼姑?”

“兄弟,已经如此,你不必多问了!”

事已如此,阿狗又何能为力,只有悄悄退出,在门外观礼。心云老师太带领大众上香礼佛,高宣佛号,然后念了一卷《法华经》,法器响动,铙钹齐鸣,十分热闹;只见王翠翘亦随众用梵音念唱,脸上是一平安详喜乐的颜色,仿佛真的找到了安身立命之地。见此光景,阿狗倒是略略放心,只为徐海难过。

一卷经念完,心云老师太宣示,为王翠翘所起法名,叫做“悟真”,少不得也还有一番勉励的话。王翠翘跪在佛前,合掌应诺,显得异常虔诚。不一会,典礼告终,大众各散,悟能却一直走到阿狗面前,招一招手说:“施主随我来!”

阿狗问道:“到哪里?”

“老师太吩咐,佛门不是无情之地,知道悟真与施主情同姐弟,尘缘难断,特地唤我领施主去与悟真见一面。”

“喔,喔,”阿狗感激地说:“真是老师太慈悲!”

“施主!”悟能用警告的口吻说:“悟真向佛的心极诚,这是她一生的好归宿,施主要替她高兴。”

阿狗知道,是希望他勿以尘世情缘牵制王翠翘的出家之心。这话有些答应不下,但如公然拒绝,或许就不容他跟王翠翘见面,因而只好昧心骗她一气,连连点头,满口应承。

这法云庵甚大,又因庙产极丰,复有陆炳这样的有力护法,所以花大扶疏,布置精美。心云老师太养静之处,更显气派;极大的一座院落,亚字栏干围着一起天井,四周青石平地,中间是一座极大的花坛;五色缤纷的菊花,正开得茂盛。坐北朝南,五楹精舍;屋后一树桂花,高出屋檐,浓郁的香味,飘得老远。阿狗心想,王翠翘能随着心云老师太住在这个地方,倒也是一段清福。

“施主,你请这面坐。”悟能指着东面一间屋子说。进去一看,这间屋子是书斋的格局,三面樟木书架,满摆经卷,中间有张红木书桌,笔砚未收,还摊着一册未抄完的《金刚经》。地下有两个蒲团,便拣了一个,盘腿坐了下来。

不一会,脚步响动,阿狗复又起身,向外张望,是悟能陪着王翠翘来了。她头上戴一顶玄色僧帽,遮盖尽去三千烦恼丝的青头皮,比较中看得多。

“兄弟!”王翠翘当胸合什,“你好好回去吧!跟明山说,我在这里很好,不必惦念。”

阿狗不响,看一看悟能,并无避开的意思,只好实说了:“翠翘姐,”他问:“我真不懂你怎么想了一下,会弄成这个样子?眼前不去说它了,将来呢?”

“将来?”王翠翘似乎没有懂他的话。

“我是说等二爷功成回来,怎么样?”

“他也是佛门子弟,只为救人,出家而又入世。一旦成功,当然仍旧回到菩萨面前来。”

这样的回答,完全出乎阿狗的想像,不但一时无从接口,甚至连她的话,亦还不能一下子听得进去。因为这跟他对王翠翘的了解,以及他所习惯的王翠翘的语气,太不相同了!“翠翘姐!”他愣了好一会,不自觉地漏出一句话来:“你好像在”打官腔‘!“

什么叫“打官腔”?无视于实际情形,而只是冠冕堂皇地说些道理,乃至振振有词地责备,就叫“打官腔”。徐海皈依佛门,是当初走投无路,因为佛门广大,暂求庇护;论本心,不是徐海看奇红尘。这一点别人不知道,王翠翘岂能不知?

回忆到此,不由得又说:“翠翘姐,不晓得你忘了没有?当初我陪你到六和塔,你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去看二爷的。”

“今日之果,他日之因。正因为当初有这样一段孽缘,才有今天的苦楚。兄弟,他日之果,今日之因;就为了将来,所以我求得老师太的慈悲,一了百了!你该当体谅我的心。”

“我不是说你!”阿狗反感愈深,“你一个人倒是一了百了,也该替人家想想。你明明知道的,徐二爷做和尚不是本心,还了俗也不会再出家。说啥成功以后,仍旧归到菩萨座下,不是空话?”

这番话有些声色俱厉的模样,而王翠翘却丝毫不动感情,平静地答说:“兄弟!别样我不敢说,明山,没有比我再了解他的。他生有慧根,一定会重新皈依。”

说到这话,阿狗无法再争,但心中总有一种受愚之感,鼓荡排阖,不能平复,因而悻悻然地说:“好了!翠翘姐,认识你一场,收缘结果,做个傻瓜,我也认了!”

这是怪她作了出家的决定,而一路上始终瞒着他。王翠翘大为不安,必得有所解释。无奈悟能在旁,有口难言,因而用乞求的眼色看看她,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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